“你很想忘记么?”他很认真地问。
    她眨了眨眼,眼前有些模糊。
    “其实你很好,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一直以来,不够好的,是我。”他好像要把这一生没有说完的话,一次性说完似的。
    他说着,轻轻地喘了一口气。
    她却听不下去了,“别再说了。”
    “在我府中,有一个地窖,那里面,放着我备好的嫁妆,其实三年前,就备好了的,一直没有来得及送出去。谁知,到最后……”
    他苦笑着,到最后,他娶了她,可他们都知道,不过是一场幻梦。
    “印朝暮很好,若是将来,无人在你身边,可以选择他……”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他从来不让她选择他?
    哪怕一次,都没有说过,让她来他身边这种话?
    他笑了,那笑容是那样的淡,好像随时都会破碎。
    “我早就不配了。”
    白雨渐眼里逐渐黯淡下来,“其实,我很嫉妒,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总是看着别人,那些在你生命中只出现寥寥几次的人。”
    “如果,只用在你身边停留的时长定论,那我,可不可以赢一次?”
    毕竟,他早就胜出十年了,不是吗?
    他似乎再也不打算隐藏,淡淡笑着,“他们知道你喜欢什么在意什么吗?他们知道你夜里害怕打雷,怕冷也怕热,喜欢热闹却不喜欢焰火吗?”
    “他们知道你嗜甜,一到吃药的时候就会闹脾气吗?”
    “他们知道你故意看不懂医书,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吗?”
    “他们知道你很好学,对世间万物总是充满好奇吗?”
    “他们知道你最大的心愿,是游历山川,而不是在宫廷中度过一生吗……”
    “他们知道七岁的你、十岁的你、十三岁的你,都是什么样子吗……“
    这些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他一点一点地珍藏着,小心翼翼地撕开那些糖纸,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含上一颗,那些甜,足以支撑他度过漫长苦涩的岁月。
    那些相互陪伴的日日夜夜,是他最宝贵的记忆,也是他此生的救赎。
    “他们,会比我更爱你、更珍惜你吗……”
    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为什么你不回头。”
    “若有来生,你可愿,回头看我一眼?”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执念,“再唤我一声兄长,好不好?”
    蓁蓁看着那静静闭上了双眸的男子,手里竟是颤抖得不像话。
    白雨渐,
    白雨渐,
    她一声一声地呢喃着,那人却始终寂静地,不作回应。
    上次那杯毒酒,她心知肚明是局,可是这一次她却没了把握。
    她是不愿意他死的。
    她心中无比清楚地认知到,她是绝不愿意他死的。
    就算再怎么恨,再怎么怨,她都不想他死,更何况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娘娘,血止住了,”
    恍惚中,有人的声音传来:
    “这匕首上涂了迷药……”
    “娘娘,你怎么哭了?”
    风一吹,蓁蓁蓦地清醒过来,用手一抹,这才发觉自己满面冰凉。
    第78章 078   他一定会回来
    白雨渐腹部中了那一刀, 不便移动,当晚索性在雪松小筑里休整。
    原本玄香提议去寻郎中,可别说现在时辰太晚,恐怕寻不到什么郎中, 就说这偌大南星洲, 还有谁比白雨渐更通医理?
    给他将伤口包扎了过后, 蓁蓁捋开男子的衣袖,看到他的手腕, 这才发现他竟然如此清瘦,这腕骨都瘦得如此突出了。
    再往上看, 竟然还能青紫色的斑点, 都是许多尚未愈合完全的针眼,大多是新添上去的……
    为何他手腕上会有如此多的针眼?
    直到把了脉之后,她方才琢磨出一点头绪, 却是不敢置信。
    她怔愣在了那里, 脸色颇有些苍白。
    一旁的瞿越嗅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大气都不敢出。
    听闻雪松小筑出了事, 他第一时间就有了不祥的预感,想到家主与广宁侯的关联,又想到白雨渐之前说的一些话, 心头不妙, 便从白家赶来了。
    他、何渡还有家主在回南星洲的路上,家主去了一趟乱葬岗,回来后便一直沉默。
    之后白雨渐便失踪了,只留下一封信。
    道是与他们二人分道扬镳,让他们去寻自己的路,他也要去寻找属于他的路了。
    瞿越与何渡在竹楼, 还有以前他与蓁蓁去过的地方包括小月洲都寻遍了,却寻不到他的半分踪迹,只好先去白家等待。
    谁知这一等,竟是等来了白雨渐性命垂危。
    瞿越低声问道,“家主……还好么?”
    长长的纱帐垂在地面,隐隐约约显露出男子玉山般的轮廓。
    满头乌发诱人地散乱在枕上,他长长的睫毛阖着,好似处于熟睡之中,冷白的肤色,毫无血色的唇,真个冰雪般雕塑而成的人儿。
    匕首上的迷药让他昏睡至今,迟迟没有醒转的迹象。
    脉象,亦是紊乱至极。或者说,诡异至极。
    “他什么时候中的长凝?”
    是那次她设计骗他救俪韦?
    还是更久以前……
    只是,那长凝之毒,也是时有时无,仿佛在玩捉迷藏似的,光靠探脉探不出个究竟,于是蓁蓁便想向他身边的人确认。
    瞿越跟随白雨渐十多年,是最了解他的人,从他嘴里,应该可以得到一些信息。
    瞿越分明一怔。
    “长凝?”
    他的神情,显然也不知道,白雨渐有没有中长凝,更甚至,连长凝是什么,都不知道。
    蓁蓁眉目一敛,看了一眼床榻上依旧紧闭双眼的男子。
    她唇齿轻启。
    将三年前,池仙姬是如何设计得到长凝,治愈心疾,而自己虽亲手摘得长凝,却没有中毒迹象的事情,一一说了。
    当时一切发生的太混乱,白雨渐的态度又那样冷漠。
    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个可能。
    那就是,她体内的长凝之毒,早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瞿越恍然大悟,他皱眉,回忆道:
    “我记得,当初,家主听说蓁蓁小姐从囚室失踪,便外出了一段时日……最后,是他抱着昏迷的你回来的……他守了你一天一夜,不准任何人打扰……第二天我见家主双眼都是血丝,精神极差,只说,让我们看护好蓁蓁小姐,便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难道是那个时候,他中了长凝的毒?
    瞿越接着说道:“原本那味药取回来时,我便拦着池家人不让用,想着等家主醒来才作决断。可谁知他们一意孤行,非说池小姐的病情耽误不得……我又分神照顾家主,没有拦住……之后,便是蓁蓁小姐看到的那样了……“
    蓁蓁却在想瞿越之前说的。
    是白雨渐把她抱回来的?
    是他照顾了她一天一夜?
    难怪,她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
    蓁蓁轻轻问道,“他从未说过,要缢死于我吗?”
    瞿越张了张口,明显有些讶异,“家主当时的状况,连起身都难,怎么可能下令……”
    她想起当初。
    她跑到明华院,却看到瞿越端着一盆血水走出,还阻拦她贸然闯进那间屋子。
    那血,原来不是旁人的。
    是白雨渐的。
    那紧闭的房门,不是不想见她。
    而是因为他中了毒,自顾无暇。
    可她,终究是敲开了那扇房门。
    他赤红着双目,扼住了她的颈项,要她即刻给池仙姬偿命。
    他说,我只恨把你养大。
    当时,他是什么神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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