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他还没靠近呢,猴哥独特的嗓音就传来过来:姓陆的小子,你身上怎么有那玉帝老外甥的气息?
    佛了佛了,你俩这鼻子到底怎么修炼的,有什么特殊技巧传授不?想学。
    谭昭嗅了嗅身上,他分明洗过澡了呀。
    别闻了,俺老孙跟那二郎小圣不知打过多少场,还用闻?他化成灰俺老孙都认得。猴哥恨恨道,桃儿拿来!
    吐槽还不忘吃桃,大圣你可以的。
    第230章 一个正经人(十一)
    猴哥他果然只想桃子没想我,为什么突然有点吃桃子的醋?!
    谭昭赶紧挥散脑袋里这个可怕的想法, 将所有的果子都摆在地上让猴哥拿取:我确实是遇上了, 因为一些机缘巧合。
    他指定是编排俺老孙了, 那些话就不必说了,你俩打过了?猴哥的话, 还是来得直接又犀利。
    说真的,他夹在中间,都觉得你俩需要一个街道调解员调解一下, 多大仇啊。
    是打了一场, 不过真君明显让着我的, 没下死手。
    猴哥一听就非常嫌弃:没用,太没用了, 待俺老孙出去, 定替你找回场子!
    猴哥你以后是要当佛的人,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多不友好啊。
    他还给你下了禁制?出息!你近前来,俺老孙替你除了便是。猴哥临幸完桃子, 终于开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 这小子居然拒绝了, 只听得人道:没关系, 挂着就挂着呗, 不少块肉的,大圣你想吃桃再唤我呀。
    关于二郎小圣的吐槽,猴哥能说一箩筐, 待到天光将亮未亮,谭昭披着一身晨露回到了丞相府。
    大侠昨晚那么晚还出去了?
    谭昭回房换了身衣服,打坐回血了一会儿,出去就碰上了在花园里兴致勃勃等待偶遇的河伯,但对方想偶遇的对象显然不是他,瞧瞧这失落的神情:去见个朋友,你想见我也可以带你去。
    凭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直觉,河伯迅速拒绝了这个提议:不用了,我还是更想逛长安城多一些。
    大佬的朋友,能是那么好见的吗?
    可惜了,不然猴哥肯定会向人吐槽四海龙王以及各地方水君的无能的。
    既是要逛长安城,那便不在府中用膳了,河伯虽然很想同殷瑶一起逛街,但想也知道不可能,便连提都没提,跟着人就出去了。
    市井之地,从不缺稀奇的面点和扁食,羊杂鱼肚,只要能吃的,都能见到。
    再往前头走就是花街的,再晚些时候,那边的人会差使丫鬟们出来买早食,有那去不起舞坊的,便会托人丫鬟给姑娘送礼,所以咱们得吃完就走。毕竟他虽然才回长安不久,但大小也是个名人来着。
    河伯:你们凡人的生活,可真是丰富啊。
    但真好吃,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还能再来一碗。
    虽然没有再来一碗的精致扁食,但等翻过一条街,刚巧西域的商队今天出来赶集,这集上稀奇的古怪的,那叫一个琳琅满目,有些东西神神奇奇的,连谭昭都未曾见过。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出门前,暴躁老爹给了足足一千两银子,谭昭表示不差钱,想买就买,就是那西域的宝马,也能去瞧瞧。
    小神看看就行,没必要跟凡人抢东西,这多不好意思啊。居然还有几分腼腆和不好意思。
    你就一个,能抢多少?拿着!
    财大气粗谭某人花起钱来,那叫一个痛快,当然了撒的不是自己的钱,他自然是不心疼的。
    累了就歇歇,兴致起了就逛逛,待到午膳时分,谭昭刚拉着人坐在鱼香楼,菜才刚刚点上,就被暴躁老爹的小厮堵在了包厢里。
    啥事?
    少爷,您可让小的好找啊,宫里头留了主人吃饭,正找您呢!春日里,小厮就跑出了一头的汗。
    谭昭更听不明白了:宫里头又不是头一回留阿耶吃饭,找我做什么?
    小厮这刚要解释呢,谭昭本人也回味过来了,夭寿了,他当一个老纨绔啃老怎么了?!
    系统:啃老你还有理了?
    [暴躁老爹那手起刀落的亚子,老吗?]
    系统无话可说。
    怎么了,有事?
    谭昭摸了摸鼻子,确实是有事,这可真是事赶事了:有些事情,我可能要进宫。
    冯兰当即表示没事,甚至为独得一桌美食而欢欣鼓舞。
    行吧,你想回去就给我送个信。
    谭昭说完,又跟着小厮回府换了衣服,这才急匆匆进宫。
    殷元不是头一回进宫了,作为当朝丞相的儿子,曾经宫里的宴会他都是常客,早有小太监等在宫门口,显然是认得他的,领着他一路进去,态度非常和善。
    有劳公公了。
    郎君里头请,圣上和殷相公都在里头呢。几年未见,殷小郎君愈发沉稳了,难怪陛下想要见上一见。
    谭昭也不胆怯,提步就进去了。
    因是君臣便饭,吃过饭还得回去看折子,故而摆膳的宫殿并不大,谭昭进去,便有宫娥引路,唐皇宫富丽堂皇,确实非凡。
    大宋那小破皇宫,确实没法比。
    拜见陛下,父亲。
    明晦来啦,免礼吧。几年不见,瞧着精神了许多啊。唐皇看着非常和蔼,这位后世的明君就像是拉家常一样同人聊天,非常没有距离感。
    陛下你可别夸他,小孩子,不禁夸。
    谭昭适时就开了口,表情委屈:父亲,儿子都快三十了,不是小孩子了。
    陛下您看看,他这孩子脾性,还说不是孩子,哎。老父亲连连叹气。
    唐皇:你当朕不知道你这老东西在炫耀儿子?!哼!
    明晦你别管你父亲,朕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这次回京,可有什么打算?
    说是吃饭,但这哪让人吃得下啊,刚落座就遭遇死亡问题,谭昭叹了一声气:陛下您有所不知,草民一无所长,不好说出来贻笑大方的。
    哦?朕可听说,你说书的口才不错啊,宫里头的太监宫娥可都听到了。这意思含而不露,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谭昭微微瞥了一眼认真恰饭的便宜老爹,哎,果然只能靠自己,这塑料的父子情简直不谈也罢,他立刻站起来告罪,言自己胡说之罪。
    护佑亲朋,何来之罪?朕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唐皇狐假虎威道。
    那必定不是啊,谭昭立刻就借坡下驴了,和难相处的朱厚熜相比,唐皇简直是亲切的无敌小可爱。
    谭昭难得吃了顿可能要消化不良的午膳。
    而另一头,谭昭离开后,河伯就等来一桌丰盛的鱼米宴,他一尝,味道果然鲜美极了,同长安城的美食相比,他在水晶宫啃果子的生活实在是称得上贫瘠了。
    虽然神仙不吃也饿不死,但神仙在世,也得有些追求的嘛。
    比如定个小目标,既然虾兵蟹将请不起,要不他先把厨艺学起来?
    河伯思考着学厨的可行性操作,屋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说话的声音居然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只听得人开口道:明晦,听说你约了人在这里,可有打扰?
    说话的,正是陈光蕊。
    其实,陈光蕊是看到岳丈的小厮请殷元离开的,只是小二还在上菜,说明里面还有人。他也聪明,心里一思索,大概就猜到小舅子宴请的是昨晚那位一直未说话的风流公子了。
    他今早出门时,听丞相府里的人说,这位可是殷家的救命恩公,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错过。
    河伯是个傻白甜,也没觉不对,回了声:他有事出去了。
    搁一般人攀谈着,陈光蕊就能进去同人交个朋友聊个天了,但河伯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心想我这儿正吃饭呢,又不是认识的人,聊什么天?
    聊天有吃饭有趣吗?没有啊。
    于是和河伯就痛快拒绝了陈光蕊的同桌邀请,并且连门都没给人开。
    这段时间,陈光蕊不知碰了多少或软或硬的钉子,此时累积起来,终于有了质的变化。外头的人还道殷相公为人秉直,不为女婿徇私。
    但那都是刀子没割自己身上,陈光蕊气匆匆出了鱼香楼,他只觉得长安城这么大,居然都没有他一处容身之所。
    十八年前的状元府邸早换了人,陈家的宅邸又年久失修,如今他跟着妻子住在丞相府寄人篱下,不尴不尬,他心中难受,最后找了家酒肆买醉。
    等殷温娇见到相公时,陈光蕊就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她下意识上前搀扶,陈光蕊却反应非常之大,立刻就将她的手打落,狠狠道:别碰我!
    那眼神,刻薄得竟不像是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
    殷温娇当即被这目光刺伤,两只手团着手帕,显是无所适从。
    你知道外头的人怎么看我吗?连个普通人都看不起我!他们又算什么!喝醉了酒的人,一向比平日里话多一些,也更放肆一些。
    殷温娇讷讷,没有言语。
    我好好的儿子,学什么不好,偏要入那佛门,他是想让我陈家绝后不成!陈光蕊拍着桌子,拍得那叫一个哐哐直响。
    外头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都吓得不敢进来。而里面的丫鬟,只敢护着殷温娇,并不敢做其他的事。
    涉及到儿子,殷温娇当即不再退让:不许你这么说玄奘!
    呵?玄奘,他叫陈祎,不是什么破和尚阿弥陀佛!我好好的嫡子是有大出息的,竟出家当了和尚,岂非可笑!陈光蕊醉得东倒西歪,说话都大舌头,但殷温娇却还是听清了。
    也正是因为听清了,她的心才瞬间凉了。
    第231章 一个正经人(十二)
    原来在丈夫心中,只有有用的儿子, 才配称为儿子啊。
    做父母的, 难道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就好了吗?从小她阿耶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阿元不喜读书,阿耶也没逼着他非要考取功名, 也没为了什么家族基业,再过继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难道不是这样吗?
    玄奘聪慧懂事,通晓大义, 难道这还不够吗?
    就是这个眼神, 你在嘲笑我什么!什么, 你说啊!陈光蕊忽然从塌上冲下去,将挡着的小丫头推倒在地, 摇着殷温娇的肩膀吼道, 你们殷家人无私高尚, 我呢?我就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得到哪里去
    难闻的酒气冲仰在鼻尖, 殷温娇其实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
    那些记忆她并不想翻动,但这一刻就自己浮现了上来, 当初她为了孩子忍辱负重, 便是这般。
    你放开我!
    殷温娇开始挣扎。
    大概是这剧烈的挣扎让陈光蕊的酒短暂地醒了一刹那, 他立刻像是摸到了传染源一样放来了手, 甚至双手还在衣服上擦了擦, 连一点儿掩饰都没有。
    小丫头已经爬起来再度护着殷温娇,但已经不需要了。
    殷温娇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这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以为的如意郎君,嫌弃她脏,嫌弃她曾经的忍辱负重,嫌弃她还活着。
    刺骨的冰凉席卷全身,她委顿在地,不明白这些日子她到底在粉饰些什么。
    二十一年前,她对他一见钟情,抛绣球与他,原以为能白首一生。而今,物是人非,曾经俊秀的状元郎在短暂的时间内,变成了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男人。
    可是,她还爱他啊,十八年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对他的爱在支撑着她,她想活着去见他,却没想到他或许并不想见她。
    事实如同一柄利刃一样剖开她的内心,将早已发霉泛滥的伤口再度曝露在阳光之下,疼痛,蔓延全身。
    倒在塌上的陈光蕊已经打起了酒酣,没有了闹腾的动静。
    屋内静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小丫头才试探着去扶倒在地上的殷温娇,殷温娇这才回神,摇了摇头拒绝了:不用,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明白吗?
    小丫头诺诺地答应。
    但谭昭还是知道了。今天在宫里彩衣娱亲了半天,回到家收到河伯回河里的消息,他回了消息,去看了女儿,就早早睡下了。
    当初殷温娇心有死志,他好不容易劝下来,但谭昭明白这颗钉子其实只是隐而不发而已,故而待回到长安,他就找人安插在殷温娇的身边,以便随时能救人。
    只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光蕊此人不仅脸大,胆子还这么肥。
    喝了酒回家骂老婆,简直能耐大发了!有这钻营的能力,早十八年前就不会被那艄公刘洪给推下洪江了。
    他稍微想想,大概就能想明白。殷温娇丞相家的闺女,就算不知道怀了孕,以殷开山疼爱闺女的程度,那必定也是仆从环绕,侍卫保护的。为什么那艄公刘洪能如此轻易得了手?
    那估摸着就是当年的状元郎意气风发,生怕别人看轻自己说他借了老丈人的势,殷温娇又是恋爱脑上身,这才被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事到如今,倒是来怪他们没开口了。
    做人,一如初心就这么难吗?
    谭昭突然好奇,这陈光蕊在那洪江龙王的水府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我阿耶回来了吗?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少爷忘了吗?今天主人休沐。
    谭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亚子,一路跑去找暴躁老爹商量对策了。
    暴躁老爹一听此时,那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提着宝剑就要去宰了陈光蕊的狗头,谭昭拿出了劝猴哥的架势,才险险将人给劝住了。
    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啊!殷开山拍着大腿,气得直吼!
    得亏他一开始就开了隔音结界,不然明天长安城里全是风言风语了,能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就没必要闹大。
    我殷家到底遭了什么孽啊!他陈光蕊算个屁啊,朝堂上有我殷开山的一日,他陈光蕊就别想冒头!
    暴躁老爹扔了宝剑,怒气却是未消,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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