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邵元节是有真本事的,否则又如何能呼风唤雨,祈福祭天呢,正也是因此,他才被昨晚那满含警告的雷声吓到了。
    难道,是他太过贪恋权势,被警告了?
    这样的话,邵元节当然不会说,所以他只能模棱两可,表示自己对上天的敬意。
    朱厚熜:还不如看高中元那怂样来得有趣。
    这底下的大臣们都吵成一锅粥了,其实各个心里都有一杆秤,朱厚熜来的路上已经收到了锦衣卫连夜拷问张泉的详述折子,这会儿他心里毫无愧疚,就将此事捅到了朝堂之上。
    要是从前,张家两兄弟必定位列早朝,但现在早就往日荣光不再,连个当场讨饶的机会都没有。
    这
    张泉已经招供,张鹤龄、张延龄倒是好大的胆子,朕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倒是对朕心有不甘啊,张璁,你说是不是?
    作为内阁首辅,拿到这样一份折子,张璁自然不会反驳皇帝。
    内阁都不动,底下的人就都不太动了,张家兄弟从前交友甚广,可如今早已大不如前,况且这一桩桩一件件,俱是死罪,牙行百来条人命,这事儿谁都兜不住。
    便是昨晚雷击之时,张家二兄弟所做之事曝于人前。锦衣卫指挥使骆安,如是下了定论。
    刚刚还在吹礼教的礼官和言官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朱厚熜弯了弯唇,果然是一出好戏,要不是舍不得这出戏,这早朝当真是不上也罢。
    这鬼图到底应该怎么看?要不试试对高中元严刑拷打?
    朱厚熜看了一眼骆安,非常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
    谭昭一觉醒来,张家满门都统统关进了诏狱,当然还有一份牵连的名单,有些锦衣卫暗中行动将人虏了进来,有些则按兵不动派人监视,以期钓出更大的鱼来。
    跟这么大的案子一比,公主府死了个奶嬷嬷这种事,就没什么人关注了。至于永淳公主到底有没有回公主府,外人就更不敢揣测了。
    所以当谭昭在宫里见到公主驸马两人时,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当然,他也第一时间将自己藏了起来,不藏起来难道还要被公主发现,吊起来打吗?他可还记得自己现在还在诈死期间哩。
    去御膳房顺了点东西,谭某人回来,就只看到谢诏一人了。
    哟~
    谢诏抬头,就看到站在宫墙之上的高中元,他惊恐地小声道:高兄,你快下来!
    然后谢诏,就被人拎了上去,美其名曰同流合污。
    谢诏抱着自己的帽子,坚决抵制。
    不饿吗?这都晌午了。谭昭自己吃了一口,他可是饿得很,昨晚脑力消耗太大,急需补充体力。
    不饿。然后谢驸马的肚子就诚实地咕了起来。
    谭昭默默地递了个糕点过去,谢诏默默地接过,咬了一口,甜到倒牙,跟他现在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高兄,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谭昭吃了一口肉,点了点头:你问。
    如果你最亲近的人,只是如果,不相信你,你会怎么办?谢诏轻轻地开口说道。
    那就用拳头说服他。
    不过考虑到谢驸马的个人条件,谭昭换了种说辞:那就也让他尝尝不被人相信的滋味。
    谢诏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你最亲近的人?
    所以我才不搞那些虚的。谭昭自觉有理有据。
    高兄,你的报复欲这么强烈的吗?!
    第90章 信了你的邪(十八)
    谢诏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谭昭不觉莞尔:便是因他是亲近之人, 所以才费心思相待, 否则他相不相信, 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远没有高兄来得洒脱。谢诏抱着自己的帽子, 声音明显地低落,他没有高兄的无双样貌,也不及他高洁品行、文武双全, 若他身为女子, 也会喜欢这样的疏阔男儿, 而非是他这样平平无奇还寡发秃头的。
    系统:小谢同学,劝你莫学他, 学他注孤生啊!
    谢诏低垂着头, 一把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什么要妄自菲薄?
    啊?
    小生觉得谢兄你为人没得挑, 又温柔又有原则, 人虽然凭眼睛看人,长得好看固然占优势, 但人相处久了, 区别于容貌, 更可贵的是内心。 谭昭是真的挺佩服谢诏的, 毕竟驸马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谢兄你一直是个内心非常强大的人。
    一般人,被全京城的人嘲讽秃头,早就自闭府中、怨天尤人了, 但谢诏却没有,他依然亲和待人,也会笑着接受别人的调侃,这样的人,没有人会讨厌的。
    谢诏被说得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了,他拉了拉帽子,最近不知怎的,头皮痒得狠,他想要挠一挠,最后还是放弃了:我、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如果他不相信你,你就拿出证据甩在他脸上,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谭昭忽然开口,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他虽然不懂感情,但又不傻,谢诏亲近的人,统共就那么一个。
    谢诏谢诏显然有些跃跃欲试。
    这边谭昭兼职做着知心树洞,那边朱厚熜下了早朝,就被张太后派来的宫人绊住了脚步,他心里早有预料,倒是并非拒绝前往。
    按照辈分来论,张太后只是他堂兄的母妃,但因他继承的皇位是堂兄的,故而朱厚熜也不得不敬着张太后。
    当初他能继承皇位,说来还要多亏张太后的坚持,但朱厚熜显然不是什么知恩图报之人,当然他对张太后也没什么恶感,只是他厌恶透了张家人的贪得无厌。
    到了太后宫中,两人也没什么母子情,张太后丧夫又丧子,这些年深居简出,其实挺安静一老太太,唯独遇上与两个弟弟相关的事情,她就会瞬间强势起来。
    今早她一起来,听到宫人说两个弟弟被抓入了诏狱,当即头顶充血,若是、若是他还在,该多好啊。
    但世事没有如果,她也知道现在的皇帝与她不亲近,甚至杀伐果断原比她的丈夫和儿子,可那是张家的血脉,她不能不救,她的弟弟宅心仁厚,沉迷读书,怎么可能会做那些事!
    张太后据理力争,朱厚熜就站着,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太后娘娘,张延龄今年五十有五了,不是五岁小儿,您这话说出去,恐怕是要笑掉大臣们的大牙了。
    你
    朱厚熜继续说着诛心之言:这牙行底下,数二百条性命,全是五六岁的小儿,也不知与您弟弟比起来,哪个年龄要更小上一些?
    在张太后心中,她的两个弟弟还是会扮丑逗她笑的人,也是她在丧夫之后支撑她走下去的人,怎么可能你胡说!
    天地良心,朱厚熜戳了戳袖子里一直闹腾的道法,唇边露出了一个凉薄的笑容:不知太后娘娘,是否听到昨晚的天谴了?冬日惊雷,天理不容啊,侄儿即便有心想替两人遮掩一番,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不愿意。
    非常心安理得地替人甩了锅,朱厚熜施施然地离开,不再转头看身后压抑的宫殿。
    锦衣卫的办案效率,高得出奇,等到了中午时分,已经送上了张家两兄弟的口供。
    不认吗?
    朱厚熜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惊讶,这两老货能认才怪了,有个当太后的姐姐就是好,他托着腮将折子丢了下去,随意地开口:继续吧。
    骆安走了,朱厚熜看着桌上的道法图,渐渐皱起来眉头。
    诚如高中元所说,他半分都看不懂,难怪这么放心给他,朱厚熜自然不会怀疑这东西是假的,虽是相识不久,但高中元倒是难得的坦诚人。
    强大到不屑于掩饰吗?朱厚熜戳了戳桌上图,轻声道:让你的主人来带你回去吧。
    小七似乎听懂了,一下就把自己团了起来,上上下下地跳个不停,没一会儿,高中元就出现在了殿外。
    你来得,倒是快。
    谭昭扯了扯嘴角,不是你叫他来的吗?!
    你赢了,拿回去吧。
    谭昭轻轻招了招手,小七立刻飞到了他的手中,还乖巧地蹭了蹭,看得朱厚熜眼热不已。
    多谢陛下。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笃定朕学不了你的道法?
    谭昭刚要走,朱厚熜却突然开口,谭某人止住脚步,拱手道:草民不敢说,说了怕被雷劈。
    难得有点儿被噎住的嘉靖帝。
    谭昭想了想,拿出了自己最为擅长的打比方之术:这就像草民想破碎虚空,却眷恋红尘,二者不可得兼,舍破碎虚空而取红尘也。
    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朱厚熜不可能不懂,他眼神讳莫如深,看了一眼高中元,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谭某人麻溜地离开,甚至给自己换了张脸,跑锦衣卫所去了。
    高中元,你怎么来了?
    刚要锦衣卫所,就被一语喝破了身份,谭昭气得跳脚:你怎么那么肯定是我?
    白浚揉了揉眉心:除了你,我想不到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敢翻墙进锦衣卫的人了。
    哦嚯,这也是夸奖吗?
    白浚白了人一眼,摆明了一副你想得太多得治的意思。
    谭昭也不在意,衣摆一撩就坐下了,说实话吃惯了御膳房,他还挺想念李大厨手艺的:说起来,和顺那小子还好吗?
    亏你还记得他,再过不久就要春闱了,他倒是比你来得关心。
    谭昭吓得站起来:对哦,怎么办?小生感觉这次药丸,都没有温习功课!
    假,太假了,白浚并没有参与审讯张家兄弟,这事儿牵连甚广,指挥使亲自出马,他一个百户只能干干边角料的活儿,如此才有时间在这儿跟人闲扯。
    别演了,说吧,你来这儿做什么?
    受人之托,来问问那李嬷嬷的事情。
    白浚狐疑地看了一眼高中元,倒是没有隐瞒:匕首刺入腹部,伤及内脏,失血过多而亡,匕首的事情,你是否已问过谢都尉?
    谭昭点了点头:照你的意思问过了,那把匕首是公主送给他的,除非入宫,否则他一直配在身上。
    那又是为何
    说起这个,谭昭略略有点儿心虚,因为祸头子是他来着,不过他脸皮厚,简单说明了公主要跟驸马和离的事情。
    白百户,小生想仔细看看李嬷嬷的尸身。
    白浚想了想,点头道:好。
    人死后,灵魂离开,却失却很多线索,但好在留下的线索,都比活人的言语来得可靠许多。
    谭昭早前就有说过,李嬷嬷是汲取别人的生机苟活,这个等式不是一比一对等的,这所谓的以命换命之术,真正来说其实是偷命。
    偷来的东西,终究是偷来的,所以需要一个法子也留住它,那日太过匆忙没顾上,如今有时间谭昭自然第一时间往这里跑。
    灵力追踪,白浚能看到李嬷嬷的皮下经脉里一个小鼓包在迅速游走,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小鼓包消失了。
    有什么发现?
    谭昭手里已经拿了纸笔,并未回答,反而是抵在墙上,默默地绘制了一个阵图。等最后一笔落下,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小生并不认得这个阵法。
    按照基本法,什么阵法都是一通百通的,谭昭对自己的阵法非常有自信,但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就像朱厚熜看不懂长生诀是一个道理。
    哦对,长生诀!
    这阵图,会不会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懂?!
    谭昭将白浚口述的阵图拿出来,两张放在一块儿,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有些麻烦了。
    你都不认得?
    但是可以倒推。谭昭点着刚刚绘制的阵图,道,已知这幅阵图是用在换命续命上的,那么两张阵图,重合的部分
    白浚立刻对比起来,很快就看到了相同之处。
    谭昭的声音,轻轻地响在停尸房中:小生怀疑,这是他们长生的阵法图。
    长生啊,白浚敛下了眸子,一道黯然一闪而过。
    谭昭放下一个重型炸弹,却突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白浚,你想学吗?
    这是高中元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白浚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学是学什么,他一时心惊肉跳,声音难得低了一个调:我可以吗?
    别人不可以,你可以。小伙砸,你可是一刀劈开幻术的人,有点自信。
    白浚却并未一口答应,而是道:除非,你毫不保留地同我打一场。
    算了,再会。
    第91章 信了你的邪(十九)
    谭昭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执着想跟小生打一架?
    习武之人,遇上高手, 如不与之一战, 岂非可惜!白浚展现了他一如既往的冷硬风格。
    你打不过我的。
    两人四目相对, 谭昭忽而开口,语气非常平淡, 出口却非常狂妄。
    我知道。
    这样就很难让人拒绝了,谭昭一向欣赏认真的人,所以他答应了:可以, 届时小生不会用旁的法门, 不过要等到这桩案子了结之后。
    白浚颔首, 表示可以接受。
    就在这阴暗的停尸房中,两位高手轻描淡写地约了一场世纪之战, 而后, 白浚才开口:什么时候开始学?
    学什么?那自然是入道。
    长生诀固然好, 却不适合每一个人, 谭昭提出要教,也不过是因为白浚现在处于临门一脚的境界, 只不过这一脚倘若没有门内人带领, 或许一辈子也跨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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