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次跨年
    穆空青万万没想到, 题面要求说的是,须得为“有罪者”作判文,而这题中的有罪者, 事实上有两人!
    一者是蓄意杀人的好友丙, 于此事上穆空青的判罚是没错的。
    二者, 则是隐瞒不报的甲氏女。
    甲氏女隐瞒夫君身死的消息, 意图不明,应充作帮凶, 同判。
    穆空青整个人都愣了。
    这算是文字游戏吗?
    随后穆空青听到那句“答漏者请离场”,并发现只有自己一人离场时,这才知晓,恐怕当真是自己学艺不精, 而非是书院故意在玩儿文字游戏。
    关于判文这一块,即便穆空青着意找了不少例题来做,但那题量相较于经史策论等, 也都是少得可怜。
    是以穆空青并不知晓, 乡试中的判文题,其实都是要求对所有有罪者做出判罚的。
    事实上, 若是穆空青先前不是火急火燎地考完了童子试, 又着急忙慌地赶着永嘉书院的纳新考校,这些最基础的乡试答题要点,周秀才也会在他过了院试之后同他提起。
    可惜穆空青考完院试之后走得太急,这才叫他于许多地方的根基都并不稳当。
    穆空青的知识面只到院试为止, 对于乡试要考的新内容,穆空青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这一点,常与他一块儿讨论文章的杨思典和许宗海自然是清楚的。
    杨思典也是在看了今日的题面之后,才忽然想起, 先前穆空青写过的判文题中,并未出现过多个有罪者需得判罚的例子。
    因而在见到穆空青落笔写下的判文长度之后,杨思典便知晓,穆空青这回怕是夺魁无望了。
    不过穆空青也好奇,现下场上还有近十位基本答对了的学子。
    好友丙蓄意杀人,其罪当斩,这是无甚余地的。
    有所出入的,便是对其妻甲氏女的判罚。
    大炎少有酷烈奇诡的刑罚,一般来说罪不至死的犯人,基本都是杖刑或是流放、贬籍。
    除非部分要犯会判囚刑,否则官府是不会耗费粮食去养犯人的。
    女子判刑少有流放,在没有更多信息指明甲氏女有其他罪责时,亦不会走到贬籍这一步。
    那无疑就是杖刑了。
    再考虑到女子受杖四十以上,十有八//九是要命陨当场的,那可讨论的余地,便又小了一些。
    若是场上这些学子中,有不止一人做出了合乎礼法的判罚,那这场的魁首之位,又该给谁呢?
    尤明澄见穆空青出局,拍肩安慰道:“莫慌,不是还有骑射吗?你骑术不错,射术也是咱们中最好的一个,咱后头再战。”
    穆空青摆摆手,谢过尤明澄的好意,笑道:“我也没慌,只是这回错得有些冤枉,也着实是挺丢人的。”
    杨思典摇头:“律法课上并未提过这遭,若非今日这题,我等也没想起过这事儿来,不怪你。”
    穆空青叹气:“还得多亏了今日这一遭,不然若是后头运气不好,一直都没遇上过这等题,那我岂不是要在乡试时遭殃。”
    许宗海颔首道:“这倒是。”
    然后说了实话的许宗海就被杨思典和尤明澄瞪了。
    许宗海一脸莫名,好在那头的结果也出了,转移了几人的注意力。
    三人同得魁首。
    穆空青奇道:“照这个趋势下去,一场文会办下来,五彩带岂不是得散出去百多条?”
    永嘉文会共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项目,虽然现下只有论断一项在办,但是后头却是常会同时办上好几项的,场地也未必都在演武场。
    例如穆空青的骑射,便是在靶场举行。
    而骑射开始的同时,琴、棋应当也正在赛中。
    这边的论断结束了,几人随着人群朝别的场地去。
    杨思典在路上同穆空青道:“我就知你那时未曾细看规则。五彩带也不是只要夺魁就必能到手的。如书画诗文这等大赛事,夺魁者自然是能得这彩头的。射术棋艺这等必能分出高下的,魁首也能得彩头。”
    前头便是比试棋艺的场地,棋盘已经铺开。
    不过棋艺比试乃是参赛者两两对弈,耗时颇久,又不兴观战者言语,是以围观者不似方才那么多。
    “至于旁的,诸如论断、乐艺、字谜这等,除非有那惊才绝艳之人能独得魁首,不然都是图个乐子罢了。”
    今年的论断题有三人答对,还算正常。
    据杨思典所知,往年可是有过十二人同得魁首的。
    也正是那年之后,书院才调整了文会规则,控制了五彩带流出的数量。
    不然的话,书院内的五彩带,怕是都要泛滥成灾了。
    其实这些在修身堂都有标注,只是穆空青当时正纠结自己是否要参加论断,这才未曾注意到。
    文会嘛,还是以玩闹为主。
    若是彩头给得太多,引得学子争相下场,岂不是又成了一场考试了。
    四人在场内绕了一圈,将热闹瞧了个遍。
    那头的场地也已收拾妥当,杨思典的比试也要开始了。
    杨思典今日一反常态,穿了一身短打。
    而他需要参与的项目,正是剑术比试。
    穆空青也未曾料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杨思典,竟是个难得的剑术好手。
    剑术比试须得两两过招,甚是耗费体力,因而分了四场,这场乃是初试。
    一群着长衫儒巾的书生,围着场中另一群看着文质彬彬却手执长剑的同窗大声叫好。
    若是有那等看重规矩的读书人见到这等场景,非得被气死不成。
    杨思典的剑用得极巧,只消几下便能将他的对手缴械,看得穆空青也是心头一阵火热。
    待他身体强健了,他必然也得学上个一招半式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穆空青一有空闲便四处去看旁人的比试。
    于穆空青而言,看得越多,他便越觉得自己学得不够。
    诗之一道的夺魁者,乃是上一届应天府乡试亚元,在书院中也是颇有名气的学兄。
    这位魁首领了彩带之后冲诸位同窗躬身作揖,歉疚道:“此来是因着学艺不精,于季考时落于人后。为求夫子指教,只得厚颜如此,还望诸位同窗见谅。”
    永嘉书院不限制学生的年纪,只以乡试为划分。
    硬要说起来,新入学的学子算是一届,未过乡试的学子算是一届。
    这文会的参与者,主要也是这二者。
    这位魁首之所以致歉,便是因着他以举人身份下场参赛,是有以大欺小之嫌。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上一届应天府乡试亚元若是一着不慎,都能掉出季考前十,可见永嘉书院内着实卧虎藏龙。
    而此人夺魁的诗作穆空青也细细品读过。
    大概是自己当前连追赶的希望都看不见的水平。
    骑射比试在第三日下午,一场定胜负。
    这几日里忙着四处观赛的尤明澄也特意空出了时间,来给穆空青加油助威。
    穆空青看着场边一溜儿的二石弓,再看看手上的一石小弓,总觉得自己跑来参加骑射,就像孩子玩闹似的。
    尤明澄把穆空青的肩头拍得砰砰响,鼓励道:“骑射重在精准!咱们小弓还更轻灵些呢!”
    这几日说好了要结伴观赛,却无数次被尤明澄在人群中丢下的穆空青睨了他一眼,嫌弃地将自个儿从他的手下挪开。
    尤明澄自知理亏,笑嘻嘻地拉来了好友吕元望,两人后头还跟着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学子,有他们第十斋的,也有旁的学斋的,各个都是兴致勃勃。
    穆空青的心里登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他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就听场边的尤明澄扯着嗓子吼道:“空青——”
    穆空青回头望去,而后就听一道整齐的呼和声接道:“夺魁!”
    尤明澄见穆空青看了过来,又大声喊道:“空青!”
    后头的那群学子们也即可跟上:“夺魁!”
    穆空青差点儿没从马背上摔下去!
    旁边的学子见穆空青那羞耻地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的模样,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
    穆空青颤着手握紧了缰绳,竭力装作自己不认识那群人的模样。
    尤明澄,你明年来到书院的第一件事,必得是为学舍挑上个三天水!
    穆空青的骑射功夫确实不错。
    他的基础是周勤和周武为他打下的,这二人常年在外行走,身上也都是真枪实战中练出的路子,比书院教习骑射的夫子们都要精深几分。
    是以穆空青最后虽未能得魁首,却也拿了第三。
    以他的年纪来看,也是书院文会开办以来的头一遭了。
    东十二室里唯有穆空青报了两项,皆是铩羽而归。
    杨思典不幸在第三场中撞上了本次的剑术魁首,被斩落马下。
    而尤明澄与许宗海二人,一个太爱凑热闹,是以这几日都忙着去看旁人的热闹去了。
    一个太不爱凑热闹,硬是在棋艺比试那儿看人下了三天棋。
    一群人虽未能讨得什么彩头,兴致却都很高昂。
    莫说是他们,就是整个第十斋,也唯有吕元望一人在猜字谜上夺了魁。
    吕元望这人,功课说不上有多出色,但脑子是真的好使。
    那场上的九九八十一道字谜,硬是叫他一个人在两刻钟之内全解了出来,看得周遭一片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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