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憋了好久, 马少年才憋出这一个字来,他想说很多, 可到了嘴边, 却都消散了。他能说什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又或者求什么?
    都不太现实, 到了此时,马文才发现自己当真不太了解祝英玄, 这个人平日里看着像是好好先生, 谁出了事都会伸手帮一把, 但大事上面, 又格外地坚定。
    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吗?
    这话听着轻松,可真要做起来,又有几人能做到啊!
    祝英玄是什么绝世大傻子, 这世上居然当真有人还这么虔诚地抱着一个理想,身体力行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一偿夙愿!要搁往日,他指定不屑一顾,这世道自己都顾不全,哪还有精力去管他人生死。
    可他居然有些被感动。
    有这么难以接受吗?谭昭看着少年的脸,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马少年果断点了点头:嗯,有点。
    受伤了。
    马文才立刻跑过去,脸上有些担忧:怎么了,是打到手指了?
    没有。
    谭昭默默缩回了手,不再皮了,专心致志打着铁。
    托某人那一堂课的福,原本在书院里就有些名气的祝英台顿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光她打个水的功夫,就有不下十个人来找她搭讪。
    问题从打听她七哥婚配到如何学习再到七哥的老师,应有尽有,祝英台疲于应付,回到宿舍就倒在了床上。
    累死我了。
    梁山伯就安慰她,他就是老好人,其实如果不是出于读书人的矜持,其实他也很想与英台的七哥探讨下学习的问题。
    七哥也真是,你不知道,他站在台上说是这节课的夫子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祝英台那时候想,完了完了,祝家的脸面真的要被她和七哥丢光了。
    她光设想就想了不下六七种,然而想象中的丢脸并没有到来。
    恍然的一刹那,祝英台突然意识到,七哥似乎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以前七哥经常出去混,这天上那边玩,明日骑马去开诗会,名头喊得高,却从不做实事。
    那时候,她是有些嫉妒七哥的,明明拥有走出去的能力,却束手不做,反而荒废度日,不思进取。
    而现在,那样的七哥渐渐淡了,一个睿智幽默的七哥愈发清晰,他学富五车,却不恃才傲物,甘于平淡却胸有丘壑。
    但她有一个问题,七哥要这么有才,早干嘛去了,要爹爹知道,至于挨这么多打吗?闲的没事穷开心啊?!
    聪明人的想法果然常人无法理解。
    梁山伯安静地当着知心树洞。
    山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提前离开书院,你会给我写信吗?祝英台抱着双腿,忽然开口道。
    梁山伯正在整理书籍,闻言不由地一楞,他有些不太明白英台的意思:为什么会提前离开书院?
    只是如果,山伯你不要这么较真。
    梁山伯是稳重,又不是傻,若连这都分别不出来,这书也不用读了:你七哥,是来带你回家的?
    Biu直中红心。
    要说带,其实也不然,祝英台知道,七哥绝不会勉强她,甚至马文才也已允诺,不会泄露她的女子身份。
    一切,都走上了她想走的路,她还可以留下来,像个男儿一样,再读两年书。
    可两年之后呢?
    祝英台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未曾感受过自由,倒还好,可她已经见过外面的绚烂,再让她回闺中绣花扑蝶,如何可以!
    七哥说得没错,她出来求学,说的冠冕堂皇是为求学,实则不过是逃避。
    她不想嫁人,不想跟其他女子一样枯守闺中,做贤妻良母,一生为一个小家操劳,知心人难求,她不愿意赌。
    生在世家,她见多了女子付出、付出还是付出,可得来的却并不多,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甚至难以想象自己以后管理后宅的样子。
    万幸,她有开明的父亲母亲,疼她的兄长,但世道如此,不是一人能够抗衡的。
    祝英台知道自己很任性,不听话,叛逆,但她实在不想违逆自己的本心,如果她是男儿该多好啊。
    她摇了摇头:不是,山伯你别多想。
    梁山伯不多想才怪呢,可他嘴巴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总觉得自己说了,英台可能要哭出来。
    还是不要惹英台生气好了,只是
    两厢无言,祝英台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初来书院的新鲜感已经过去,她很喜欢外面的生活,她不想回家。
    入夜,万籁俱寂。
    谭昭给了书圣爸爸三日时间考虑,同样也给了便宜妹妹三日时间。
    如今,一日已经过去了,尚还有两日。
    谭昭已经将书圣爸爸送的矿石全部用尽,和着铁打了整整半日功夫,几乎已经将分子空间全部压缩,不大的一块铁,压手得很。
    好像有点太重了,他测过祝英齐的武功,这个重量可能有点过于重了。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既然重就去掉一点,将枪头打得更加尖锐更加薄一些,可以让整柄枪更轻巧一些。
    将胚子分好,谭昭掂量了一下多出来的铁,倒是将将够打一柄匕首。
    这两日,就在谭某人钉钉钉的打铁中飞速过去了。
    银枪在半日前已经打好,只是这会儿还未开刃,也没有枪柄,都是水磨工夫,他居然也没觉得烦躁,甚至还津津有味地打起了小匕首。
    匕首这东西,打起来没难度,就是街边随便一个铁匠都会打,区别在于工艺问题,因为材料有限,谭昭将匕首打得又薄又利,几乎看不见什么厚度。
    等成品出来,得亏韧劲够,不然可能会直接脆了。
    成了?
    谭昭颔首:成了。
    炉火也已熄灭,马文才难以控制地看了一眼火炉,这才收回了视线。
    你现在就要下山吗?
    谭昭嗯了一声,随即却摇了摇头:有沐浴的地方吗?我感觉我都快被烤熟了,切片蘸酱就酒吃。
    求你闭嘴吧。
    马文才受不了离开,好在虞韶回来将人带去了澡堂,痛痛快快搓了个澡又吃了饭,刚好学生下课,谭昭远远站在庭院的树下,就看到了祝英台和梁山伯一起出来。
    又想起了那个糟糕化蝶的爱情故事。
    在祝英台看来,就是七哥拧着眉看着她,她难得有些胆怯,又想起自己的决定,跟山伯说了一声,便走了上去。
    梁山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上前。
    到了僻静处,谭昭指间微微一动,落下隔音阵法,这才开口:英台,决定好了吗?
    是去还是留?
    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
    祝英台迎上七哥的目光,坚定道:七哥,我想留下。
    情理之中,却有些意料之外,谭昭挑了挑眉,气氛就没那么凝重了:好,我会替你遮掩。能告诉七哥理由吗?
    谭昭的遮掩,自然不是简单物理上的掩盖,不科学符咒了解一下?
    七哥,我知道我这样很任性,但我还是想走这条路,即便有朝一日我摔倒了,受伤了,也心甘情愿。祝英台鼓起勇气,坚定道,我绝不会让祝家蒙羞,若真有一日,以死明志。
    微风拂过,江南的春日已经来了。
    谭昭忽然一笑,犹如冰雪消融,随后他伸手,一个爆栗砸在祝英台头上,祝英台抱着额头想喊痛没敢喊,便听得人这般说着:傻不傻!你死都不怕,难道还怕那些人对着人唧唧歪歪?七哥教你个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活得比那些人久,你就赢了。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谭昭将揣在怀里的小匕首提过去:喏,给你八哥打枪剩下来的边角料做的,一个两个不省心,借你防身用,塞靴子里就成,懂?
    祝英台连忙接过,入手微重,却小巧得很。
    大概是解决了一桩心事,她难得有点儿女儿家的娇态:凭什么是边角料,还只是借?七哥好生小气。
    谭昭作势要收回:不要还给我!
    祝英台立刻捂好,七哥出手,肯定都是好东西。
    为什么要给八哥打枪?她突然意识到,忙问。
    想知道?
    祝英台点头。
    谭昭收掉隔音阵法,笑着道:下次考试上甲等前三,七哥就告诉你,如何?
    告辞。
    兄妹这番话别,谭昭跟山长打了招呼,就要下山了。
    谁知道刚出了山门,就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旁人,居然是衣冠整齐的王徽之。
    当即,谭昭就开了腔:这不王公子嘛,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王公子居然穿得这般齐整?
    第131章 玄不改非(二十八)
    谭昭一说完,对上王徽之略显迷茫的眼神, 心里立刻嘎登一下。
    遭了, 他的小马甲!
    他的反应不可谓是不快, 王徽之还没反应过来呢,谭昭直接往自己身上贴了张隐身符, 反正不管,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 好险好险。
    这正午的阳光打下来, 还是非常耀眼的, 王徽之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空无一人啊, 难不成他年纪轻轻, 视物就已不好了?
    而且刚才那欠揍的声音和语调, 怎么越听越觉得熟悉呢?
    难不成他是遇上仙家了, 在红罗书院门口,可能吗?
    王徽之纠结得都要怀疑人生, 想着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门, 要不明日再来给山长送帖子?
    谭昭站在原地隐着身, 看着王徽之犹犹豫豫地进了书院, 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耷拉着脑袋往山下走。
    哎,小马甲穿多了也不好,捂汗。
    系统:哈哈哈哈, 你那小马甲都透风的,穿不穿根本没区别。
    你走开。
    不过马甲穿多了确实麻烦,要他是个孤家寡人,他哪里会去隐瞒身份,顶着原脸拉仇恨的事情他又不是没做过,只是怕连带祝家人而已。
    一人犯错,全家连坐,而且他这会儿吧因为禁毒这条隐藏任务,心里还有点儿小九九,谭昭一边走着,一边盘算着将枪全部弄好后,回上虞一趟。
    系统:你不会要回去摊牌吧?
    [你猜?]
    猜自然是猜不着的,但好在下山的路并不长,谭昭很快就回到了贺家别院,果然王献之少年已经等候许久。
    子敬,我刚在山上见到你家五哥了,差点暴露身份,你可要替我兜住啊。谭昭苦着脸道。
    王子敬:这个实在有点难度。
    子敬,你的眼神可以稍微收敛一点的。
    哦,抱歉。
    少年,你学坏了。
    好在王少年还记得正事,从怀里抽出一封信,信被人用蜡妥帖得封好,信封上并未写字,但谭昭很快意识到他的第二个十亿已经送货上门。
    等他攒够时间回去,亿万富翁在向他招手啊。
    父亲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谭昭表示明白,拆了信封看了起来,这回的字迹比上一回更加凌厉,锋利得像是一柄刀戟一样,看着就跟要跃出纸张,直逼人喉间一样。
    但当你真的感觉到压迫感的时候,这股锐意却收了起来,字还是字,并没有从纸上跳出来。
    谭昭立刻意识到,这字距离有灵,可能只差半步了。
    书圣爸爸果然答应了,不过还有个条件,这个条件并不过分,谭昭当即回了信,用的是规规矩矩的馆阁体,不让人看出他的字迹。
    随信一起的,还有一瓶封好的药。
    作为合作伙伴,谭昭没敢给人开药方,虽然药丸一样很苦,但总比汤剂来得温和一些。
    王献之收了信,又将药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这可是父亲的救命药:疏之,你与父亲是不是
    谭昭却打断了王少年的话,面带微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王献之就明白了,告辞后,他直奔山阴而去。
    谭昭想了想,以免夜长梦多,他做事向来干脆,既然做了决定,就要百分百去实行,当即就离开了别院,先找了个地方吃饭,再去找人定做了枪柄。
    这年头,只要给钱,加急也不是不能做。
    两个时辰的功夫,这柄枪就算是初具雏形了,至于上面的印记之类,就留给枪的主人操心了。
    唧唧唧唧!
    胸口钻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谭昭听到声音,这才想起这小家伙已经睡了好几日了。
    让你贪吃,功德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对吧?谭昭点了点风狸的脑袋,含笑道。
    唧!
    等下安分点,知道吗?
    唧。
    小兽显然很想跳出来站在自己的领地肩膀上,但被谭昭一指头戳回去了,算算征兵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他准备连夜赶回上虞。
    这古代的夜晚入了夜,魑魅魍魉还是有的。
    谭昭想了想,干脆奢侈了一把,在系统商城里租了自己最爱的出行工具热气球一枚,点着加速器往上虞走,如此倒是能把风狸放出来了。
    唧唧唧唧!好高呀!
    嗯,就是黑咕隆咚的,没什么可看的。
    是真的黑,除了天上的星子,下头连点火光都没有。
    唧唧!喜欢!
    你喜欢就好。
    如果虞韶在这里,恐怕又要概叹一人一兽居然莫名地脑电波同频了。
    热气球的速度很快,毕竟是直线行进,不消半个时辰,就落在了上虞城外,谭昭趁着天黑猫进城里,总算是见到了火光。
    七哥,你回来了!
    祝英齐一脸惊喜地开口,他还以为入伍前,见不到七哥了呢。
    喏,答应了你的,还算是赶上了。当然没赶上,谭昭也有另外的法子将东西送到。
    枪用粗布包着,看不出什么,祝英齐当即又惊喜又感动,家人送的礼物,即便不如何,他也是要带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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