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犀知道,他是在说今日份的解药。
    盯着宁殷淡色的薄唇看了片刻,她终是轻轻屏息,撑着案几朝宁殷倾身过去。
    她以为还是和昨日的“拿”法一样,可唇瓣轻轻贴上,才发现他齿间唇间都没含东西。
    宁殷的呼吸有短暂的凝滞,而后闷声笑了起来。
    虞灵犀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头一回会错意,红着耳尖挑眸,钩子似的撩人。
    她撤退些许,抿着唇哼哧:“你诓我?”
    “小姐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轻薄我,还反咬一口,好没道理。”
    宁殷极慢地眨了眨眼睛,抬起湿漉漉的双手以示清白,“我的手湿,只是想让小姐自己动手拿药罢了。”
    给个药顺手的事儿,非要整这么多花招。
    虞灵犀无奈,轻声问:“在哪里呢?”
    宁殷垂眸:“怀里。”
    虞灵犀伸手,往他衣襟中探了探。
    “上面,再往左。”
    宁殷嘶了声,“小姐往哪儿摸呢?”
    “我哪有?都没碰着你。”
    没什么都被他说得有什么了,虞灵犀软软恼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拿到药瓶,虞灵犀方舒了口气,直身坐好。
    将药丸倒进来,一口气咽下,可还是被那一瞬间的巨苦梗得喉间窒息,不由忙斟了一杯茶水饮尽,将药丸送服。
    宁殷没了“身体力行”给她解苦的机会,指腹摩挲,颇为惋惜的样子。
    虞灵犀就当没瞧见他的小心思,待缓过那一阵苦味,便将粽子和菖蒲酒端了出来,摆在案几上。
    “明日端阳,特意邀你同庆。”
    说着,虞灵犀摸了摸袖口,轻声道,“你且把手伸出来。”
    宁殷侧首,不知她又要动什么小心思。
    但还是顺从伸出左手,平搁在案几上。
    虞灵犀眼尖地看见,他左腕上的杏白飘带没了。仔细想想,好像这几天都没在他腕上看到飘带的影子。
    便顺口问了句:“你的纪念品呢?”
    宁殷立刻会意,缓缓抬眼看她,道:“扔了。”
    虞灵犀顿时好笑。
    他要是真的扔了,表情定然十分冷淡,才不会像这般盯着自己的反应看。
    不过他不带着那飘带乱晃,提醒她十多日前的金云寺密室里发生了什么,虞灵犀反而要谢天谢地。
    她浅浅一笑,眨了眨眼睫道:“扔了便扔了,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说罢,将袖中藏着的长命缕取出,轻轻系在宁殷的手腕上。
    他肤色冷白,五色的长命缕系在腕上,有种说不出的绮丽。
    宁殷垂下眼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灵活细嫩的指尖,问道:“小姐做的?”
    虞灵犀大大方方“嗯”了声。
    “你昨日让我自个儿琢磨,编这条长命缕的时候,我还真琢磨了一下。”
    她垂着眼睫,认真地给宁殷系绳扣,“昨日府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有侍婢小厮们闲来无事,多嘴议论我的亲事,已经被我斥责过了……”
    摆在案几上的那只手紧了紧,摩挲着指腹。
    虞灵犀将他微不可察的小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我近来并无成婚的打算,这辈子,兴许也不会再喜欢别的男子。与薛二郎,更是只有青梅竹马的兄妹情义。”
    摩挲指腹的手顿了下来,改为悠闲点着案几,一下又一下。
    “小姐为何要解释这些?”
    宁殷撑着脑袋看她,语气淡淡的,却明显回暖了不少,不似昨日阴鸷刺冷。
    “解释下总没错呀,万一有人当真了呢?”
    虞灵犀忍着笑,抬眼望着宁殷深邃的眸,“好了。”
    宁殷抬手,晃了晃腕上的长命缕。
    长命缕戴在他这样的恶人身上,倒是简直是对神明的讽刺。
    但是,感觉还不错。
    “花哨。”他嫌弃着,眸中却落着五色的光,荡开浅淡的弧度。
    “再花哨的东西,在你身上也是好看的。”虞灵犀哼道。
    这句话并非奉承,而是两辈子的大实话。
    宁殷又晃了晃绳结,低低笑道:“这三天的药没白喂,小姐的嘴越发甜了。”
    想起那两次惊心动魄的喂药方式,虞灵犀便脸颊生热。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将话题掰正经些:“端阳节要饮菖蒲酒,望仙楼新酿的,你快尝尝。”
    今日宁殷大概心情很好,挺给面子,依言取出酒壶斟了一杯酒——
    用的是方才虞灵犀饮茶的那只杯盏。
    “哎,这是我……”
    虞灵犀正要提醒他换只新的杯盏,便见宁殷端起那杯酒,转了转杯盏,对着有她浅浅口脂印的地方,抿唇饮了一口。
    那口脂印叠在宁殷唇上,留下浅淡的艳色,又被他的舌尖卷去品尝。
    “……喝过的。”虞灵犀怔怔将话补完。
    第45章 食辣
    宁殷执盏的时候,长命缕便在他结实的腕骨处晃荡,衬得指节修长冷白。
    明明是冷冽恣睢的仙人之貌,却莫名添了几分春情。
    虞灵犀想,大概是因为他极少主动去做什么,无论是前世高高在上的掌控,还是之前中药或喂药,他更多的只是淡然端坐,诱她上勾。
    “小姐总看着我作甚?”
    宁殷以唇贴着杯沿残留的淡红,压了压,摩挲杯盏轻缓道,“一只杯子而已,何至于舍不得。”
    虞灵犀怀疑他是故意的。
    “罢了。”她托住微烫的脸颊,索性不和他争。
    宁殷连饮了好几杯,深邃的漆眸半眯着,颇为回味享受的模样。
    虞灵犀因吃药的缘故没饮酒,却也跟着微微翘起唇角,轻柔道:“以后若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与我说,不必闷在心里。若总琢磨来琢磨去的,多累呀!”
    前世的宁殷便是心思太难琢磨了,才使人闹出那么多误会。这辈子趁着为时不晚,得好生改改。
    宁殷从酒盏后抬眼,墨色的眸底映着酒水的微光,问道:“小姐这话,是对着卫七说,还是宁殷?”
    他这问题问得刁钻。
    若说是对卫七说,她身为小姐未免太过殷勤亲近了些;而若是对宁殷说,容易有看在他皇子身份而阿谀谄媚之嫌……
    虞灵犀卷翘的睫毛动了动,盛着窗边的微光,浅浅一笑:“不管卫七还是宁殷,不都是你么。”
    宁殷哼笑了一声。
    他眼下心情约莫真的不错,执盏望着她许久,也没有质问这圆滑之言的真假。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虞灵犀又问。
    前世虞灵犀给他做了一堆的香囊、手帕和鞋靴,还未正经听他说过一句“谢”呢。
    宁殷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期许笑意,目光往下,落在腕上的绳结上。
    沉沉一笑,他道:“小姐放心,这条手链我定会贴身珍藏。”
    他着重强调了“贴身”二字,虞灵犀不禁想起了那条被他缠在腕上许久的飘带……
    心尖一烫,倒也不必如此。
    前世给宁殷绣了那么多物件,也没见他珍视到哪里去;
    想来物极必反,这辈子未免珍视过头了。
    正想着,又听宁殷悠悠道:“将来,我再还小姐一条链子。”
    “真的?”
    “真的。”
    宁殷大言不惭,“小姐知道,我是最知恩图报的。”
    虞灵犀狐疑,望着他勾唇浅笑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端阳过后,盛夏袭来。
    燥热的天,连朝堂局势亦是暗流汹涌。
    坤宁宫里,安静得连一丝蝉鸣也无。
    佛殿隔绝了外头热辣的白日,只余厚重的阴凉铺展,笼罩着灯架前披发素衣的冯皇后。
    “消息是谁散布出来的,查出来了?”冯皇后虚着眼,一如座上无悲无喜的佛像。
    “回娘娘,还在查。”崔暗道。
    冯皇后放下转动佛珠的手,问:“崔暗,你办砸几件事了,自个儿记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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