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咳个不停的奚夫人,沉默着点了点头,把帕子放到她手上,转身离开。
    奚夫人看着林然的背影,笑了笑,咳着转身往里屋走去。
    ……
    “我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无涯手攥起又松开,竭力控制着情绪。
    他望着这个养育他教养他长大的师长、这个他曾经最敬重甚至追逐的男人,声音终于忍不住泻出愤怒与失望:“是您教我善,教我正直,教我垂怜和保护弱小,教我大义教我公正,结果到头来,那个因为私心而伤害无辜、那个因为个人喜怒而肆意伤害自己无辜的亲生儿子的却是您自己?!”
    奚长老没有说话。
    他缓缓坐下,好半响才抬起头,望着自己那已经挺拔高大的弟子,望着他泛红却仍然清正光亮的眼睛,哑声说:“是,你说对了。”
    江无涯死死咬住牙。
    “无涯。”
    奚长老说:“我做不到,无涯。”
    “您怎么能做不到?”
    江无涯一字一句:“您教我的,您当年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做的,您怎么能做不到?!”
    奚长老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我终是发现,当年本就是我错了,我不该说的那么绝对,我不可能永远做到,没有人做得到。”
    奚长老露出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坦然的神情,他顿了顿,缓缓说:“无涯,我们不是圣人,早晚有一日你也会发现,有些事,你自己也做不到。”
    江无涯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冷冷说:“即使我不是圣人,我也不会用这样卑劣龌龊的方式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
    奚长老眼脸颤了颤,终是恢复漠然。
    “师尊。”
    江无涯突然平静下来:“您让我很失望。”
    奚长老闭上眼,听着脚步声大步离去。
    这是他唯一的弟子,这是他亲手一点点教养长大、让他寄予无比骄傲与希望的孩子。
    他让他失望了。
    他们的师徒情分,再也不比从前了。
    奚夫人走进内苑,江无涯正好走出来,向她拱拱手,一言不发地离开。
    奚夫人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着江无涯的背影消失。
    明明没有风,可她却觉得冷,冷得彻骨,她又咳了起来。
    这次咳得更严重,她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
    奚长老走出来,看见这一幕,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跑过来,焦急地抱住奚夫人:“慧兰,慧兰,你怎么又咳了,我们快进屋,让我——”
    “啪!”
    奚夫人突然一巴掌挥向奚长老的脸,把奚长老的脸生生扇到一边去。
    奚柏远怔住,他呆呆望着奚夫人,第一个反应却是焦急去看她的手:“你的手怎么样,痛不痛,你怎么——”
    那一掌用尽苏慧兰的全力,她的手腕不自觉地轻微扭曲着,手掌迅速红肿,皮开肉绽,殷红的血大股大股渗出来。
    “你满意了?这下你就满意了?”
    奚柏远想握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她哭吼:“小辛,小江,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都被我们抛弃了,他们都恨我们,都恨我们,我们没有孩子了,我们都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奚柏远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苏慧兰这样撕心裂肺地绝望地对他吼,他却倏然红了眼眶:“慧兰…”
    “我的两个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啊!”
    “我的小辛,他出生的时候,还那么小,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他生下来,我闯着鬼门关咬着牙硬是把他生下来,他多可爱啊,一出生就是白白嫩嫩的脸,眼睛像黑石珠子那么剔透漂亮,我看着他满心欢喜,他咧着小嘴巴对我笑一笑,我都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
    苏慧兰声音骤然尖锐:“——可是我这样拼命生下的孩子,我这样爱的孩子,我的丈夫却不喜欢他,他的亲生父亲却不喜欢他、他的亲生父亲却恨他!”
    奚柏远嘴唇发颤。
    “他的父亲不打他、不骂他,却永远不和他亲近,他不会像其他的爹爹一样扛他在肩头骑大马,不会送他上学堂,不会抱着他用胡须扎他白嫩嫩的脸颊逗他玩,不会抱着他买他爱吃的桃花糕、喂他喜欢喝的甜汤…”
    苏慧兰死死瞪着他,眼神中有恨意:“他的父亲,只会永远漠然地看着他,温和地拒绝他所有的亲近和恳求,哪怕他还那么小,哪怕走都走不利索,当他踉跄追着奶声奶气喊爹爹的时候,他的爹爹能冷眼看着他摔倒,眼看着他摔得头皮血流,而甚至不愿意上前扶一扶!”
    奚柏远说不出话,他只能闭上眼。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慧兰哂笑:“我也只能一次次在他受伤、在他受尽委屈后给出一点无力的安慰,我也只能在小小的他哭着抱住我乞求母亲的爱和支持时一次一次地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虚伪自私的母亲?怎么会有我这样狠心无情的娘?我还是个人吗?!”
    奚柏远心脏发疼:“慧兰!别这么说!求你别这么说!”
    “可是我的小辛多好啊。”
    苏慧兰充耳不闻,喃喃着:“哪怕他的母亲这样卑劣、哪怕他怨恨他的母亲,他还是会对母亲心软;哪怕他的师兄从小受尽他那狠心父亲的偏爱,哪怕他的师兄在所有人眼里都和他天生地下,哪怕他嫉妒、他讨厌,他冷嘲热讽他阴郁暴戾,可是他始终记得师兄对他的好,他永远把师兄当成最重要的亲人,努力想保护他的师兄,不许任何人欺负他师兄,想让他师兄过得快活——”
    “别说了。”
    奚柏远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妻子,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是我的错,慧兰,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
    “就是你造的孽!”
    苏慧兰狠狠捶着奚柏远,撕心裂肺:“是你的孽!你害了我的小辛,你把我天真又善良的小辛给作践成这个样子!你让我的小江心里永远压着块心病不得快活!你让我们母子分离!让我一辈子死都不能——”
    “我不许你提死!”
    奚柏远任她打骂,可是在听见这个字眼的时候刹时红了眼:“慧兰,你怎么都行,你不能提这个字,你不能提这个字。”
    “这是我的孽,是我对不住他们,下辈子让我千百倍地还。”
    奚柏远也哭起来:“但你不能这样,慧兰,你不能提这个字,我不能没有你,他们还能有妻子、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苏慧兰唾骂:“你恶心!”
    “是,我恶心,我是狠毒,我恶心,我是天底下最卑劣恶毒的小人。”
    奚柏远嚎啕大哭:“可是慧兰,慧兰我做不到啊,他是天生剑骨啊!他是天生剑骨啊!
    “我们想了那么多的法子,走了那么多绝境险地,我让你吃了泡了那么多奇珍异宝,日复一日让你忍着疼忍着苦忍着剜心断骨的剧痛想尽一切办法改变你的体质,想让你能修行,想让你长命…”
    奚柏远嚎哭:“——我们所有所有的努力,到头来都赔进了他的剑骨里,都赔进了他的剑骨里啊!你再也没有机会修行了,你再也没有机会修行了啊慧兰——”
    苏慧兰哭着:“这与他有什么关系,那本就是他的剑骨!就是他的东西,不是我们赔的!我本来就是凡人,没有灵根的凡人,我本来就不能修行!再怎么努力也不行的!”
    “不会的!”
    奚柏远断然说:“你一定行的,一定还有方法的,慧兰,别灰心,一定会有方法的,你相信我!”
    苏慧兰突然很累。
    他是一个偏执的怪物。
    可是他是她的夫君,是爱了她一辈子、是为她偏执了一辈子的怪物。
    “我们会遭报应的。”
    苏慧兰喃喃:“柏远,我们都会遭报应。”
    “好,好,那就来报应我,都报应在我身上,让我魂飞魄散,让我灰飞烟灭,让我怎样都可以。”
    奚柏远死死抱住她,又哭又笑:“我只要你活着,慧兰,我只要你活着。”
    苏慧兰靠在他怀里,终是疲惫地合上眼,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她能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啊?!
    她只能竭力陪他走,走到她能走的最后。
    第89章
    最近发生了一件快乐的事,一件悲伤的事。
    快乐的事是,林然终于找到了天一说的空间裂缝。
    而悲剧的是…
    “这缝子是不是小了一点?”
    林然蹲在桃树旁边,把桃花剑搭到膝盖上,望着那不足半尺长的小细缝,估算了一下:“我这要是穿,大概只能有一只手过去。”
    这已经不是缩骨的事了…这是要碎尸的节奏啊!
    天一正烦着:“你是不是傻?它明摆着是还会长大!过一阵就能让你过全尸了。”
    林然冷不丁被凶一脸,顿时好委屈:“你好凶。”
    天一惊悚:“你给我撒什么娇?!”
    林然哼唧:“好久没你在身边骂娘,我想你了。”
    天一:“…你再说一遍。”
    “好久没你在身边聊天,我想死你了。”
    “我看你是想死了。”
    天一冷笑:“我看你小日子滋润得很,老子憋这儿装哑巴,你倒是天天活蹦乱跳左拥右抱,真难为你百忙之中还能想起个我来。”
    “你这个思想可太危险了。”
    林然被吓得娇都撒不下去了,一个激灵:“我怎么就左拥右抱?这话你敢说出去吗?你看奚辛会不会活扒了我的皮,你看师父会不会对我进行连环思想品德再教育?”
    天一鄙视:“那又怎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歹你也是穿越的,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林然诚恳:“我见过有志气的,基本都凉透了。”
    天一:“…”
    “这种话也就是那么一说,谁信谁才是傻子。”
    林然发出一个朴实的直女声音:“风流鬼是听着很厉害,那谁还真想风流成了鬼啊,没有的,还是好好做人实在。”
    天一:“…”你确实不是傻子,你机智,你可真是太他妈机智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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