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笑道,“大人是圣上重视之人,便是本宫重视的人,举手之劳罢了,大人就收下吧。”
    “娘娘,”白琴氏实在是忍不住了,声音僵硬道,“大人尚在病中,大夫说了需得注意饮食,何况这酸枣糕……”
    少女美目微抬,“大人不喜欢么?”
    白雨渐垂眸。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片糕点,唇瓣微张,喉咙一滚将糕点咽了下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颔首道。
    “多谢娘娘美意。”
    白琴氏咬牙。
    姚玉书拊掌笑道,“好了,看到爱卿无甚大碍,朕也放心了。爱妃,我们回宫去吧,朕今日想看上回没看完的戏折子。”
    “好,”蓁蓁自然是甜甜应了。
    与他十指相扣,便从白雨渐身边走了过去。
    “微臣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人一走,白雨渐便用手捂住了嘴,眉头深深蹙起,白琴氏大怒,“你最厌恶此等点心,怎么非得勉强自己!就算皇上是君,可你身上,亦是流着皇族的血,是他的表兄!皇上怎可如此待你……任由一个妾,这般磋磨于你?”
    白琴氏心疼极了。
    白雨渐不语,他疾步冲到痰盂边,本就饮多了酒,又在病中,方才那块酸枣糕更是搅动得他胃里一阵翻滚。他对着痰盂,直呕到腹中空无一物,方才停下。
    他接过茶水漱口,喉结滚动着,额角滚落汗珠,脸庞愈发苍白。一双眼却平静地看向白琴氏,“我无事。”
    “从小到大,你说了多少次无事?”白琴氏恨极了,拐杖敲击地面。
    “当初若你狠心杀了她,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她今日,哪里是在打白兰珠的脸,那是在打老身的脸!”
    “雨渐,你看到了,这就是你心软的后果。”
    白雨渐双目微阖,脸色十分疲惫。
    “老夫人,还是让家主先休息一会吧。”
    看到男子额角青筋直跳,汗水浸湿了脖颈,瞿越忍不住说道。
    白琴氏冷哼一声,却是离开了。
    瞿越将帕子浸湿了,然后又拧干,就听见男子淡漠的嗓音。
    “原来当初,看着我与她,是这样的心情。”他微微仰起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眸中落满了晦暗的光影。
    瞿越有些听不明白,什么?
    想再确认的时候,他却又没有了言语,瞿越心中慨叹,道:
    “家主可是后悔了?”
    “不。”烛火幽微的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跳跃。
    “我从未后悔,我所作的一切。”
    ……
    春猎如期举行。
    皇帝明黄龙袍坐于主位。
    贵妃一袭洒金遍地流仙裙,额心描了牡丹花钿,挽着朝云近香髻,簪飞凤珍珠步摇,饰红宝石流苏耳坠。
    天子近臣坐于下首,依次是明、池、姜、魏家家主。
    而后依次坐各位朝臣。
    白雨渐位于右下第一位。
    白衣墨发,清雅好似画中人。
    君臣寒暄,歌舞毕了,姚玉书道:
    “众位爱卿,这酒也饮了,歌舞也赏了,也是时候大显身手了。”
    皇帝到底年纪轻,近来又逢喜事,自然是坐不住的。
    “不知爱妃可有什么想要的?”他倒是没把蓁蓁忘了。
    蓁蓁想了想,仰脸笑道,“那皇帝哥哥就给臣妾猎一只兔子吧?”
    姚玉书指尖抚过少女侧脸,将发丝别到耳后,看她耳垂上红光轻晃,笑道,“爱妃等着朕的好消息。”
    她小脸红晕蔓延,点了点头。
    “皇帝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她小声说着,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中,众人只看清是一枚平安符。
    不由得感慨,这女子虽魅惑君王,为人诟病,可这份真情在帝王之家,却是难能可贵。
    ……
    白雨渐与姚玉书并驾齐驱。
    皇帝一身玄黑,袖口蜿蜒龙纹,龙眼上镶嵌的宝石栩栩如生。
    白雨渐一袭雪白如云,腰束玉带,发用一支白玉簪束起。
    姚玉书道:
    “朕总是想着与白卿一较高下,今日总算能够得偿所愿。”
    “白卿,可不要因为朕是皇帝,便藏拙相让啊!”姚玉书双眸闪着幽光,“拿出你的实力,让朕开开眼。”
    听闻当年,雁南明氏嫡长子,以稚子之龄,在世家的骑射大比中拔得头筹,自此声名愈显。
    他与玉倾太子,乃是池家那位大儒最得意的弟子,骑射投壶无一不精,并称燕京双璧。
    话音一落,白雨渐便射中一只雉鸡。
    皇帝笑道,“这般多年流落南星洲,白卿的箭,竟是分毫未钝啊。”
    忽然,草丛簌簌而动。
    一只兔子蹿出,姚玉书眯起眼睛,弯弓搭箭,瞄准了那只雪白的小家伙。
    他找准角度,松手射箭,却有一箭擦过他的箭矢,抢先将那兔子射倒在地。
    姚玉书拧眉,骤然看向身畔。
    白雨渐勒马上前,眉眼低垂中含着歉意,“微臣冒进了,皇上恕罪。”
    姚玉书看他一眼,凝目看向草地上,那从中裂成两半的长箭,“爱卿好箭法。”
    “圣上谬赞。”
    白雨渐下马,将那尚在挣扎的兔子捡起,走向皇帝。
    姚玉书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扬了扬下巴,身后侍卫便上前将那兔子揪住,装进了筐中。
    忽有箭簇破空之声传来。
    “昏君,去死吧!”
    不知从哪里窜出的黑衣人,齐齐拉弓对准了姚玉书,姚玉书的马被流矢射中,长嘶一声竟是不管不顾地疯跑了起来!
    白雨渐一怔,立刻利落地翻身上马,厉声道:“护驾!”
    ……
    蓁蓁倏地站起:“什么?”
    玄香满脸焦急:
    “圣上遇刺,那些刺客凶悍非常,还是白大人拼死才护住了圣上。如今全太医正在救治,娘娘您快去看看吧。”
    白雨渐跪在帐外,远远看去,男子身形挺拔,白衣被鲜血浸透。
    走近前看,他的脸庞还有一片血渍,就像是往白纸上泼了朱砂,触目惊心。只一双眼却是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蓁蓁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稍微停了停。
    然后抬脚,匆匆地走进帐子中。
    “贵妃娘娘……”
    “参见贵妃娘娘。”
    少女的嗓音带着哭腔,“皇帝哥哥情况如何?”
    白雨渐垂眸。
    方才那些刺客,将他们围住。
    他们人多势众,而他肩上已然负伤,那箭簇上有倒刺,他毫不惜力,便将箭簇拔出,血肉被勾连扯出,他眉头轻轻一皱。
    鲜血顷刻浸透了白衣,他点了穴道止血,黑衣人步步紧逼,禁卫军却迟迟不至。
    白雨渐沉眸,剑光闪过,与刺客缠斗起来。久不动武,筋脉也才被润养好,时间长了便有些力不从心。
    打斗的过程中,他一直小心控制着吐息,以防哮喘突发。
    白雨渐缓步后退,向着皇帝的方向靠拢。他轻功不错,姚玉书更擅近身,联手脱困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皇帝却闷哼一声。
    “他们手中有暗器。”
    姚玉书捂住心口,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声线阴狠,“这些该死的贼子。”
    白雨渐道,“微臣拖住他们,圣上找机会离开。”
    丢下这句,他便迎向那些刺客。
    大部分杀招都被白雨渐挡住,刺客们招式毒辣,次次都往致命处招呼,他一时脱不开身。
    皇帝挥剑挡开一箭,身后却斜刺来一抹寒光。
    “昏君,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姚玉书瞳孔骤缩,就在那剑尖逼近心口数寸的刹那,猛地被一柄剑格开。
    “铮”的一声,男子身形一转,白衣翩跹,飘落在地,嘴角口丝鲜红。
    “皇上,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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