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幸福又平淡地过着,这是爹娘去世后,梨花过的第一个有人陪伴的年,他们一起做了丰盛的年夜饭,还一起写了春联,梨花跟谢隐学写字学了好一阵了,不过她没自信,写出来的字嘛还是歪歪扭扭,所以她写的对联就贴在里屋,谢隐字写得好,村民们都上门来求他帮忙,自备纸墨的就不要钱,不过大多数人家没有这些,但谢隐收费低廉,也就是为了杜绝那些想占小便宜的人。
    过了年,梨花就十八了,等到春暖花开,家里院子、山前屋后都开满了鲜花,谢隐不知道从哪里引来了蜜蜂,自己做了蜂箱养起蜂来,他是个恋家的人,除非必要不会离家,就算是去县城,也都是跟梨花一起,为了进城方便,他还买了一匹马养在家里,这马儿被养得油光水滑,极为通人性。
    看到人家的日子,村民们羡慕的口水直流,但自己没那本事,又能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中,谢隐和梨花,已经跟村子里的人不一样了。
    他们虽然生活在村子里,但无论是生活水平还是精神世界,都不在一个层面,梨花的改变是最大的,她会读书写字,会弹琴下棋,甚至能做初中数学题,知识在不知不觉地丰富着她的灵魂,有一天出门时,她无意中看了眼镜子,才突然发觉自己的改变。
    “好看的。”谢隐点头肯定。
    梨花身材高挑,跟谢隐在一起后因为生活安逸无需忙碌,皮肤养白了一些,除此之外她的美丽仍然是娇艳夺目而无柔弱之感,谢隐教了她一些拳脚功夫用以自保,平时早晨他起来锻炼,梨花也会跟着他,于是便养成了健美的身材,有着很漂亮的肌肉线条。
    不过穿着裙子时,仍然显得纤细袅娜,典型的穿衣显瘦。
    住在村子里大部分时候都可以自给自足,但像是布料啊调味啊油盐啊这些,还是得进城去买,以及每天都要吃的水果,今年两人在院子里种了两垄草莓,正等着丰收呢。
    谢隐没出现以前,长相娇艳的梨花常常被三婶娘指桑骂槐的说她长成这样肯定不安于室,喜欢招蜂引蝶,于是梨花更加不爱打扮,恨不得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跟谢隐在一起之后才逐渐改掉这种想法。
    谢隐不是那种因为伴侣生得美丽,便想藏起她不让人看的男人,他很乐意梨花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追求优雅和美,在他的帮助与鼓励下,梨花现在也能昂首挺胸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要是有人敢不怀好意的看她,那她就狠狠地瞪回去!
    她没有错!
    夏天又快到了,该买些轻薄透气的料子回去做夏衣,梨花以前的衣服料子都比较粗糙,谢隐则是没有夏衣,所以买了不少布,掌柜的见他们出手阔绰,还大气地给打了折。
    出了铺子,谢隐又带梨花去酒楼吃饭,酒楼掌柜还是从前那个被谢隐指点救了一命的掌柜,这一年来,县里又开了几家酒楼,但惟独他家酒楼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谢隐卖给了他一些食方,因此瞧见谢隐就跟瞧见财神爷一样。
    可不是财神爷嘛,还是救命恩人呢!
    这周新上的菜色都点了一遍,梨花有点不高兴的:“会浪费,我们俩吃不完的。”
    她家夫君吃饭吃得很少,不知道那么大的力气打哪来,但要梨花说,他是最好养的了,平时梨花坚持分工合作,但她自己也清楚,她手艺是不错,可跟隐子哥比起来差远了,做的饭也就那样,然而不管饭做得如何,谢隐都吃,只是吃得少,还从来不挑,好养活得很。
    谢隐道:“没关系,吃不完酒楼会布施给乞丐的。”
    因为谢隐和掌柜的之间有恩也有利,掌柜的特意给他们留了间上好的包厢,结果好巧不巧,今儿还有一位爷带着狐朋狗友来了,是县里陈员外的独生子,文不成武不就,好在家业颇丰,足够他挥霍,再加上亲爹只有他一个儿子,以后这家产都是他的,于是愈发放浪形骸,不干人事。
    一进酒楼,听说自己看中的雅间有人了,这位陈少爷当场不干,不顾掌柜阻拦带人前来找茬,门一踢,最先瞧见的是梨花那张漂亮的脸蛋,当时眼珠子都直了!
    这小地方,哪里有过梨花这样漂亮,气质又出众的姑娘!就连受惊的样子都那样好看,当时陈少爷的心就被勾走了,也不顾人家夫君在场,上去就是动手动脚,结果这咸猪手刚伸出去,还没来得及碰到梨花的脸,一碗热汤迎面泼来,陈少爷尖叫一声捂住脸:“我的脸!我的脸!好烫!好烫啊!”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酒楼掌柜赶紧安排谢隐和梨花走人,免得被缠上,然后又点头哈腰的去哄陈少爷,为难地表明自己其实也不认识先前那对小夫妻。
    陈少爷白白吃了这恶亏,心里哪里忍得住?当下派人去搜!去查!去找!
    也并不难找,毕竟小夫妻样貌出众,一问便知。
    这一查,陈少爷才知道,原来他看上的那美人,居然还差点进了他们陈家做妾呢!
    当时是三婶娘帮忙牵的线,梨花生得貌美,命又硬,她早就看不顺眼了,尤其是她女儿杏花相看的人家居然看上了梨花,对三婶娘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正巧她娘家村里,有个在陈家做工的邻居,随口提了句陈老员外正想要纳个妾,三婶娘眼珠子一转,便把主意打到了梨花身上。
    这做媒人可是有不少钱拿的,有了这笔钱,她儿子以后娶妻便有了着落。
    可惜梨花不傻,她根本不信三婶娘口中的“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宁可一个人搬去废弃泥屋住,也不肯嫁人,之后不久,梨花捡了个野男人回来,那人家老员外肯定是不要这种不检点的女子的,三婶娘美梦破碎。
    自梨花大伯跟三叔进山遇难之后,家里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三婶娘不会把错怪在进深山的丈夫深山,也不会责怪总是骂丈夫没出息的自己,她只恨梨花,觉得是梨花命硬才会如此,都是梨花克的!
    后来还是里正组织了村民一起进山,找回了点衣服碎片,立了衣冠冢,再往里去是不敢了,地上还有血呢!
    可梨花男人厉害,三婶娘一直找不到报复的法子,直到陈家又联系上来,这回不是陈老员外,而是陈老员外的儿子陈少爷,陈少爷跟三婶娘说,他不嫌弃梨花被男人睡过,他就想弄梨花一回,好好出口气,事成的话,就给三婶娘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三婶娘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自三叔死后,三婶娘都避着梨花走,怕被梨花克,也怕梨花针对,但五十两的诱惑太大了,要是有这五十两,她把杏花一嫁,加上收的彩礼,足以给儿子娶个好生养的媳妇了!
    但要怎么样才能把梨花给骗来呢?
    三婶娘觉得,就算梨花真被陈少爷给弄了,她也不敢张扬,吃了亏得往肚子里闷,最好是一次就揣上个野种呢,让梨花男人当一辈子的绿毛龟!
    当初让他去山里帮忙收尸,他百般推脱就是不肯去,却又假惺惺地去两个幸存者的家里帮忙治病,人人都夸他,惟独三婶娘觉得梨花男人虚伪!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念旧情?
    可惜梨花基本不跟父亲这边的亲戚来往,哪怕三婶娘主动上门,梨花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对话,听三婶娘说爷奶身体都不大好,希望她去看看,梨花就更冷淡了:“有孙子有儿媳,爷奶哪里用得着我。”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不是你爷奶的亲孙女?咱们可是一家人,你想别人说你不孝?”
    梨花态度仍然冷淡:“当初三婶娘你们闯进我家,我爹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把我赶走,占了我家房子跟田地的时候,不是说我这丫头片子是泼出去的水,根本不算你们家人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梨花牢牢地记得这句话,她压根不上当,三婶娘急死了也没办法,梨花又不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跟三婶娘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解的。
    三婶娘急了就想扒拉梨花,梨花一惊:“你干什么!”
    “你必须跟我走!”三婶娘说着,脸色变得狰狞起来,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恶意,“我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怎么能不收?!”
    “大礼,你是指这个么?”
    三婶娘正抓梨花呢,突然听到谢隐的声音,她那颗沸腾的心瞬间冷却,扭头一瞧,谢隐手里正提着鼻青脸肿的陈少爷,显然这位陈少爷不如他说的那样,并没有在三婶娘家等,而是偷偷带人尾随了三婶娘,想趁机进来奸污梨花。
    三婶娘尖叫一声:“你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陈员外的儿子!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了!”
    这么喊的同时,三婶娘内心一片快意,好啊,下手再狠一些才好呢!最好是把陈少爷打死,这样陈员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俩!
    陈少爷去了半条命还在那叫嚣,说要找人来弄死谢隐,再把他女人给轮了,满嘴污言秽语,谢隐一脚踩在了他面上,语气温和:“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三婶娘倒退两步,警惕无比:“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别乱来!”
    谢隐随手将陈少爷丢到一边,先问梨花:“你没事吧?”
    梨花点点头:“我没事,她一直想让我跟她走,我没听。”
    谢隐:“没听就对了。”
    他冷淡地看着三婶娘:“之前不想搭理你,是觉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一再挑衅,也别怪我不客气。”
    三婶娘张牙舞爪的叫:“你们克死了我男人!你们怎么不去死?你们还有脸活着,我男人却死了!”
    三叔为什么会死跟谢隐和梨花一点关系都没有,三婶娘却硬要摁到他们头上来,不仅如此,双眼通红在这发疯:“你们就得偿命!你们凭啥还活得这么好?凭啥?!”
    说白了,她嫉妒啊!她嫉妒梨花天天有肉吃,有好衣服穿,不过苦日子,凭啥?这是凭啥?那都是梨花把她男人克死了得到的!
    正在三婶娘发疯时,一阵轰隆马蹄声传来,陈少爷眼睛一亮,口齿不清:“爹!是额爹!肯定是额爹接额来了!”
    而后不忘跟谢隐撂狠话:“雷等着!雷等着!额要让额爹弄死雷!”
    牙齿掉了几颗说话都漏风。
    三婶娘也露出快意的表情来,梨花揪心不已,谢隐却没有怎么惊讶。
    是了,十一皇子是在这里待了两年,但十一皇子是躺着等人伺候,谢隐却毫无隐瞒地出现在世人面前,皇帝的人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找来,并不奇怪。
    第187章 第十五枝红莲(六)
    马蹄阵阵,这下连梨花都开始害怕了,她不由得揪住了谢隐的衣袖,而看到梨花害怕,三婶娘跟陈少爷得意不已,都觉得是自己的救星来了,可陈少爷也不想想,他爹陈员外虽然挺有钱,但撑死了也就是个老员外,当官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七品官,更别提如今告老,他爹上哪儿给他整这样大的阵仗?
    村民们则慌张极了,一开始是在村头玩的小孩儿屁滚尿流跑回家,一边跑还一边喊:“官兵来啦!官兵来啦!官兵来啦!”
    家家户户连忙门窗紧闭,只敢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不远处尘土飞扬,马蹄重重,可比他们在县城看到的差役威风多了!
    而且这些人目的性很强,从村口往里直走,看着是要去上山的方向,等马蹄路过,原本家门紧闭的才悄悄露出头,纷纷交头接耳:“是朝梨花家去了吗?我瞧着怎么是朝梨花家去的呢?”
    “好像还真是!该不会梨花家男人干什么坏事了吧?不然怎么有这么多官兵来抓他?”
    “走!走走走,走瞧瞧去!”
    近一年谢隐在村子里的风评还不错,所以村民里也有对他友好的,再加上人的天性就是凑热闹……于是这大部队便浩浩荡荡跟在官兵马队后朝梨花家去了。
    梨花紧紧攥着谢隐的衣袖,陈少爷还在那激动的嗷嗷叫呢,却不见有人踹门,为首的将领抬手恭敬敲门,谢隐低头看了眼梨花:“没事的。”
    他带着梨花一起去开门,顺便把陈少爷拎到门口丢地上,三婶娘也下意识跟了出来,她原本还幸灾乐祸,可看谢隐的表情,便觉得极为不妙,果然,这门一开,浑身甲胄的将士把三婶娘吓得一激灵,当时腿就软了!
    陈少爷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老鼠胆子,他爹哪里雇得起这样的人?
    正在他疑惑这是什么人时,村民们也好奇地围了过来,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那中年将领见来开门的是谢隐,连忙双手拱起单膝下跪:“末将吴全生,见过十一殿下!”
    吴将军这么一跪,马队上的将士尽数翻身下马,向谢隐跪下,声若洪钟:“见过十一殿下!”
    梨花愣了。
    陈少爷愣了。
    三婶娘愣了。
    村民们也愣了。
    就连枝头的鸟儿似乎都愣在那儿,翅膀动都不动一下。
    天哪,谁能想到梨花捡回来的男人不是个小白脸,是、是十一殿下啊!村民们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只有皇家子女才能被称为殿下,十一殿下,那是皇帝的儿子啊!
    皇帝的儿子,得是多大的官儿?他们见了害怕的县令大人都得他下跪吧?!
    再联想到往日自己在背后嚼了多少舌根子,不知道是谁先腿软跪下的,一个个扑通扑通全跪了下来,就连三婶娘也吓得脸色惨白,两腿无力,放眼望去,竟是只有梨花没有跪。
    她完全懵了,茫然的眼神在谢隐和吴将军身上来回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
    隐子哥……她的夫君,怎么会是皇子殿下?
    谢隐对吴全生颔首:“吴将军辛苦,请起吧。”
    “殿下!”吴全生一脸激动,“您失踪的这一年,皇上几乎是彻夜难眠,日日都在挂念您,您、您还好吗?既然没有出事,怎么不联系朝廷呢?”
    谢隐平静道:“出事的时候伤到了头,过去的事情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吴全生大惊。“殿下受伤了?那、那可看过大夫?大夫如何说?不行不行,殿下快快随末将回京,京中御医无数,定能为殿下找回记忆!皇上可是日夜都想着殿下啊!”
    梨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可她的手却被谢隐握在掌心,他语气温和地对吴全生说:“吴将军,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我被梨花所救,如今已与她结为夫妻,你说我是十一皇子,可有证据?”
    吴全生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拳头,他不敢置信:“殿下!您可是尊贵的皇子,怎么能――”
    他没敢把后面那句说出来,但他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堂堂皇子殿下,怎能娶个村姑为妻?!
    不过正是谢隐提起梨花,吴全生才去打量,这一打量,面露惊讶,这跟他想象中的村姑截然不同,比京中贵女也不差了,若真要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贵女们大多柔弱娇贵,而十一殿下娶的这位民间女子,则带着一股坚韧之气。
    “吴将军慎言。”
    “是、是、是,末将失礼了,还请这位……夫人见谅。”
    没有入皇室宗谱,不曾在皇上面前过明路,吴全生实在叫不出口皇妃娘娘这四个字,他心中暗道不好,皇上偏爱十一皇子,儿子失踪后他大发雷霆,简直都魔怔了,坚信十一皇子不会出事,肯定还活着,甚至还给十一皇子物色好了正妃人选,这、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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