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他们的商户同行,平日里那可是五税一的重税。
    怎的就这群跑海贸的,赚得最多也就罢了,交的税却最少!
    难怪永兴帝和朝堂百官都鲜少有人注意到海贸之利。
    这海贸的商税,交了同没交有什么差别?
    怕是朝廷收他们一年的税,都抵不上人家一顿饭食的银钱。
    别说是日理万机的永兴帝了,就连户部的钱大人,都未必能注意到东南海贸交上来的这点儿税收。
    穆空青秉持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又拉了一张表格出来。
    将一艘千料大船上可以装载什么货物售出,又装载什么货物返程,各自售价几何,全部列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这回,穆空青却是不准备自己出头了。
    穆空青身上的功劳不小,升迁的速度也足够罕见了。
    再闹出点儿什么来,那便是妥妥儿的出头椽子,等着人来削他。
    谢青云的背景够硬,品行也不差,还与穆空青同是永嘉书院出身。
    比起穆空青自己做那出头鸟,还不如将这东西交给谢青云,就当谢他先前几次替自己传话。
    在玻璃厂第一批用于海水淡化的玻璃生产出来的时候,穆空青刚好将他的物价表交给了谢青云。
    第104章 一笔生意
    相较于惯用的长篇大论式的公文, 穆空青的表格自然更加简单明了。
    谢青云笑眯眯地受了这个人情,并提示了一句:“若是日后户部公文皆如此般,想来钱大人和圣上都要省心不少。”
    穆空青闻言一笑:“若谢大人有心, 自可如此办了。”
    既然要送人情, 那就送个彻底的。
    横竖东西是从他这儿出的, 不过是表功的人换一个, 一得面子一得里子罢了。
    穆空青将明面上的事落实完了,就到了他此行真正的重头戏了。
    第一批玻璃数量不小, 足够装备秦以宁那艘四千五百料的大船。
    自家船只,于情于理都得排在头一批。
    各家都有自己的门路,也都早早得了消息,说是此行有一位穆大人, 手中握着远航利器。
    只不过这利器究竟是何物,没有一家能得个确切消息。
    在穆空青一行人还没到广粤之前,这些人便都秉持着宁错信不放过的心, 一波波地同秦以宁套上了近乎。
    而秦以宁一个生意人, 自然也懂得与人为善的道理。
    凡是此次得到了船引的人家有意相交,秦以宁也都素来笑脸相迎。
    不过这做事留三分的道理, 也是人人都懂得的。
    这些商人虽介于秦以宁的身份对她多有奉承, 却没有一个直接开口问询玻璃之事的。
    谁知道这东西究竟效用几何?
    只要没到上船试用,让他们切实见着结果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冒这个风险。
    秦以宁对穆空青有信心。
    她知晓穆空青并非空口胡言之人。
    所以秦以宁面对众人这般态度,也是半点都不着急。
    提前定下是一个价格, 待到效果出来之后,那可就是另一个价格了。
    当然了,在穆空青一行人抵达广粤之后,已经众人心中的疑虑已经消下去了不少。
    更有那机灵的商户, 在察觉到此行南下的队伍中,居然还有隶属于工部的造船匠人之后,便直接同秦以宁预定了足够装配一艘船只的玻璃。
    工部的人可不是穆空青能够调动的。
    就是秦以宁她祖父秦老大人都不可能。
    能够劳动工部的工匠一同南下,那么传言中的远航利器,十有八九是确有其事。
    对比起一次出海能赚到的银子来说,订购这不知名“利器”的银钱,根本不算什么。
    就这样,在玻璃厂的成品还没出来之前,秦以宁便悄没声地赚了一大笔。
    现在终于到了要将玻璃装到船身上的时候了。
    不说秦以宁和穆空青二人,包括那些已经下了预订单的商户,以及依旧处在观望状态的人家,全部都将目光牢牢钉在了那几大车盖着棉布的东西上。
    此次出海的船只几乎全部停在同一片港口,船只要动工改造,自然是瞒不住旁人的。
    工部的造船工匠早早便得了上头的话,知晓自己此行是来做什么的。
    穆空青也在启程之前,就将自己对于海水淡化装置的设想,全部都落到了纸面上,供这些专业的匠人研究。
    如今到了实地,有了实物,这些匠人们一手拿着船只的构造图纸,一手拿着穆空青提供的装置图纸,又对着船只和玻璃细细研究了一番,重新确认了安装玻璃,以及收集淡水的水箱的位置。
    待到一切确认完毕,那几大车东西也被直接拉到了船上,工匠们这才开始动手。
    从大车上船起,这艘船周围的船只上,便站满了各家前来打探消息的人。
    还有那提前下了订单的人家,一见这头要动手了,立刻便笑容满面地朝穆空青应了过来。
    “穆大人!小人久闻穆大人盛名!”一个满脸堆笑,瞧着活似个弥勒佛的中年男人冲着穆空青深深一揖。
    秦以宁凑在穆空青耳边道:“这人姓范,是宫中那位淑妃的亲弟弟,也是头一批同咱家订玻璃的。”
    皇商范家,此次出海远航的领头羊,还是自家玻璃厂的头一批客户,穆空青自然是要给人家三分面子的。
    穆空青略略侧身,并没有受这位范先生的礼。
    人家即便是个商户,本人却是称得上一句皇亲国戚。
    他一个做臣子的,还是谨慎些的好。
    穆空青清楚范先生的来意,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口道:“范先生想必是同内子有生意上的事要谈?”
    范先生本还有些为难。
    是同一位朝廷命官谈生意更冒犯?还是当着人家夫君的面,说要寻你夫人说话更冒犯?
    谁成想这位穆大人居然这么好说话!
    范先生面上的笑,当即便更热情了几分:“是极,是极!正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若是穆大人不介意?”
    穆空青微微一颔首,左手摆了个“请”的姿势,对范先生道:“自是不介意的。内子手下的船队也要出海,路上还得托范先生多多照看。”
    范先生自然无有不从,连声道:“应当的,自是应当的。”
    随后便跟着穆空青一道儿上了船,近距离观看这传说中的远航利器,究竟是个什么奇物。
    几人都上了船,前头的大车也已用石头塞住了车轮,在甲板上停得稳稳当当。
    几名匠人上前,将车上一直罩着的棉布被掀开,露出了大堆大堆的干草。
    范先生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穆空青请到了位于船尾的高楼上。
    一艘四千五百料的大船,收尾相隔能有数十丈远。
    即便此时还未扬帆,那向下看去,也定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
    范先生面上的笑有些僵住了。
    这位穆大人是什么意思?是防着自己瞧去了什么不成?
    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跟着穆空青一路走。
    倒是穆空青在心中纳罕。
    即便家中女儿再不受宠,那也是永兴帝亲自提的淑妃。
    要知道,永兴帝可不是喜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帝王。
    打从周家,也就是曾经的安国公府的那位皇后去了,永兴帝的后宫里,位份最高的,也就是贤淑德宁四妃了。
    可再看眼前这位范先生,身上穿的还是棉布衣裳,见了自己也执平民礼。
    如今遇见自个儿这不明所以的举动,他甚至连质问一声都没有。
    不怪这范家能从一介商户走到今日。
    待到几人走到窗户前站定,穆空青一招手,便有小厮送上了几支管状物。
    穆空青拿过一支望远镜,递给了范先生:“范先生,可以此物,向远处望去。”
    穆空青给他示范了一下。
    其实这望远镜还是非常容易用的。
    一头宽一头窄,从稍窄的那头往外望就是。
    范先生将信将疑地将望远镜举到了眼睛跟前。
    随后,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下头那些原本只有蚂蚁大小的人,瞬间就清楚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对方拨弄干草堆的动作,还有他手上拿着的木锉刀。
    范先生惊异之中一时忘记了言语。
    他做出了如先前的秦以宁一般的动作。
    先是抬头看看底下,确认那处的人是切实存在的,又低头凑到望远镜前头,仔细查看望远镜中的画面。
    但很快,范先生就没有心思去感叹望远镜的神奇了。
    他看到,底下的那群匠人们,居然从干草堆里,扒拉出了大块大块的琉璃!
    那可是琉璃啊!
    居然还是剔透无色的琉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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