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筠道:“谌澄,咱俩说好的,结婚前就说了,我不生小孩。”
    她不想跟丈夫吵架,虽然彼此之间的感情似乎变淡了,但那是从爱人到家人的转变,蓝筠从没想过跟谌澄离婚,哪怕他不出去工作就喜欢宅子家她也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是养不起。
    但关于孩子这件事,蓝筠很坚决。
    她不想做母亲,不喜欢小孩子,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生活里多出一只人类幼崽,光是想已经让她头皮发麻,更别提生产对于女性身体所带来的损伤。
    谢隐说:“我知道,你放心,我没答应她。”
    蓝筠说:“那毕竟是长辈,你可以跟她好好说,别吵起来,等我手头这个项目做完了,我跟你去一趟妈那儿,我来跟她说。”
    “用不着,没那个必要,当初结婚前就跟她说过了,她当时没说啥,现在眼看着你真不要小孩才急了,是谁说话不算话?你去哄她,她只会蹬鼻子上脸。”
    不得不说,谢隐对谌母这种人的了解非常到位。
    这世上有一种长辈,叫表演型长辈,他们根本不关心你真正想要什么、渴望什么,也不会尊重你理解你,他们只仗着把你生下来、比你多长几十年,然后用这个名头压你,逼着你“什么年龄干什么事”,逼着你结婚逼着你生孩子,至于婚后会不会幸福,孩子怎么教育,甚至于你会不会在生产过程中落下病根乃至于死亡——那跟他们没关系。
    催婚催生就是他们唱的大戏,这出戏唱完了,是死是活压根儿与他们无关。
    有些人不堪催促逼迫,会选择屈服,但谢隐无父无母,不知道孝与顺两个字怎么写。
    蓝筠就觉得,她那长不大的男人好像突然会说人话了,但他是谌母亲儿子,亲儿子这么说可以,儿媳妇可不行,那不合适。
    她清清嗓子道:“你态度好点嘛,她也是为了咱俩好,但我真的不喜欢小孩,而且现在公司蒸蒸日上,我只想好好工作。你跟她好好说,我觉得她会理解的。”
    谢隐应了一声:“我都知道,这个你不用操心。”
    蓝筠没忍住笑了:“你怎么回事?突然变得这样明事理?”
    谢隐尴尬了下,才说:“我一直都挺明事理的,就是不需要我表现,我就比较低调。”
    蓝筠笑容更深,她第一次觉得往家里打电话是这么有趣的事,可惜她还有工作不能多聊,所以还是依依不舍地挂了。
    第336章 第三十枝红莲(三)
    挂掉了电话,谢隐回去房间看了看,屋子里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他把电脑打开,横竖在家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又不需要他赚钱。
    但谌澄这个人,电脑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谢隐一边看一边皱眉,然后清理了个干净,还有他加过的一些群,谢隐顺手也给举报了,总之是把一切属于谌澄的痕迹全部清除,一点都不留下。
    谌澄玩的游戏叫《征服》,是一款5v5多人竞技游戏,玩家非常多,所以播这个的主播也多,像谌澄这种既没有梗,技术水平也只能算中等的主播,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朵小浪花,偶尔会被人注意到,大部分时候都是扑街状态。
    其实他要是每天准时准点直播,可能事业还会再好一些,偏偏他又懒得要命。
    靠老婆养活,又不爱听别人说自己吃软饭,可怜的自尊心比下面那玩意儿都要硬,令人琢磨不透。
    蓝筠不回来谢隐是比较放松的,明明不是他做的恶事,然而他一想到自己代替了这个人活着,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不过这样的情绪谢隐向来隐藏的很好,从不叫人为他担心,若是只从外表看,是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的。
    晚上只有他自己在家,便把谌澄的贴身衣物都收拾起来打包丢掉,去了趟超市另买新的,床上用品也全换了,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出去跑步,围着公园跑了十几圈,感觉心情才变得舒畅一些。
    回家后,两小只吵着肚子饿想吃东西,谢隐又下厨给它们做了夜宵,之后才一起在大床上睡了。
    蓝筠这一忙就是好几天,直到周六下午才算结束了手头工作,接下来可以大喘气休息两天,她本来是想直接驱车回家,路上想起那天跟丈夫打电话说时,对方在婆婆面前维护了自己,不管是不是真心的,亦或他只是单纯的懒,总之他这么做了,就得鼓励。
    于是绕路去了商场品牌店,给谢隐买了一双近一万的球鞋,虽然不是限量版,但他应该会喜欢。
    他们家是那种雕花铁门,围墙也是铁栏杆,所以院子里什么情况在外面就一览无遗,这还是蓝筠第一次看见谌澄没有待在屋子里,而是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弄什么,反正是一手泥巴。
    “你在干嘛?”
    谢隐抬起头,看见蓝筠,回答道:“种点小葱。”
    蓝筠头上顿时冒出一个巨大的鲜红问号,种小葱?!
    “你回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阿姨做完饭已经走了,你晚饭吃了吗?”
    蓝筠展示手提袋给他看:“你洗洗手进屋来吧,我给你带了礼物。”
    谢隐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边上把手给洗了,跟在蓝筠身后,两人进了客厅,她把手提袋交给他,笑容满满:“看看喜不喜欢?”
    谢隐打开一看发现是双鞋,谌澄喜欢打游戏喜欢鞋,蓝筠送这个肯定合他心意,但谢隐物欲几乎为零,山珍海味给他他可以吃,粗茶淡饭他也不嫌弃,绫罗绸缎还是粗布麻衣,他都能坦然接受。
    但这是蓝筠送的礼物,他还是表示了感谢,蓝筠看着他,有点好笑:“怎么了这是,不就几天没回来,送你礼物你都不高兴了?生我气了?”
    谢隐摇摇头:“知道你工作忙,没生气。”
    他说着,很顺手接过了蓝筠的包,蓝筠惊奇地看着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不成?她家男人向来是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的人,这也都是婆婆娇惯出来的,用婆婆的话讲就是“男人怎么能做这种事”,虽然不知道这种事到底是哪里低贱不配让男人做,可两边不住一起,蓝筠一般是能让就让,尽量不跟婆婆起冲突,免得让谌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好几天没回来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想泡个澡再换身衣服,这一回卧室便感觉跟往日不一样,床上的四件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屋子里没有男人身上特有的那种味道,而是很清爽的花露水味,
    蓝筠说过谌澄好几回,不让他在床上吃东西,这坏习惯谌澄一直改不掉,她略微有点洁癖,所以对谌澄的很多生活习惯看不惯,两人没少为了这些事起摩擦,最后都以蓝筠退步告终。
    就跟她想得那样,她觉得自己比他大五岁,没必要跟他针锋相对,能退让就退让,彼此迁就才是维系婚姻的最好方式。
    可迁就也得是双向的,总是她迁就谌澄,他只会越来越理所当然。
    她也没多想,进了衣帽间拿衣服,他们家的衣帽间是夫妻两个共用,蓝筠这边永远整齐干净,谌澄那边嘛,乱得不像话,每回都是阿姨帮忙收拾,所以看到他那边这次井然有序,蓝筠只以为是阿姨收拾的,不过她看到了不少新衣服,心想他这是突然开始打扮起来了?
    这么说的话,好像他瘦了点?
    蓝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洗完澡后裹着浴巾出去,谢隐已经回了卧室,仔细看看,似乎真的瘦了。
    她一边去拿吹风机一边问:“我看着你怎么瘦了啊?”
    谢隐回答说:“这几天在跑步。”
    这个回答是蓝筠没想到的,她以前跟他说过要不要买个课,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可以去健健身,但他每次都敷衍过去,看得出来很不乐意,现在居然自己主动去跑步了?
    蓝筠觉得很稀奇,不过这是好事,得鼓励。
    谢隐把吹风机拿过来插上,让蓝筠坐在梳妆凳上给她吹头发,一开始蓝筠还说自己吹就行,可别人吹真的很舒服,谢隐一点都不笨手笨脚,吹风机跟头皮的距离也不会太近,蓝筠劳累了快一个月,作息就不说了,一日三餐都甚少有准时的时候,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稍微眯一会起来再赶进程,所以人早累得不行了。
    被吹头发太舒服,她一开始单手托腮靠着梳妆台,渐渐地小鸡啄米般脑袋一点一点,再之后便没了动静,谢隐给她吹完头发,蓝筠居然坐着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把她抱到床上,又把被子给她盖好,空调的温度再调高一些,然后自己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蓝筠这一觉睡得很足,直接第二天下午才醒,精神充足后起床先是解决生理问题,然后感觉饥肠辘辘,出去一看,厨房里正有人忙活,原本她以为是做饭阿姨,结果不是,阿姨看着怎么也不可能这么高。
    “你还会做饭啊?”
    谢隐把菜从锅里盛出来,面不改色地回答:“本来不会,学学就会了,不难。”
    因为父母分开得早,蓝筠也会做饭,她上学的时候不自己做就没得吃,所以非常痛恨进厨房,这也是谌母对她很不满的一点,谁家儿媳妇不做饭搞家务的,就蓝筠特殊!
    平时在家有专门的保姆做饭,但逢年过节一家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时呢,就谌母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大儿媳从不伸手,谌母对着一点非常看不惯。
    可她也不想想,蓝筠没伸手归没伸手,人哪次看她不是大包小包提着,再说了,她俩大胖儿子都坐在外面嗑瓜子吹牛谈时事,凭啥儿媳妇就得进厨房干活?
    蓝筠脾气好归脾气好,又不是没脾气,她不爱做的事儿,谁逼她都没用。
    “那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不知是不是错觉,蓝筠总觉得自家男人好像高了点,但她转念一想,居家拖鞋鞋底很薄,应该是错觉。
    谢隐夹了一筷子咕咾肉喂给她,蓝筠惊呼一声双手捧腮:“可以啊!”
    比她在五星级饭店吃过的都不差!
    谢隐把盘子交到她手上让她端出去,转身时明显看见蓝筠偷吃了一块,他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把其他几道菜也端出去,又盛了两碗米饭:“阿姨家里有点事,请了两天假。”
    以往阿姨请假的时候,谌澄都是点外卖,谢隐横竖也没别的事情,干脆就自己做了。
    “原本还想着今天跟你去看妈呢,没想到一觉睡过头了。”
    蓝筠懊恼地说着,然后又偷吃一块肉。
    谢隐递了双筷子给她,“看她做什么?”
    “你不是说她又跟你提咱俩要孩子那事儿了吗?娘俩哪有隔夜仇,她把你跟谌清拉拔这么大也的确是不容易,所以我跟你去看看她,再跟她好好说呗,总不能让你夹在中间难做。”
    谢隐有点感叹,人跟人怎么就差这么多?“你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别到处乱跑了,我妈那人你也知道,你越跟她好声好气说话,她越要拿捏你,不理她就行。”
    “那你呢?”
    “我?”
    “你是怎么想的?”蓝筠问着,眼睛盯着谢隐,“你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小孩吗?你不想传宗接代吗?你们老谌家的香火怎么办?”
    这后面两句是谌母挂在嘴边的,也不知道她一个不姓谌的,替人家姓谌的操哪门子心。
    谢隐沉默了几秒钟才说:“……那不还有个谌清吗?”
    蓝筠先是笑了笑,然后才问,语气听似随意,其实很是认真:“我是跟你说真的,我不会生孩子的,要是你想要小孩,咱们俩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谢隐问她:“你是想跟我离婚吗?”
    离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直接离了,就能让谌母远离蓝筠的生活,属于蓝筠的房子也能要回来,以后谌家娘仨别想再吸蓝筠的血,离婚好啊,离婚对蓝筠来说基本等于再生,远离谌家母子这对毒瘤,才能有光明的未来。
    蓝筠吓了一跳:“没有,我没想跟你离婚,你误会了,我就是想跟你说清楚。”
    她对他当然是有感情的,但如果他真的想要孩子,而她给不了,那应该要怎么办?最后会是谁对谁妥协?
    “我不骗你,当初说好的不要孩子,我怎么会反悔?而且妈她当时也知道,现在她是觉得把你套住了,你没法跟我离了,所以才这样说,别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就行,跟你过日子的是我不是她。”
    说完,发现蓝筠眼神古怪,谢隐不由得问:“怎么了?”
    “这跟过去的你可不一样啊。”蓝筠说,“以前你很听你妈话的,老是说你妈把你们兄弟俩拉拔大不容易……”
    “是不容易,但被她拉拔大的是我跟谌清,赡养她也是我跟谌清的责任,跟你有什么关系?”
    蓝筠立刻不高兴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拿我当自己人看了?”
    谢隐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她含辛茹苦归含辛茹苦,但让她这么含辛茹苦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跟谌清,所以她就是我跟谌清的责任,而不是你的,我以前总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孝顺她,现在我才察觉这样是错误的。”
    蓝筠眨着眼睛,惊奇不已:“谌澄,我发现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谢隐:“……”
    他提醒她:“吃饭吧,吃完饭出去散散步?”
    蓝筠点头答应,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到这么晚,现在精神奕奕,估计能熬到凌晨也不困。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谌澄做的菜特别好吃,好吃到平时晚饭只吃八分饱的蓝筠一个没控制住,吃到撑了……这下出去散步正好消食。
    记忆里两人一起出门散步,感觉得是刚结婚那会儿了,谌澄宅着不爱出门,而下班回来的蓝筠累得够呛,就算休息好了想出去,也叫不动谌澄,他这人硬耳根,叫他办点什么事都得三催四请。
    不仅是谌澄,谌清也是这样,他们兄弟俩一脉相承的,谌母觉得没什么,可蓝筠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妈,叫过一次两次叫不动,也就不叫了。
    再亲近的感情长时间不联络也会变淡,夫妻之间亦是如此,一个宅一个忙,蓝筠回家只想洗澡休息,而谌澄睡到日上三竿打游戏还能打到深夜,彼此没有共同话题,也无法相互沟通,怎么可能不生疏呢?
    吃完饭出来,外头天擦黑,谢隐吃得没有蓝筠多,他平时是跑步的,但俩人一起,就放慢了步伐,腿一迈发觉蓝筠没跟上,还会稍微停下来等她,让蓝筠觉得很不可思议,“以前咱俩谈恋爱的时候,你都没这么体贴,每次都得我穿着高跟鞋小跑步才追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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