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门还带礼回来,自家人也太客气了些。”
    “一点心意而已。”
    崔樱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宋氏也是,她们对坐了一会,崔樱就以不扰她休息的理由回去了。
    到了夜里快就寝的时候,崔樱听到了院里的动静,是顾行之回来了。
    他们虽然没有同房,但也住同一个院子,崔樱以为他今日是去上值了,不想顾行之身边的亲信伏缙正在吩咐下人,替顾行之收拾东西。
    崔樱好奇地走出去看了下,刚好与从屋里出来的顾行之碰见。
    在崔樱开口之前,顾行之抢先道:“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今夜就不回来睡了,我来只是看看你。”
    崔樱信以为真,她对上顾行之隐瞒而复杂的目光,点头道:“那你好生照顾自己。”
    顾行之想她今天回门自己却没陪她去,略有些心虚地提了一嘴,“过几日,等忙完了我再陪你回崔家一趟。”
    崔樱不介意地道:“不要紧,你有公事在身,崔家什么时候去都行。”
    他们之间的气氛僵硬而冷漠,明明才一个白日不见,好像对彼此都隐瞒了什么事,双方多了一层透明的摸不到的隔阂。
    但其实,晚风吹来顾行之身上的香气,崔樱悄然嗅了嗅,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她只觉得这种香,不像顾行之有的,更像是屋内熏的用来凝神静气的香料,沾到了顾行之的衣物上,才经久不散。
    崔樱抱着疑惑转身,正要回房歇息,兀地被顾行之叫住。
    崔樱:“什么事。”
    顾行之有些不甘的看着她,“你不问问我今日做什么去了。”
    崔樱无辜而平淡地道:“难道不是在太常寺上值吗。”
    她是真的对顾行之去哪没有起疑,可她说出口的答案好像不是顾行之想要听到的。
    他盯视她的眼神充满了不悦和不满,其中还有一丝浓浓的失望,“你难道不想我回来陪你?崔樱,我们从成昏那天起就没真正同过房。”
    崔樱听他忽然脾气,起先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周围,见下人都站得远,应该听不太清,才按下心来。
    她走近一点,好声好气地道:“你说你公事忙,我总不能耽搁了你的正事。”
    至于同房……她如今大着肚子能跟顾行之做什么。
    虽然说崔樱想过,今后她跟顾行之应是要过一辈子,但也得等孩子生下来。
    若顾行之指的是那种事,那她现在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
    而且说起“成昏那天”,不正是因为贺兰妙善的事,他们才失去了同房的机会么。
    崔樱以为他是寂寞了,于是说:“你要是想有人陪,可以从你姬妾里挑你中意的带上,做个添香侍候笔墨的人也好。”
    崔樱是这么想的,但不妨碍顾行之不领情。
    他觉得崔樱对他不关心不在意,她但凡仔细想一下,就会知道他说的都是借口,他回来收拾衣物,不是要去太常寺,而是跟贺兰妙善以此为借口,回来看一看她。
    他等下还要去贺兰妙善的公主府陪她,宫里不方便逗留太久,贺兰妙善又以肚里的孩子逼他做选择。
    为了安抚贺兰妙善,顾行之才出此下策,先答应在她身边照顾。
    白日她就回了公主府,现在还在那等他。
    然而顾行之这时候多想崔樱发现他的不对劲,可是崔樱没有,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连揣测和旁敲侧击都没有。
    这证明她心里没有他,这不得不让顾行之产生浓浓的失望与挫败。
    “郎君,都收拾好了。”
    伏缙见着气氛有些怪异,上前打破微妙的静谧。
    崔樱主动道:“那我不打扰你了。”
    顾行之蓦然冷声开腔,“我后宅那些姬妾给细君见过没有。”他问的是伏缙。
    崔樱脚步一顿,侧头认真看着顾行之,想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伏缙不好回话,细君进门,家中姬妾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去拜见正妻,当然是要的,如果崔樱没见过,那当然是她下令不想见,不让人去骚扰她。
    顾行之带着明晃晃的不良居心,说:“你不是让我挑个姬妾带走,你如今是细君,你来替我挑吧。来人,把她们都叫过来给细君行礼。”
    第107章
    让自己的姬妾都来拜见崔樱,这种做法无疑有故意恶心人的嫌疑,明明崔樱根本没打算见那些女子,平时都是免了她们的礼,不让她们过来请安的。
    可顾行之对这种行为仍然坚持,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引起崔樱对他的注意力。
    亦或是,他想气一气崔樱,但凡能惹得她生气嫉妒,或是吃醋,那顾行之的目的就达成了。
    “你还记得那对双姝么,我时常觉得那里头的妹妹眼睛肖似你,等她来了你不妨仔细欣赏欣赏。”顾行之说出来的话惹得旁人都要怒目。
    他但凡尊重一下自己的妻子,都不会有这种想法。
    顾行之说完其实也后悔了,可他不想轻易低头认错,他觉得会恼怒的崔樱,都比没什么反应的崔樱好得多。
    然而崔樱轻飘飘地道:“要是你执意要我见,那就让她们进屋再欣赏吧。”
    空气霎时安静,晚间的院落除了清冷的风声就是无言以对的尴尬。
    “……”崔樱:“我是说,外头风大。”
    崔樱的话打破了顾行之对她的期望,他冷笑着说:“看来不管我身边多了哪个女子,你是半点也不介意的。”
    接着,他不等她答话,怒气冲冲地挥袖离开这里。
    等到伏缙带人过来时,这处空空如也,既不见顾行之,也不见崔樱。
    顾行之往外冲得飞快,他出了顾府就骑马直奔长街,然后因马蹄在石板路上踩到青苔,不小心打滑而从马上摔了下来。
    贺兰妙善在公主府好不容易见到他,看见他狼狈的模样还以为他怎么了。
    贺兰妙善敏锐得颇有些凶狠地问:“是不是崔樱拦你,不让你过来。”她紧盯着顾行之,那眼神像极了要帮自己丈夫拼命的妇人。
    顾行之心情不虞,根本没耐心回答她。
    他都是瞒着崔樱来的这,怎么会跟她当面提贺兰妙善的名字?
    “四郎……”
    “妙善,”顾行之叫了她一声,“崔家不会答应让崔樱沦为平妻的。”他今天得到消息了,表兄也去了崔家,不知道跟崔家商议了什么事,这让顾行之很不安。
    他逡巡着自己所处的公主府,到处都是伺候贺兰妙善的宫人,还有容贵妃派来盯着他的人,顾行之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他不应该妥协,也不应该答应来这陪贺兰妙善几天。
    他才是崔樱的夫君,他们成昏了,有正经的名头,他留在顾家才是正经。
    他来这里岂不是容易给人旁人编造的口舌?可他来得轻松,想走却麻烦了。
    月色悬挂在天际,院墙上浮动着波光倒影。
    屋内崔樱洗好脚,套上罗袜整双腿都塞回了暖和的衾被里,她披散的头发柔顺发亮,落缤帮她将发丝捻到耳后,才起身去吹灭屋里的蜡烛。
    “女郎早些安寝吧,奴婢在外间睡,有什么事就叫奴婢。”
    崔樱点头,她以为自己今夜心事重重,会轻易不得入眠,不想一闭眼就熟睡了过去。
    再睁眼就已是天亮了,这本不过是平常的再不能再平常的一个白日。
    然而就在崔樱用着早食时,院里的管事几乎可以用惊慌失态的表情快步走进来,“细君,细君不好了。”
    崔樱循声望去,“出什么事。”
    管事娘子一见她冷清的面容,就仿佛看见救星一样,她直接给崔樱跪下道:“细君快出去看看吧,是细君娘家来人了,还,还有位大人不认识,但是身边跟着好几个官差。他们,他们将四郎君绑了,带到府里说是他与人私通,正在找女君算账。求细君,快去救救四郎君吧。”
    “……”
    面对管事娘子哭天喊地般的求救声,崔樱放下手里的勺子,“你说他跟谁私通?”
    昨晚顾行之行举古怪,崔樱就有怀疑过,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在外面又做了什么事,才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她以为他是寂寞了,便大方地让他挑个姬妾带上随身伺候,不想他不领情,还对她发了火,属于单方面吵了一架。
    结果不过一夜时间,居然就出了这种事。
    崔樱想到他的前车之鉴,下意识以为顾行之是又招惹了什么女子做他的情人,亦或是有夫之妇,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了。
    管事娘子遮遮掩掩,始终不肯吐露跟顾行之私通的人是谁,崔樱想到自己家来人了,于是让落缤扶自己起来,亲自去前庭看看。
    崔樱一去,就自动有人为她让开一条路来。
    好多人都在看她,然而崔樱在看形象狼狈的顾行之,他脸上的伤也不知是谁揍的,让他眼睑处一片乌青。
    “阿樱。”
    她还看到了崔珣,崔珣身旁有个不认识的人,身着官服,看着品级也不低。
    崔樱的婆母宋氏出来待客,她在座上面容阴沉如水。
    崔樱朝她行了个礼,然后问崔珣,“阿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珣瞧着很无辜的样子,“阿樱,你问我,我也很疑惑,不如问问这位京兆府的纪大人。”
    那位京兆府出身,负责受审平民百姓案子的纪峰大人顶着一张正直的脸,同崔樱拱了拱手,道:“方才顾大人的事,已经向府上的女君细说过了,这里再同细君说一回。”
    “……那位寡妇临死前,留了一封血书,说是顾大人逼她私通,后又因喜新厌旧,将她抛弃了。可她当时怀了身孕,怕家里人和街坊知晓,于是想找顾大人讨个说法,不想出了点意外,孩子没了。那寡妇便心存死志,只留了这块血色的绢帕,然后就上吊自缢了。她家里人拿着这块绢帕,跑到京兆府状告顾行之,我等也是秉公办事,毕竟事关两条人命,顾大人此举此为,实在有伤风化,还影响到了本朝官员的声誉。”
    然后他们当夜就将顾行之从公主府抓了,这里面当然还有崔珣参与的份。
    京兆府手持抓捕令,崔家以为嫡女出头的理由打头阵,不管八公主府管得多严,都闯了进去。
    顾行之寡不敌众,最终才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自己家中。
    他在纪峰说话时眼皮狠狠跳动,数次想要解释,但纪峰语速很快,根本不给他插嘴打断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对方说完,顾行之立马对崔樱解释,“不是,有人诬陷我,我怎么可能会让外人怀上我的种。”
    那个寡妇,是很早以前与顾行之眉来眼去的情人之一,也是崔樱见过的,但顾行之后来不怎么与她来往后,打赏了对方一笔丰厚的银钱作为补偿,二人就此断了联系。
    不想有朝一日,他会听闻寡妇的死讯。
    他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纪峰带人包围当犯人一样的拿下,无论顾行之怎么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他早已经跟寡妇断了,就是没人信。
    直到他看到崔珣露出来的阴险微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至于到底谁要害他,谁在诬陷他,顾行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崔樱,希望她能明白这件事的背后主谋是谁,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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