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脊背挺的很直,像破岩而出的翠竹,虽然还是弱不禁风的,却也隐隐有了后来厮杀疆场的玉面小阎罗风骨。
    宁大夫先给苏姝把了脉,说道:“大小姐无碍,是过于浪费心神导致的耗散其真……好好修养就会无碍的。”
    苏琪与抿了抿唇,到底是担心,问道:“宁大夫,我长姐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宁大夫收了布枕,面上露出微笑,“二少爷不必担忧,大小姐是累极了睡下的。汤药都不必喝。以后在饮食里多加入灵芝,人参等滋养身体的补品即可。”
    苏琪与拱手道了谢,又亲自送宁大夫出去。
    宁大夫到底是看着苏琪与长大的,又刚出了晚上那样的事情,面对他就多了许多怜悯。
    宁大夫说道:“二少爷,您自己的身子骨也要当回事。上次来府里给您诊脉的吴太医是真正的医术了得,而且也见多识广。老朽想着,总还是要请他过来府里再给您诊治一番的好……那米囊吃多了不仅难戒,而且是要人命的。”
    苏琪与凝神想了一会儿,应下了。
    他也是晚上才第一次听说起米囊……却被重复的告知会上瘾、难戒、要人命。这随便哪一样特征好像都是不得了的。
    苏琪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身体症状,是不是已经包含了米囊所带来的其中一种的特征?又或者是三种皆有了。他只知道每到深夜子时(晚上十一点~凌晨一点)都会大汗淋漓,浑身发抖,连喘一口气都困难。
    苏琪与送走了宁大夫,又回到了苏姝的内室。他低头看了苏姝好久,又坐在了地上,双手去握住苏姝的右手。
    “二少爷,奴婢给您搬个小兀子过来吧。”
    秀儿看了一眼躺在贵妃榻上安安静静的主子,又忍不住宽慰,“您别担心。宁大夫都说过了,小姐这是累的睡着了而已。”
    “我知道。”
    苏琪与摆了摆手,也不让秀儿给他搬小兀子,只是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和长姐单独待一会儿。”
    秀儿应了“是”,拉着莲儿和红儿的手去了外间。
    红儿却是怔怔的发呆,低声问秀儿和莲儿,“……你们有没有觉得二少爷有些变了?”
    莲儿摇摇头,“我是看不出来。”
    秀儿想了一会儿,回答红儿,“我以前听我娘说起过一次,她说突逢大变后又走出来的人,性情都是会发生变化的。”
    二少爷被赵姨娘、二小姐以及身边信任的大丫鬟如此的谋害算计……不是突逢大变又是什么呢?
    红儿沉思了好久,再没有言语。
    内室仅点了一盏松油灯,看起来无比昏暗。
    少年低着头,眼泪一颗又一颗的滴在和苏姝相握的手背上,却一声不吭。他蜷缩着背靠在贵妃榻的榻腿处,只有小小的一团。
    内室里称得上寂静,连轻缓的呼吸声都能清晰的听见。
    少年一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却猛不防被断断续续的声音打断思绪。
    他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处。
    是苏姝,她好像在梦呓。
    “……君玉,是我对不住你。”
    “君玉……君玉……”
    君玉是谁?
    苏琪与秀气的眉头微皱,他松了手,半跪着探身去看苏姝,唤了一声,“长姐。”
    苏姝并没有醒,却有泪水流入鬓角。
    苏琪与一怔,拿出自己的帕子去给苏姝拭泪,却被苏姝一把握住了手。
    她说:“阮清川……是我对不住你,若有来世,我定当好好待你。”
    苏姝的眼睫抖动厉害,就像在梦中也是极其难受的,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若有来世?”苏琪与试着挣出手,又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
    他听不懂苏姝说的话,又低声唤了“长姐”。
    苏姝翻个身,反而睡的熟了些。
    苏琪与约莫着子时差不多到了,便起身整理了衣衫走出内室。芙儿和秀儿等人都站在堂屋里。
    苏琪与淡淡的和芙儿说了一句,“咱们走。”然后又嘱咐秀儿,“好好照顾长姐。”
    秀儿屈身应“是”,再抬头却看到苏琪与挑帘子走了出去。
    芙儿挑了羊角琉璃灯在前面照路,却被苏琪与问道:“你知道……杏儿被关在何处吗?”
    “好像是柴房。”
    苏琪与的背上出了汗,胳膊都开始发抖了。
    他极力忍耐着,狠狠的用牙齿去咬嘴唇,说道:“带我过去见她。”
    “二少爷?”芙儿愣了一下,说道:“等明日奴婢再领您去见杏儿,好不好?这会儿已经子时了,你身体不好,要休息了。”
    苏琪与加重了语气,“带我去见她!”
    他食用米囊的症状似乎又开始了,支撑不了多久的……
    芙儿应“是”,出了秋水院往右走。属于苏府的内院,越来越偏僻的角落,有两间柴房。
    芙儿看到其中一间柴房前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看守,心里大概是知道杏儿被关在这里了。
    她走过去,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银裸子递给俩人,笑眯眯地:“嬷嬷,行个方便吧。咱们二少爷要见一见关在里面的那位。”
    苏琪与就跟在芙儿的身后,那俩个婆子自然也看到了,屈身给苏琪与行礼,“二少爷,您请进。”
    个头高一些的婆子从袖口处摸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的柴房。她倒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虽然杏儿是大小姐让她们看管着的,但是二少爷想见一见杏儿,自然也是能见的。
    苏琪与接过芙儿手里的羊角琉璃灯,和她说道:“你不必陪着我进去。”
    芙儿莫名的心中揣揣,却还是屈身应了“是”。
    杏儿正侧身躺在稻草堆里睡觉,她没有被绑着了,却看起来更加的狼狈。外穿的夹袄沾了灰和血,看起来斑驳一片。额头上的伤处依旧是血淋淋的,也没有清理。发髻完全散乱了下来,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再看不出以前秀气的长相,只会让人觉得可怖。
    “杏儿姐姐。”
    苏琪与举着羊角琉璃灯去看杏儿,依旧唤她,“杏儿姐姐。”
    杏儿一下子就醒了。
    她抬眼看到苏琪与,还以为是在做梦,“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的。”苏琪与也不讲究,直接坐在了杏儿的身边,他从袖口处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看,是四块已经凉透的海棠糕。
    他递给杏儿,说道:“我记得杏儿姐姐是最爱吃海棠糕的。”
    杏儿抿紧唇,眼泪夺眶而出。
    她坐起身,哆嗦着伸手去接,却发现苏琪与的手哆嗦的比她还要厉害。
    杏儿心里一惊,才发现苏琪与满脸的汗水,像是喘不过气来了。
    她脸色惨白,“二少爷,您是不是……是不是又……”
    苏琪与倒也不避讳杏儿,“正如你看到的……我可能又要必须食用米囊了。”
    “不……不要,不要,二少爷。”
    杏儿慌着去抓苏琪与的手,“您不能再吃米囊了……真的不能再吃了。”
    “不行的,我撑不下去。”
    “您一定能撑下去的。二少爷,听奴婢说,您让宁大夫好好给您调理一下身体……那米囊是绝不能再吃了。”杏儿的泪花混着脸上的血和污泥,像深夜出行的女鬼,“奴婢每次给您食用米囊,都是少之又少的……赵姨娘虽然都是定期给奴婢一些米囊,让奴婢给您添加到食物里。但是奴婢从来就没有用完过,都是三分之一还不到……您相信奴婢,好好配合着宁大夫调理身体,您一定会戒掉米囊的。”
    她不是完全的没有良心,也还是念着夫人和二少爷对她的好处,总想着能少让二少爷吃一些米囊就少吃一些。
    苏琪与没有搭理杏儿的话茬,只是催促她吃下海棠糕。
    他问的天真,“杏儿姐姐,我对你好不好?”
    “……好。”
    “但是我都要被你害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好好的活着?”
    杏儿吃海棠糕吃的很急,闻言,却抬头望向苏琪与。她死命的往下咽,却也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苏琪与是等杏儿吃完海棠糕才走的,他再没有和杏儿说过一句话。
    天亮的时候,柴房的婆子去琉璃院给宋梅茹禀报,说是杏儿上吊死了,尸体都凉了。
    苏琪与就坐在宋梅茹的身边陪她用早餐,听到杏儿的死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芙儿刚给苏琪与舀了一碗枸杞山药粥放在他面前,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却发现他很平静,是真正听到无关紧要事情时的那种平静。
    芙儿不知道为什么,后脊梁骨出了一层的冷汗。
    早晨的太阳又大又红,似那种熔化的铁水一般艳红,暖融融的光芒铺天盖地。
    新的一天又来了。
    苏姝这一觉睡的极长,再醒来时,已经到了申时(下午三点~下午五点)。”
    雕窗都打开了,温润的风吹拂到内室,带了股茉莉花的甜香。
    苏姝自己撑着贵妃榻慢慢坐了起来,往窗外去看。却无意间见到窗外的廊庑下站了一位身穿湖水色直裰的男子。他身量高高大大的,结发髻于顶,带了一根羊脂白玉簪子。
    男子正在看远处盛开的几盆茉莉花,俊雅的侧脸十分专注。他仿佛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也转身看过去。
    苏姝呆滞了好久,声音却有些沙哑,“阮清川……你怎么来了?”
    “长姐,我请来的。”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却趴在窗沿上,笑的眉眼弯弯:“……惊不惊喜?”
    惊喜是有,更多的却是意外。
    苏姝伸手摸了摸苏琪与的头顶。
    阮清川眉眼温柔,问苏姝:“你还好吗?”
    ?
    作者有话说:
    看到很多小可爱在问苏妍的结果,放心,坏人终将会受到惩罚。她的支线都是提前列好的。小可爱们不必着急哈。让我慢慢写,尽可能写的精彩好看。
    谢谢大家的支持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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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在2021-10-14 23:38:43~2021-10-15 17:5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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