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一回头,居然是小囡囡。
    她脸上的□□红团,是坠楼而死后,心虚的奶奶为她请的入殓师所化的妆容,现在怨恨已消,便恢复了生前白白嫩嫩的模样,肥嘟嘟的小脸蛋,可爱极了。
    一看到谢隐就朝他猛冲,因为妈妈抱不到她,世界上只有谢隐叔叔能碰到她,虽然自己也能站起来飘来飘去,可还是被大人抱着更舒服啊!
    叔叔的怀抱,就像妈妈一样温暖。
    “你怎么没有好好陪着妈妈跟妹妹,到这里来啦?”
    小囡囡咯咯笑:“我来帮叔叔。”
    谢隐失笑:“叔叔不需要你帮忙。”
    “可是好多弟弟妹妹,他们都生气。”小囡囡嘀咕,“囡囡必须得帮忙。”
    被拐走的孩子里,有些宁死不屈的硬骨头,这群人贩子可不会怜惜他们,多年下来,被弄死的孩子不知有多少,谢隐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人生天地间,受法则约束,惨死的人无法报仇,却能跟在仇人身边,这里的房子估计是人贩子常年窝点之一,谢隐还没进去,就发现里面阴魂气很重,囡囡想帮忙也好,这样的话,就等于是她救出了铁笼子里的孩子们,积攒了阴德,有朝一日她投胎转世,说不定还能做妈妈的孩子。
    囡囡肯定是没想这么多的,她得到谢隐的首肯,直接就冲了进去,小刺猬精担心她,也跟着化为一团流光窜进去,最后只剩下谢隐自己。
    他想了想,干脆打电话报警,虽然这样拿到的钱会少一点,但自己的仇自己报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控制住孩子们报仇后不失控就行,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里头的人贩子还在点笼子里的小孩数目,突然感觉后背一疼,恼怒回头:“你干嘛,找茬啊!手怎么那么欠儿!”
    结果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伙都有两米远,那是谁打的他?
    空中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儿童笑声,稍纵即逝,这下所有人贩子都吓到了,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一脚踹上铁笼子:“妈的,一群小杂种!谁他妈刚才笑的吓人?给我出来!”
    小朋友们被收拾过,吓得哭都不敢出声,男人泄愤般又踹了笼子两脚,另外一个人说:“行了别发疯了!刚才那声音是从房梁上传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像他们这种干违法生意的,要说怕鬼神,也就一开始干亏心事时怕,时间一长,不见鬼神惩罚,就知道这世上根本没鬼,所以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非把这人给揪出来教训一顿不可!
    “哈哈哈!”
    孩子笑声又传来了!
    这一次更加清晰,简直像是在每个人头顶炸开一眼,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随后更怒:“谁!少在那里装孙子,有本事出来!别在背地里吓唬人!”
    “在那!”
    有个眼尖的瞧见角落里站了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女孩,连忙指过去。
    “怎么还有个在外头?不是让你把他们都装笼子里去的吗?”
    被指责的那个人贩子可委屈了:“不是,我装了呀!而且我点过人数,没少!这女孩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啊!”
    小女孩白白净净,确实不像是被弄得灰头土脸的这两笼子货,只是下一秒,站在北边角落的小女孩像是画面卡顿那样闪了两下,突然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瞧见了,这必不可能是假的,那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闹鬼了?
    “你们有人见过那个小孩吗!”
    这,这谁记得清啊,干这种事都好些年了,经手的货成千上百,谁能记住一个小女孩?
    又是诡异的小孩笑声,这次不止一个人,似乎是很多个小孩在一起笑,孩子的笑声本应是天真无邪的,可在此刻听来却无比恐怖,像是地狱来的召唤,有个胆子略小一些的人贩子直接大吼:“老子不怕你!有本事出——”
    话音未落,他的嘴里突然伸出一只小小的手,那只小手看起来黑黑的瘦瘦的干巴巴的,指甲少了两块,完好的指甲里满是黑泥,看着像是被埋在地下很久了。
    这恐怖的一幕吓坏了其他人,小黑手穿透了人口,迅速消失不见,人贩子们慌了,事已至此他们还是不愿相信世界上有鬼,还在咬牙硬撑,不过没关系,孩子们不会放过他们。
    守在外头的谢隐则看见一辆普通的银色面包车渐渐驶来,在上面的人打开车门下来时,他迅速冲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人击晕,顺便卸了他们的胳膊免得反抗,最后掏出手机,把手机上略有些不写实的照片跟那个年纪最长的男人比对,说实话,看不出是不是一个人,但应该没得跑了。
    这就是潜逃三十年的人口拐卖团伙的首领,外号张三。
    一听就是化名,不过谁会用真名呢?能干出这种龌龊事的,早就把廉耻跟道德丢弃了。
    房子里头的惨叫声混合着孩子们天真的童音,显得无比诡异,谢隐像是没听到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罪犯总是欺凌弱小,女人、孩子、老人,他们只能从这些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寻找可笑的存在感吗?
    警察赶到时,外面被谢隐抓住的这三个还好,里头那已经不能看了,铁笼子里装了几十个小朋友,小的两三岁,大点的可能有七八岁,男女都有,但最可怕的还是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法医估计要花很大一番功夫,才能将他们拼接完整。
    验尸结果说是尸体身上的伤全是小孩子造成的,跟谢隐这个成年人没有一点关系,而笼子里的小朋友们则说,有哥哥姐姐挡在了他们前面,不让他们看。
    小囡囡坐在谢隐臂膀上咯咯笑:“弟弟妹妹们都很高兴,大家要回家去看妈妈啦!”
    谢隐点了引魂香,令他们得以魂归故里,有牵绊的可以入梦,没有牵绊的孩子则可以直接转世。
    他单手立起,那些原本维持着死时模样的孩子便一点点褪去怨气,变成生前的鲜活,入了轮回。
    算算时间,他当不孝浪子也有半年多了,这期间一直不曾回过家,谢隐没打算回去,不过他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要钱,任父任母现在都怕了他,不管他们怎么挣,都赶不上儿子要,打电话给女儿吧,任晓却说哥也天天问她要钱,她把钱都给了哥哥,已经没钱了。
    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任晓有点不忍心,就安慰了他们几句,又打了几千块钱回来,这下任父任母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无比依赖任晓,可能是意识到了儿子的不中用,女儿以后就是依靠,他们对任晓的态度也渐渐好起来。
    任晓感觉很不可思议,她从小在家里算是个隐形人,有什么好东西肯定是先哥哥然后爸爸,最后才轮得到妈妈跟她,时间一长,人也习惯了,不会再多想。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母关爱的滋味,未免有些沉醉,所以当她得知任母出了个小车祸导致卧床不起时,吓得她赶紧请假回家。
    任母是骑电动车跟人家撞了,好在人没事,就是右腿骨折,得在床上躺几个月。
    她想儿子啊,可打电话给儿子,那没良心的儿子却根本不愿意听她说这些,张嘴就要钱,她都说了家里给她住院的钱都没有,他不管,就是要钱!不给钱就不配当他爸妈!
    任母被气得狠狠哭了一场,愈发感到脆弱,见到赶回来的女儿才大哭出声。
    任晓连忙安慰她,她请了半个月的假,就在家里照顾任母,结果三姑又来了,上门就是给她介绍对象,这回这个说是家里很有钱,好几套房好几套车,身高还行,长得也不赖,唯一的缺点就是年纪比任晓大,今年三十五了,之前有过一段婚姻,不过不是他的错,没孩子。
    最重要的是,愿意给彩礼,五十万!
    任父任母当时那眼睛就跟天黑了公路上那些轿车开的远光灯一样,差点把人闪瞎!
    两人当即便定下时间,要让任晓去看人,任晓当然不会去的,然而任父任母瞬间露出真面目——她这才知道,他们前段时间的示弱与讨好,其实都是虚假的表象,只是害怕儿子不孝顺,连女儿也跟着学,所以想要稳住她。
    现在女儿能换五十万,为啥不换?至少他俩以后养老有着落了!
    任晓被气得要命,她觉得自己一腔真心付诸东流,甚至那些担忧跟孝顺都成了笑话,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心,在父母看来一文不值,远远不及彩礼来得让他们看重。
    为什么呢?
    如果她是个儿子,那么她重点大学毕业,在首都做hr,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值得天天炫耀的优点吗?但就因为她是女儿,这些优点就都成了她的附加价值,以此抬高价格。
    愤怒至极的任晓直接跟父母摊牌,“我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
    看到父母露出那种震惊、不敢置信的表情时,任晓感觉无比快意,就是这种报复的感觉,就是这样!没想到吧?她根本不喜欢男人!
    然而接下来的一巴掌直接把任晓给打懵了。
    向来在家里话比较少,不怎么逼她的父亲,居然比母亲还激动,一听说她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仿佛自己的财产被剥夺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骂任晓伤风败俗,说她这样的白送都没人要。
    难听话一波接一波,都说农村妇女骂街最粗俗,可从任父口中说出的这些羞辱言语,可比村妇骂街恶心多了!
    她转身就想走,她根本就不该回来,现在她才明白哥为什么再三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回家,是她愚蠢心软,才会被母亲出车祸所吓到,结果她得到了什么?
    不听他们的去跟三十五岁的二婚男人相亲就是罪,因为四舍五入是她这个赔钱货女儿让他们损失了五十万!
    现在这个女儿居然还敢说她不喜欢男人,喜欢的是女人,是个女同性恋,那任父任母怎么能不爆炸?
    任晓想走,却被任母拖着伤脚抱住,她总不能把母亲弄开,于是任父直接把她抓住关进了房间,从门外把门锁上,他们家装了防盗窗,任晓想跳楼都不行。
    接下来就是收走证件跟手机,断绝任晓跟外界联系的可能,要把她关老实了,把这坏“习惯”给改过来,去跟男人结婚生孩子。
    任晓怎么拍门,他们都能狠心的置之不理,她在他们心中,到底占据多少地位?
    还是说,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生出来的一样物品?
    任晓背抵着门,慢慢滑了下去,她双手捂住脸,第一次陷入如此强烈的自我怀疑中,任父任母的所作所为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刻意去忽略的家庭和睦的假象——在这个家里,因为生而为女,她是个外人,父亲认为她是外人,而母亲,母亲在生了儿子之后,也已经成为精神男人,开始站在父亲那边与女儿敌对了。
    女儿是什么?
    女儿是财产,是可以交换、贩卖的财产,他们真的是担心她以后老无所依吗?
    不,不是,他们只是想拉她下水,拉她一起品尝这可悲的可怕的家庭的苦果,让她堕落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任晓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自己被逼结婚,那么很快就会被逼生孩子,生了一个还不够,得再生一个,如果生的都是女儿,那么三胎得来,四胎得来,别问,问就是想凑个儿女双全。
    然后她会像母亲一样,因为生了儿子,自动歪到儿子那边,开始谋算嫁掉女儿能换几个钱,这几个钱够买房买车吗?够给儿子凑彩礼吗?
    拿了卖女儿得到的彩礼,再辱骂未来儿媳一家钻钱眼里了要那么多钱,她也会变成这样的人吗?
    任晓感觉非常恐怖,她的大脑像是要炸开,与父母短暂的幸福就像脆弱的玻璃被一拳捣碎,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不被爱的,好像只要死不承认,她就没有那么可怜。
    爸妈只是更爱哥哥,并不是不爱她。
    钱是爸妈的,爸妈想给谁就给谁,为什么要惹爸妈生气,为什么要斤斤计较?
    是她自欺欺人,才觉得他们会爱她。
    任晓太缺爱、太自卑了,她常年被父母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她会主动为他们找理由,用来证明她没有不被爱,她也是值得被爱的,她只是、只是不像哥哥被爱得那样多而已。
    现在呢?
    现在她还这么觉得吗?
    怕任晓逃走,任父任母干脆把相亲地点定在了自己家,他们当然不能跟人说自家女儿是个同性恋,这肯定是要瞒着的,不然谁愿意出彩礼呢?
    三十五岁的相亲对象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令任晓感觉非常不适,但任父任母总要她打扮好出来见人,所以任晓直接了当地开口,当着三姑的面,当着相亲对象的面,“我喜欢女人,我是同性恋,我不会跟男人结婚,你请回吧。”
    三姑的脸都黑了,任父更是大发雷霆,而任晓无所畏惧,她已经不介意爸妈是否爱她了,因为墨墨还在等她回去,她们约好了,等她妈妈好一些,回去后就一起去泡温泉,酒店都订好了,任晓必须回去。
    相亲对象反倒是最冷静的那个,还很会说话的劝道:“其实现在社会包容性很强,喜欢同性也是很正常的,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一群不说人话的人里,突然冒出个说人话的,顿时就显得他的身影格外高大,任晓吃惊不已,相亲对象笑着说:“没关系,我能理解的,叔叔阿姨也别这么生气,只要两个人彼此喜欢,不就行了吗?”
    多好的女婿啊!
    任父任母简直痛心疾首,任晓这不孝女却不知道把握!人家能给五十万彩礼,五十万!
    他们俩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五十万啊!
    这个数字像是在他们脑海里扎了根,除了钱,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想把女儿推销出去,生怕相亲对象放弃。
    “这丫头就是年纪太小了,所以容易被人骗,其实还是很单纯的。”任父说着,“外头的人心思都太坏了,我们家任晓,真就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不用大人说,该什么她自己就知道,都是外面的人给她带坏了!”
    任母也说:“是啊,我跟她爸见过跟她在一起那个女孩,小小年纪妖里妖气的,又有纹身,能是什么好人?任晓,你可别再跟那女孩来往了!”
    见他们其乐融融地交谈,任晓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无比荒诞可笑。
    第243章 第二十枝红莲(六)
    相亲对象脾气出乎意料地好,不仅不介意任晓喜欢同性,还在任父任母面前帮她说话,这让任晓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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