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芜芜垂头丧气:“好吧。”
    她又跑去问颜爸颜妈:“叔叔阿姨,你们觉得我该报什么专业啊?”
    考完试他们估过分,首都大学都是稳的,今年的卷子难度要比往年高,分数线应该会有下调,谢隐要报考医科大,目标明确,姑娘他比起来詹芜芜一直做不了决定。
    “我觉得还是师范专业比较好吧?”颜爸说,“女孩子家,当老师最好,工作稳定不说,还有寒暑假。”
    谢隐听了,补充:“我们学校老师很辛苦,早自习第一个到教室,晚自习最后一个走,每天大课排满还要看班,备课要写培训要上卷子要改,寒暑假还有学校组织的学习……可能并没有爸你以为的那么轻松。”
    颜爸:“……就你有嘴。”
    颜妈说:“那要不读个语言专业?出来也好就业,再不济自己开个补习班,而且还能考公务员,当老师累,公务员多好啊!”
    颜爸猛点头:“对对对,公务员好,这个工作稳定。”
    颜爸颜妈他们的重点就是稳定、轻松、福利好,很有道理,但并不能让詹芜芜心动。好在现在都是分数出来才填志愿,而还有一个月才出分数,所以也不着急。
    结果分数出来之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从詹芜芜小学时就没有管过她的爸爸回来了,当然,他不是因为女儿高考才回来的,而是想让詹芜芜把奶奶留下的这套房子过户到他名下,因为他的宝贝儿子马上要读初中,家里花了大价钱送他进了重点中学,所以想把正在住的那套房子卖了买套新的,由于地段等原因,手头钱不够,于是就想到了这套老房子。
    转手卖个七八十万还是可以的,这笔钱足够补上。
    詹父说得理所当然,这房子是他爸妈的,现在他爸妈都去世了,那他继承房子有什么不对?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詹芜芜对父母早就没有了期待,她感觉很离谱,当年奶奶把房子给她的时候,詹父也不高兴,说什么詹芜芜年纪小容易被骗,可奶奶看清楚了自己儿子的德性,哪怕詹父反对,仍然把房子过户给了詹芜芜,又求颜爸颜妈做詹芜芜的监护人,可以说,詹父除了出一颗精子,没有尽到任何父亲的义务,可现在他却以父亲的身份要求詹芜芜奉献。
    跟詹父一起来的还有他现在的妻子,比起男人,她就很会说话,跟詹芜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詹芜芜要去上大学呀,以后在首都不一定回来,这房子放着也不会升值;说他们都是一家人,等他们搬进新房子会给詹芜芜留一个房间;还说詹父其实非常惦记她这个女儿,只是条件困难没敢来看她……
    真是一张嘴长出花儿来,什么话都叫她给说了。
    詹芜芜可不傻,这种花言巧语骗小孩还差不多,当她蠢呢?这房子就是不升值,她租出去一个月一千块,都够她大学生活费了好吗?这里确实是老城区,但靠学校近,老房子她跟奶奶都很爱护,外面瞧着是旧,也没电梯,但里头却干净整洁;还说什么一家人给她留房间……这就更好笑了,她从小学到大学都没想过被她留房间,现在她要去外地上大学,突然就有房间了?
    至于她爸其实很惦记她,纯属睁眼说瞎话,她爸那哪里是惦记她,是惦记她名下这套奶奶给的房子!
    詹芜芜态度坚决,詹父一开始还好言好语,发现这个女儿油盐不进后就开始威胁:“你有本事以后别认我这个爸!女孩子嫁人了,不得弟弟撑腰?你现在不对你弟弟好,以后别想你弟弟帮衬你!”
    气得詹芜芜眼睛通红,谢隐道:“我爸妈从来不会欺负她,所以不需要什么弟弟给她撑腰,叔叔,你想得未免太多了。”
    原本都快被气哭的詹芜芜突然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隐。
    她面对外人时很坚强,对着祁枞那种人都敢凶巴巴,可哪怕詹父没有养过她,早早就离开了她另外组建家庭还有了别的孩子,当他说出伤人的话时,詹芜芜还是感到很难过。
    詹父看看谢隐又看看詹芜芜:“好啊,我就说呢,这家人怎么这么好心给你当监护人,詹芜芜,你别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你看着吧!他们家也是馋你这套房子呢!你宁可把房子给外人也不肯给你亲爸,我真恨不得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他说话是真的伤人,言语如刀,扎在詹芜芜身上,看到女儿因自己的话脸色苍白眼里含泪,詹父感到一阵快意,控制欲与破坏欲都得到了满足。
    “詹建华你说得这是人话吗!”
    一声怒吼,来自操着菜刀穿着围裙的颜爸,他怒气冲冲瞪着詹父,“还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你是女人吗!你他妈能生吗!你当场生个给我看看?!”
    颜爸战斗力惊人,手头还有菜刀,吓得詹父往后退,色厉内荏:“颜建华你装什么装!你敢发誓你不是想要这套房子?!”
    颜爸拿着菜刀剑指詹父鼻子:“我敢!我们家有手有脚,想要房子自己努力,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算,但打死我,我也不会跟自己孩子要房子!詹建华你自己废物,别把血吸到芜芜身上!”
    虽然是对门,但詹建华跟颜建华因为名字从小关系就不好,詹父总是输颜爸一筹,他看着颜爸那磨得锃光瓦亮的大菜刀,没敢再逼逼赖赖,只嘀咕:“好好个大姑娘养在你们家跟童养媳似的,还说自家没坏心眼。”
    “你说啥呢?你说啥呢?!”颜爸耳朵尖,恨不得一菜刀砍死这个詹建华,“我们是把芜芜当亲闺女看的!”
    他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芜芜,说:“两个孩子要是能走到一起,那是缘分,要是走不到一起,那也是一辈子的家人,谁跟你一样满脑子龌龊想法!詹建华,我话就给你撂这儿了!我跟阿蘅他妈攒了一笔钱,这笔钱能全款买一套房子,要是阿蘅跟芜芜在一起,就全款买,写他俩的名字,要是他俩不在一起,我们就付两套首付,他俩一人一套,我们跟你不一样!你也配当芜芜的爸爸?!”
    说着,雄赳赳气昂昂,把菜刀朝詹芜芜一指,气势十足:“芜芜,叫爸爸!”
    詹芜芜被颜爸这股气势惊呆了,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傻乎乎地叫了声爸爸。
    “哎!”
    颜爸舒服了,得意洋洋望着詹父,“阿蘅,你带芜芜回家,我来跟詹建华说道说道。”
    谢隐拉住詹芜芜的手,把她带进家门,正好来了电话,是颜妈,颜妈在小卖部里,很关心家里战况,要不是颜爸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再三重复他一个人就能搞定,颜妈早抄起鸡毛掸子加入战场了!
    得知一切正常,颜妈自以为小声叮嘱谢隐:“儿砸,你也殷勤点,嘴巴甜点,别等芜芜跑了你再后悔,知道不?现在高中毕业啦,以后大概率不在一所学校,现在还不定下来,芜芜那么好的姑娘,还能轮得到你?!”
    谢隐:“……妈,我开的免提。”
    颜妈:!!!
    她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把所有尴尬都留给她的两个孩子。
    门外是据理力争保护她的颜爸,刚才挂掉电话的是关心她爱护她的颜妈,詹芜芜觉得自己何必要为了詹父那种不值得的人伤心呢?她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亲近的家人身上,并不是只有血缘才是家人。
    她飞快抬眼瞟向谢隐,低下头等他说话,结果这人半天不开口,害得詹芜芜都恼了,瞪他一眼:“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啊!阿姨都说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谢隐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欲言又止,詹芜芜的心也在期待中逐渐发凉,好在谢隐及时解释:“现在不是适合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
    谢隐摸了摸詹芜芜的头,“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但我觉得你现在还太小了,不够成熟,等我们变成大人,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时再决定好吗?”
    詹芜芜懵懵懂懂点点头,很信任地看着他:“我都听你的。”
    第113章 第九枝红莲(六)
    她是真的很乖,在同龄人还跟父母撒娇时,她已经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生活的重担迫使詹芜芜比其他人更快长大,她背负了太多,无法放开,她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没有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她甚至还没有满十八周岁,谢隐完全不认为自己和詹芜芜在一起,对詹芜芜而言是好事。
    她对颜爸颜妈的依赖有目共睹,只要谢隐说在一起,那么以后詹芜芜就是喜欢上别人,或是开始怀疑这段关系,她都决不会对他说一个不字,更不会离开他,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她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
    谢隐取代祭品的人生时,很少为祭品考虑,无论祭品有着怎样的不甘与怨恨,谢隐都会选择对生者友好的方式。
    他更希望与祭品有着因果的生者能够不被辜负、不被欺骗、不被伤害,能健康幸福地生活,而他会为此付出最大的努力,这份幸福绝不是只有他能给予的,一个人想要得到幸福,最好的方式是自己去创造,等待别人施舍,永远不算自由。
    詹芜芜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撸了好几把,她嘟着嘴把谢隐的手拽下来,“干什么呀,我又不是小狗,你这样摸来摸去,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的头不能随便乱摸!”
    她昨天没洗呢,他也不怕撸一手头油。
    谢隐莞尔:“抱歉,我记住了,下回会注意的。”
    詹芜芜扭捏地看他一眼:“……也不用每回都注意。”
    就差没把傲娇俩字写在脸上。
    这时颜爸得意洋洋地回来了,对詹芜芜说:“芜芜别怕,爸帮你把詹建华赶走了!他还想要你的房子,我呸!他想得美!我给用纸糊一个烧过去他要不要啊!”
    简直离谱!
    詹芜芜小脸爆红,颜爸眨眨眼,问自己儿子:“阿蘅,你是不是欺负芜芜了?”
    他非常自然地把锅朝谢隐身上甩,谢隐笑得不行:“爸,她这是害羞。”
    颜爸是看着詹芜芜长大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真的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他刚才跟詹建华说的也都是真心话,要是这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他们不会反对,要是对彼此不来电,他们也不会强迫,反正钱攒好了,他们就希望阿蘅跟芜芜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至于别的,真的啥都不求。
    这份真心是如此纯粹而慈爱,令人感动,詹芜芜刚才在外头对着詹建华,总觉得要是哭了会很软弱很丢人,可当着颜爸跟谢隐就没有这种顾虑,颜爸一口一个爸爸,詹芜芜忍不住冲了过去抱住他,感动地泪眼汪汪。
    颜爸头一回被女儿这样抱,当时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哎呀哎呀半天,拍拍詹芜芜的背,“没事的,有爸在呢。”
    等颜妈回来,听颜爸跟她炫耀芜芜是怎么抱他还小声叫了爸爸的,当时她就不服气了,尤其颜爸还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这颜妈能忍的?那必须不能忍!
    她抱起枕头起身就走,颜爸懵逼地在后头喊她:“老婆你去哪儿?”
    “我去对门跟芜芜一起睡,我们娘俩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颜爸:?
    他眼睁睁看着老婆无情离去,然后也抱着枕头去找儿子,谢隐正在用电脑,看见颜爸进来,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颜爸往他床上一躺,十分欣慰:“不错不错,终于知道玩了,多玩会儿。”
    别人家父母看见孩子玩电脑都能气死,他们家不一样,他们家疯狂鼓励。
    谢隐哭笑不得:“爸,你到我房间来干什么?”
    “你这玩什么呢?”颜爸凑过来看,看得头晕脑胀,发现自己看不懂……
    谢隐说:“一些医学论文,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颜爸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儿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偷懒?这都暑假了,你怎么还在学习?”
    “不是学习,是因为感兴趣才看的,就跟你看抗战片一样。”
    颜爸生平爱好之一,看各种各样的抗战片,再雷的抗战神剧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品味相当独特。
    然后谢隐的电脑就被夺走了,颜爸不许他在再看这些,让他早点睡觉,年轻人不要总是熬夜,谢隐身体本来就不好。
    谢隐想说经过这一年多的锻炼,他只是看起来弱不禁风,这是天生的,实际上担当得起身强体壮四个字,不过在父母心里,孩子永远需要呵护,所以谢隐的反抗被颜爸无情镇压,最后只能听话地闭眼睡觉。
    詹建华虽然被颜爸骂走了,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心里全是现在的老婆跟儿子,这套老房子转手能卖七八十万呢,留给詹芜芜除了放着有什么用?这种老城区又没什么升值空间,还不如过给他,卖了钱,给詹芜芜大学学费跟生活费还不行吗?
    直接把詹芜芜给气笑了,詹建华真是敢说,她上大学四年能花多少?而且她的助学贷款已经申请好了,到时候还能勤工俭学,詹建华在做什么白日美梦呢,想空手套白狼?
    但詹建华纠缠不休,詹芜芜哪怕跟他撕破脸,她一个女孩子也打不过他,詹建华仗着是她生父,要不是有颜爸在旁边,怕不是早就对她动手了,这也让詹芜芜对詹建华更加厌恶。
    詹建华出现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让詹芜芜决定了自己要报什么大学。
    ――她要学法,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这房子是奶奶留给她的,房产证上写得是她的名字,詹建华是奶奶儿子也没用,房子的持有者是詹芜芜,不是他詹建华!
    终于到了成绩出来那天,谢隐毫不意外的是全市第一,高三的几次模拟考,他就没在第一的位子上下来过,詹芜芜同样超常发挥,报政法大学绝对稳。
    是颜爸查的分,颜妈在边上紧张地跟,开了免提,里头报出分数时,两口子都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学校打来电话,恭喜谢隐跟詹芜芜,尤其是谢隐,不仅是市状元,还是省状元!詹芜芜也取得了全市第二,全省第九的好成绩,如今学校横幅都拉起来了。
    颜爸颜妈乐得不行,大手一挥要办升学宴,因为儿子身体不好,他们只希望他健康平安,成绩如何并不苛求,但谁知道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儿子的成绩一路突飞猛进,最后还考了个省状元!这绝对得好好庆祝!
    最后升学宴上挂出的横幅写着谢隐跟詹芜芜俩人的名字,还是用红色布条做的,怎么说呢,来吃酒席的同学都开玩笑,说那横幅看着跟新婚快乐一样……害得詹芜芜脸都红了,老半天没好意思说话。
    他俩关系好谁都知道,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到了高中还形影不离,很多同学都以为他们青梅竹马,那不得早点在一起?结果升学宴上才从詹芜芜口中得知没有,一个女同学恨铁不成钢:“你要把握住机会啊!不能放过他!俗话说得好,竹马青梅不如红颜天降,现在不把人抓在手心,等上了大学万一被别人追走怎么办?”
    这两人到哪里都在一起,结果却报了不同的学校,一个学医一个学法,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詹芜芜害羞归害羞,却也很冷静:“我知道的,但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年纪都不大,阅历也浅,还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
    这是谢隐跟她说的,今天她也这样告诉了同学们。
    升学宴非常热闹,师长们跟学生们分开坐,由于已经毕业,班主任老师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管得严,只是说着说着就哭了,舍不得。
    难过就要借酒浇愁,班主任喝到最后,一边哭一边诉苦,说自己每三年都要哭上这么一回,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他多舍不得啊,却又没有办法,孩子们就像是羽翼渐丰的小鹰,总要往更高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升学宴圆满落幕,时间一晃到了开学季,暑假里詹芜芜也没闲着,她没事情做,学校因为她成绩好给了奖金,但她还是去做暑假工了,给中学生补课,每天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谢隐则是在小卖部帮忙看门卖东西,小卖部生意还不错,附近的人都爱往这儿来,再加上小卖部老板老板娘有个省状元儿子,好多人都想来“参观参观”,谢隐就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常常有人进来第一时间先看他,盯着看老半天,没等谢隐说话,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先溜了。
    颜爸本来是想送他们去上学的,可首都那么远,家里小卖部留着颜妈一个忙不过来,关门吧又太可惜,所以谢隐跟詹芜芜商量好,他们俩一起去报道,不要父母送。
    因为两人态度坚决,所以哪怕颜爸心里非常想要去,也只能乖乖听话。
    大件行李已经朝学校寄了过去,谢隐所在的城市没有直达首都的飞机,他们只能坐高铁转乘,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这是两人头一回出远门,颜爸颜妈都舍不得极了,谢隐握住他们的手,认真地说:“我会努力赚钱在首都买房,把你们接过来,然后咱们再开一个小卖部。”
    颜妈哈哈笑起来:“不愧是我儿子,真有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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