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不给这位大娘继续朝梨花使劲的机会,牵起梨花的衣袖转身就要走。
    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有多省劲儿呢!这大娘舍不得,有的是人家舍得,白米细面值钱,但给把粗粮给点菜什么的又不难,他们种地的谁家缺菜了?
    “我我我!我这就让我婆娘回家给你拿!你这、这什么鸡,我家先用!”
    对于能够沟通的,谢隐态度很好,之后他就让梨花坐着休息,他在旁边指导别人怎么用打谷机,虽然说这家一把青菜,那家一个鸡蛋的很少,可聚少成多,最后收到手的可够他们俩吃好些天了!
    梨花从未想过还可以这样……回家之后把布兜里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收获约有三斤的各式粗粮,七个鸡蛋,还有一堆不值钱的青菜。
    七个鸡蛋!!
    梨花高兴极了,谢隐见她这样,笑起来:“明天我想进山一趟。”
    原本梨花还是笑的,听谢隐说要上山,笑容立马就从她的小脸上消失了。她荆钗布裙,素面朝天,神情落寞。之前谢隐要上山弄木头,梨花就不是很愿意,因为她爹之前也是猎户,她爹会打猎,家里日子其实过得挺不错。
    但梨花爹就是在山里遭了大熊,虽然侥幸逃了出来,却落个残疾,之后大病一场,便撒手人寰,对于梨花来说,山是危险的,村子里的人也因为她爹的前车之鉴,基本不会往山上去,自家地里种点就够过日子的,还往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啥,嫌活得太长,嫌每天都能看见太阳?
    谢隐要去,梨花不知该怎么反对,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家里什么都不缺。”
    是啊,衣食住行,要说饿死,不至于,要说冻死,也不至于,总之不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可要过得再好也是没了,人要是只追求有的吃有的睡,不想变得更好,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是还想跟我成亲吗?”谢隐柔声说着,“我不得去打点猎物卖钱,攒银子娶你啊?”
    梨花连连摇头:“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啊。”谢隐跟她讲道理,“我得对你负责,要是你跟我在一起,不能比从前过得好,那不是显得我很失败吗?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事的。”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梨花小声道,“他被抬回来的时候,两只胳膊都没了。”
    谢隐知道她是害怕,伸手:“那咱们拉钩,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梨花想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满脑袋是血,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有本事,但谢隐都这样讲了,她也不好意思说他不行,努了努嘴,不跟他拉钩:“……还是先看看吧。”
    不管怎么说,梨花是答应了的,这就够了,其实不用她答应,谢隐只要想,自己就能去,但他仍旧征求了梨花的意见,梨花同样意识到他跟自己商量的目的,这让她感觉他们真的成了一家人,而且他也是为了成亲才这么执着,梨花觉得自己被重视了,不像之前那样,他总是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第二天一大早谢隐便进了山,梨花给他烙了粗粮饼,还做了鸡蛋酱,这样的话在山里也不怕没东西吃,她欲言又止的,觉得他以前可能是个公子哥儿,公子哥儿怎么会认识山里的路呢,又怎么会打猎?
    她想说,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最后一路送着谢隐走的,早起的村里人瞧见,得知谢隐要去打猎,一个个都露出这傻瓜是去送死的表情,他们村最厉害的猎户就是梨花爹,当时多惨啊,浑身都是血!
    谢隐身姿挺拔,腰细腿长,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也显得有气度,他跟吃了睡睡了吃等着人伺候的十一皇子不一样,家里的活儿干完了,他就会做做俯卧撑或是去提水,家里没井嘛,水都是梨花从河里挑来的,她力气有限,大水缸就从没满过,现在挑水的活儿是谢隐的,短短几天,身上养出来的赘肉就消除不少,梨花都说他瘦了。
    是谢隐自己的身体,所以变化很快,但又在合理范围内。
    家里的稻子已经弄好了,梨花挂念谢隐,就去了菜地,这里正巧对着山路,要是他下山的话,能第一眼瞧见。
    不过村子里爱嚼舌根子的不少,昨儿还说谢隐懒惰成性吃女人软饭,今天就成了梨花贪心让男人进山给她打肉吃,反正话都被他们给说了,梨花以前听了会难过,现在感觉很淡。
    可能是因为有了夫君的缘故吧。
    正干着呢,边上那亩地也来人了,是梨花三叔,她爹有两个兄弟,她爹还活着时,关系都挺好,她爹没了,真面目就出来了,梨花现在住的泥屋是村里废弃的,她家的屋子跟地,全叫叔伯两家分了个干净,谁让她是孤女呢?
    “梨花啊,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爷跟你奶,乡里乡亲用你家打谷机,你还要东西,真是小气。”大伯娘率先开口,尖酸刻薄的模样,大伯不说话,“有鸡蛋什么的,也孝顺孝顺你爷跟你奶,好歹他们也是把你爹养大的。”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
    梨花脸上没什么变化,当初他们来抢她家家产时也是这样,大伯三叔都不说话,全是大伯娘跟三婶娘开口,什么难听话都说了,他俩再出来打圆场,梨花早看透了,所以对他们不抱任何期待,也知道他们给自己说婆家肯定不怀好意。
    “真是的,都这么大姑娘了还这么不检点,随便捡个男人回来就跟了人家,这以后我们家杏花还怎么嫁人啊!”三婶娘对天翻了个白眼,“给你说个好亲事你不要,非要自己找,我看你以后等着被人抛弃吧!那小白脸瞧着就不是普通人!”
    梨花把手里的农具往地上狠狠一抻,“要你管!那么好的亲事,你咋不留给你家杏花要留给我?别以为我是好骗的,那老员外今年都六十了,比我爷的年纪都大,你让我嫁,你自己怎么不嫁?”
    别看梨花在谢隐跟前害羞得很,其实对外她十分泼辣,不泼辣也不行,不泼辣就会被人欺负,人家可不会因为她性格好就对她好,只会变本加厉剥削她。
    所以要是不凶,梨花早被叔伯爷奶卖了。
    三婶娘一听梨花说话这么不客气,“我今天非得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正想扑上去撕烂梨花的嘴,不知怎么地脚下一滑,直接脸着地栽下去了,狼狈无比,三叔想扶她,也跟着摔了一跤,还正巧压在三婶娘身上,把她压得嗷嗷叫,“我的脚我的脚我的脚!”
    梨花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三婶娘被扶起来后又恶狠狠瞪梨花:“你这丧门星!我看你就是扫把星转世的,专门来克我们家,不然你爹娘咋死的那么早?”
    这种言论村子里不少人在说,源头就在三婶娘身上,她爱嚼舌头,又讨厌梨花比自己的女儿杏花生得俊,之前她给杏花找婆家,那家小伙儿转头却瞧上梨花,三婶娘气急了,明明这不关梨花的事,她却还是要迁怒。
    梨花抓起一把土就往三婶娘脸上洒:“一把年纪了满嘴喷粪!我要是克人,我第一个就把你给克死!”
    这下大伯娘也看不下去了:“梨花!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大伯同样厉声:“真是不着调!我看你是跟野男人学坏了!行为不检点也就算了,连长辈都不知道尊敬了!”
    一家人站在统一战线,一致枪口对外针对梨花,大伯娘还弯腰拔了几棵梨花家地里的菜,很自然地伸手占便宜,就跟梨花爹娘还活着时一样,到了梨花家看上什么就拿什么,连吃带拿从不客气。
    梨花气得眼圈发红,真想扑上去跟叔伯婶娘拼命,就在这时,有人叫她:“梨花!”
    是栓子哥!
    梨花抹了把眼泪,她扭头朝后看见,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离得很远,渐行渐近,正是谢隐。
    他手里提着整整一头野猪,还有一串扎在一起的野鸡野兔,身后的背篓也是满满当当的,装满着野果菌子,村民们瞧见了都目瞪口呆,梨花却觉得很委屈,她直接不管地了,朝谢隐飞奔过去,他两只手都提着猎物,没法抱她,只能弯腰低头,轻轻蹭蹭梨花的脸颊,“没事了,我回来了。”
    不用梨花说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梨花身上留下了一丝神识用以保护她,刚才叔伯婶娘嘴臭围攻梨花,他都知道。
    要是谢隐不管梨花,梨花说不定不会哭,可他关心她爱护她,她立马委屈的要命,靠在他身边。
    左右两边的村民们,在梨花被欺负时不说公道话,这会儿见谢隐提了这么多猎物,立马现身,又是问又是夸,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少说得有三百斤的肥野猪――附近村子没人敢进山,山里的野兽都长疯了,个个膘肥体壮。
    经过自家地时,谢隐让梨花把农具收回来,他们先回家,全程没看大伯三叔两家,话也没说,结果这两家人反倒主动打起招呼,言下之意,分明有着暗示谢隐孝顺梨花爷奶的意味在里头,但那怎么可能呢?
    谢隐就跟没听到一样,轻轻松松提着几百斤的野猪还有一串野鸡野兔,跟梨花一起回家了。
    这小白脸看着没什么力气,可几百斤的野猪在他手里跟只小鸡仔一样轻松,足见其神力!现在想想,过去说他坏话,他没跟人动手那真是活菩萨了!
    野猪死得干脆利落,除了致命伤外看不到任何伤口,就是太臭了,谢隐放下后闻闻自己的衣袖,正想跟梨花说话,梨花就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哭得无比委屈。
    他眼神变得柔和,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
    梨花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谢隐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含笑问她:“你不嫌我身上臭啊?”
    他当然是不臭的,但野猪又不会天天洗澡,那一身味儿简直了。
    梨花很爱干净,她冷静下来后闻到这臭味,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隐笑得不行,两人赶紧忙活起来,梨花负责烧水,他在院子里给野鸡野兔褪毛扒皮,还有这野猪,他们俩吃不完,留着点做腊肉腊肠,剩下的拿去卖了。
    反正不会给叔伯他们家留。
    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总有人不请自来。
    谢隐亲自烧的兔肉,那香味儿无比霸道,传出十万八千里,整个村子似乎都被这浓浓的肉香笼罩其中,他留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出来,梨花很不解地看着他,他告诉她,这是送给里正的。
    泥屋住得太难受了,采光差,又阴暗潮湿,谢隐今天不仅抓了野猪,还采了不少药材,其中甚至还有一朵拳头大的灵芝,当然,这不是他自己找到的,主要是有小人参精在,他是天地万物自然形成的精灵,对大自然格外亲近,宛如寻宝探测仪,在他的指引下,谢隐才找到,否则即便他认得药材,山那么大,除非覆盖神识去搜索,不然并不容易。
    把野鸡野兔送给里正,是希望里正能划一块地给他们家盖房子,不需要请人,谢隐可以自己盖,山里的树木随便用,他一个人就能做。
    梨花听得一愣一愣的,谢隐道:“到时候我们在屋前屋后多种一些花,肯定比现在要漂亮。”
    正说着呢,有人不请自来。
    是梨花的爷奶。
    二老喜欢孙子,对孙女不看重,梨花没了爹娘,又克亲,他们其实很不喜欢梨花,但梨花捡来的男人说是打了野猪还有好多野兔野鸡什么的,老大老三都说了,不会有假,他们亲自上门,梨花难道不得主动孝顺孝顺?
    二老算盘打得很好,先在梨花家吃一顿,走的时候再多拿点儿回去给儿子孙子加餐。
    嗯……也不拿多,就把野猪分一半给他们,他们家人口多呢,梨花这里才两张嘴,哪里吃得完?
    人要是无耻起来,很难让人分辨他们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当着谢隐的面听到爷奶这么说,梨花的脸都臊红了,她不安地看着谢隐,怕他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谢隐觉得,也许他应该再养一条狗,或者直接抓一头狼回来驯养,这样的话,他要是不在家,也没人敢来欺负梨花。
    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老头老太太,谢隐言简意赅:“滚。”
    梨花头一回听到他说这种粗鲁的话,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谢隐双标的厉害,如果为梨花爷奶辩白,他们愚昧无知,但要说坏,也没坏到哪里去,就是在特定的时代下大部分老年人的现状,可谢隐无法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个世界,都有他偏心的人。
    紧接着他干脆利落一刀斩断猪头,又冷眼看过去:“等我送你们?”
    血淋淋的可吓人了,把两个老人吓得走路都打飘,一句难听话都没敢讲。
    梨花瘪了瘪嘴,爷奶跟叔伯来占她家房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但栓子哥很厉害,她又高兴起来,觉得自己以后不会被欺负了。
    两人继续干活,谢隐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若无其事地跟梨花说:“从明天开始,梨花,你跟我学读书写字吧?”
    梨花一愣,随即抿嘴:“我、我行吗?我很笨的。”
    “我觉得你很聪明。”谢隐先是肯定她,“也很善良,很可爱,而且……梨花,你知道的,我可能并不属于自己。”
    梨花手里的动作停了,她也一直在欺骗自己,栓子哥越好,她就越明白,他真的不是普通人,所以那么想要留下他的自己,才会在他透露出那方面的意思后,很快便做了他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走了,她要怎么办呢?
    有过家人的人,会很害怕孤独。
    第184章 第十五枝红莲(三)
    谢隐考虑了很多,尤其是担心自己的语气是否过于生硬,会令感到不适,他用最柔和的态度说这样的话,给予梨花鼓励,让她相信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以后咱俩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呢,我难免会有个头疼发热,要是没人读书给我听,多闷呐?”
    梨花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对于他,梨花却什么都不了解,因此难免会感到不安,谢隐要做的就是敞开胸怀迎接她进入自己的世界,帮助她进入自己的世界,彼此了解互相尊重,感情才能够长久。
    他不想像豢养宠物一样,只让她每天有的吃有的睡,梨花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会思考会难过,会哭会笑,会感到失落,欠她太多,只是物质上的补偿算得了什么?
    让梨花干活,她绝对不推辞,不用人说,勤快麻利,但让她读书写字,这是她完全没有触碰过的领域,从小到大也没想过,村子里倒是有人把自家娃送去私塾的,那都是家里条件很好,而且送去读书的都是男娃,梨花今年都十七了,她可从没读过书呢。
    所以会害怕会紧张在所难免。
    谢隐知道呀,他基本就是哄着她来学,而且教她的方式就跟现代社会的小学生一样,从拼音教起,这并不难,什么三百千这些,根本没有必要背,又不是要去考状元。
    他对栓子哥这个称呼接受良好,本身他就是个没名字的人,怎么叫他都行,倒是一段时间后,逐渐认字多起来,会背一些诗的梨花感觉栓子哥的叫法不好听,附近几个村子,叫栓子的人可不少呢,哪个男的能跟谢隐比?
    于是在梨花的建议下,谢隐只好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谢隐”,打这之后,梨花便叫他隐子哥。
    名字后头加个子是本地的习惯,总比栓子哥要好听,虽然也没什么气势,不过梨花喜欢,便随她叫了。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有没有这个名字,谢隐都是谢隐。
    但眼下,他还是得拎着特意留出来的野兔野鸡,趁着夜色去了一趟里正家,回来的时候便谈好了地方,里正把村里靠山的最西边的荒地给他俩划了一块,要盖房子可以在那里盖,当然,还是要写地契摁手印的,送的野味只能让里正干脆爽快些,不能让人家一文钱都不要,不然官府都不答应。
    第二天天没亮,谢隐便起了,昨天晚上他已经将肉跟药材分门别类收拾好,用自制的板车推着,他从来了之后还没去过县城,所以梨花会跟他一起去,两人走得早,毕竟有十几里路呢,走的时候村子里人都还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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