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披着件青衫,闻言歪头一笑说:“他送我回家!”
    她睡了一路神情惺忪,配上这个动作可爱极了。
    姜知白抿了抿唇,想提醒这桩婚事是他绕过陈宴清所求,但瞧妹妹似乎没睡醒,又不想太刻意,“你先回家把药喝了,阿兄一会就来。”
    “好。”姜棠就往前走两步,反应过来又哒哒跑回来。
    她照着姜知白打量了许久,神情若有所思:“阿兄,你们不会打架吧?”
    “你怕我们打架?怕谁输?”姜知白嘴快问了一句。
    谁知姜棠果真思索起来,纠结道:“阿兄打架很厉害的。”
    “那是。”算你有眼力见。
    姜知白这无处安放的好胜心啊!
    “他是文臣功夫没你好,所以就、就别打吧!”
    “所以你跑回来是怕别人输?”姜知白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想把她打包送走,戳着她的脑门就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回去。”
    姜棠:“……”
    她缩了下脖子,乖了。
    “……又不是不听你话,凶什么嘛!”兄妹俩关系近,抱怨也是脱口而出。
    姜棠说完转身就跑,姜知白这才转身,“呵,不凶你两下,你就要上天。”
    姜知白平息的心里那点子不舒服,敲了敲车窗,深吸几口气脸色才缓下来。
    姜知白说:“赐婚一事是姜家失礼在先,您若有怨我一力承担,与姜棠无关。”
    两人马上要成亲,有些事还是要解释清楚,“她大抵是有些喜欢您的……”
    陈宴清想起方才兄妹斗嘴,笑而不语。
    “望日后看在她赤诚之心,女儿之身的份上,善待些许。”
    说完他对着马车行了一礼。
    里面始终不见动静,姜知白却知道他一定听得到,最后强调道:“另外关于赐婚,已无转圜。”
    陈宴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已无转圜吗?
    陈宴清一笑。
    “去太子府。”
    声音肃冷不疾不缓,却又似乎酝酿着什么风暴,马车错过姜知白驶往太子府邸。
    ?
    作者有话说:
    现在——
    糖糖:夫君!
    陈宴清:高冷,爱搭不理。
    以后——
    陈宴清:乖,叫夫君!
    糖糖: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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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儿时·入宫
    太子府,观雪亭。
    李陌着明黄色蟒袍,盘腿而坐,在落下第三子时,毫无意外看见带怒而来的男人。
    只见陈宴清踩着满地积雪,宫灯在他身上滋生出琉璃的光晕,哪怕是简单白衣,也让他有修竹茂林之味。
    “来了,”李陌一笑,伸手邀请道:“坐吧。”
    陈宴清没搭理,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讥讽道:“雪夜风寒,殿下还未睡啊!”
    与他相处惯了,李陌明知他话里有话,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孤这不是还不困嘛。”
    “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知道臣会来找,故意等着的吧?”陈宴清面上带着笑,声音却发冷。
    聪明的人不需要揭穿,模糊不清的话就能让人意会。
    李陌轻咳一声,也有些尴尬。
    “孤寻母后赐婚,给你一个漂亮知心的小夫人,就算不是好事也不至于亏心吧?宴清这般说,可着实伤了为兄的心。”陈宴清出身晋王府,虽是异姓王,称句兄弟也使得。
    听了这话陈宴清便敛了笑,一针见血质问:“是我求殿下赐婚的?”
    陈宴清眉眼平和中,又带有几分锐利,“殿下明知,我恨什么。”
    两人目光对视,一个平和带怒,一个矜贵藏慌。
    李陌沉吟片刻,无声叹息,“孤知。”
    “孤明白你的狼狈,心坠深渊又想勉力挣脱,你恨出身,恨遭遇,恨所有负你之人,最重要的是——”
    李陌看他一眼,“你恨你自己。”
    “可是宴清啊!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李陌站起来,与他并肩而立,真心劝解道:“你与孤一路厮杀,扶持至今,孤好了,也希望你能活的像个人。”
    陈宴清微凝,气氛稍缓。
    许久方道:“我很好,这样便好。”
    说完陈宴清侧眸,静静看着宫灯下的积雪,不禁想到姜棠望他时的笑,纯洁如雪不染世俗,那是一种世间少有的干净与美好。
    冷风卷起霜花而入,吹在陈宴清沉着的眉眼。
    他微微沉默,间隔片刻才低道:“只是跟我,不好。”
    他这一生就像看着平静的一片沼泽,上面看着清澈如许,只有拨开表面,才能瞧见下面堆积的骸骨,生蛆流脓,就连他生父都说他恶心。
    以前陈宴清无所谓娶谁,唯一的例外就是对她失态,本来娶也没什么不乐意。
    可在姜棠笑那刻,他忽然想放过她。
    “当年姜延遇袭,是姜夫人(沈骊歌)待孕之身死守北关。”陈宴清沉着着眉眼道:“退兵当日操劳早产,无力分娩,且儿女双生,失血过多,撑着一口气让人刨腹取子,用命换来一双儿女。”
    这件事当时传的沸沸扬扬,惹了多少人的眼泪,待姜延平安归来,瞧见的便是稚子幼女,和爱妻黄土埋骨。
    “——这是姜家唯二的血脉。”
    “可你也不差啊。”李陌望着他。
    “不,我差。”
    “差在何处?”李陌追问。
    “差在恶心。”
    “陈宴清!!”李陌拍案而起,对他怒目而视,他的气在于陈宴清对自己的轻视。
    陈宴清却无所谓,坦坦荡荡,甚至气息都还平稳。
    他嗤笑一声,“殿下知道的,臣这身污秽来自血液,洗不掉也挣不脱。”
    李陌听的喉咙发涩,他想说“经年旧事与你无关,作为受害者你缘何自厌”,又觉得这话出口,是给陈宴清难堪。
    这些表面瞧着越云淡风轻的人,往往才在意到骨子里,他堂堂太子竟一时张口结舌。
    而且——
    陈宴清看似说的掷地有声,实则折他手里的忠臣良将不计其数,又怎会真的在意姜延与其夫人的英雄事迹?
    又怎会真的在意他们的儿女该不该尊敬?
    李陌能不知道,这是陈宴清的推脱吗?
    不,李陌知道。
    可知道,却悲悯他不敢揭穿。世人皆道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家子弟无亲情,可有时李陌却觉着,这些和晋王府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这桩婚事李陌虽有私心,但更多的是想让陈宴清懂情爱,别那么拼命。
    如今被陈宴清话赶话到这种地步,李陌也有些烦躁,几乎要忍不住把家丑说出去,但好歹还有些理智,片刻后吐出一口浊气。
    “宴清啊。”
    复杂的一声,砸在人心里。
    “有些事孤本不愿提起,可这人是姜棠!于公姜家一门忠烈,于私……那姑娘喜欢你。”
    喜欢这种话,是今日第二次听见。
    陈宴清抬头与他对持,“那又如何?”
    谁忠谁奸,与他何干?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李陌张口,犹为艰难的说:“你少年时被人欺辱……”
    听到这话陈宴清瞳孔一缩,袖中的手竟微微发抖,那双过于沉墨的眼睛有迷蒙、厌恨和阴翳,最后慢慢演变成死灰。
    “那时救你的小姑娘,是姜棠。”
    听了这话,陈宴清勉强回神。
    他惊讶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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