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斜睨她,他给她留了足够的余地与体面来周旋,不会把她逼得太紧,以免她生厌抵触。
    他要把她带回去,让她心甘情愿跟他,而不是闹得要生要死,若是她寻死觅活,那就无趣了。
    最终李瑜也未为难她,只道:“我在福临客栈下榻,晚上过来喂饱我。”
    宁樱没有说话。
    李瑜缓缓起身,见她沉默的样子,故意问:“不乐意了?”
    宁樱温顺笑道:“妾身不敢。”顿了顿,故意恶心他道,“只是妾身初下江南时曾有过一段不堪往事,恐脏了郎君的身子。”
    李瑜早就吃透她的狡猾,静静地看着她演戏,忽地府身到她耳边道:“我若想抬举一个女人,她就算是妓子,都不嫌脏。”
    宁樱偏过头,又默默地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了一遍。
    李瑜用余光瞥她,意味深长道:“我的阿樱最会哄人了,也只有我这二傻子才会把她的甜言蜜语当成真,你说是吗?”
    宁樱面色一僵。
    李瑜轻哼一声,“晚上你会过来,对吗?”
    宁樱不爽道:“妾身还有得选吗?”
    李瑜唇角微勾,“有,或许你可以留我在这儿过夜。”
    宁樱:“……”
    臭不要脸!
    那厚颜无耻的男人也没再继续逼迫她,只稍稍整理衣着,便出去了。
    宁樱没有出去相送,而是想着他怎么摸到临川来了。
    不一会儿外头的翠翠进屋来看她,怯生生道:“娘子……”
    宁樱回过神儿,安抚她道:“没事。”
    翠翠似乎有些害怕,指了指外头,说道:“方才那两个郎君好凶。”
    宁樱忽悠道:“他们是客人,要订锅子,不凶。”
    翠翠半信半疑,宁樱没心情经营,说道:“我今日身体不大舒服,若是有人来,便说歇了。”
    翠翠连忙点头,“那娘子好好躺着。”
    待她出去后,宁樱把房门关上,开始收拾包袱。她一个劲儿把衣物收拢起来,还有罐子里的碎银铜板,统统都倒进布袋里。
    然而片刻后,她又沮丧地咒骂了一句,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回是怎么都跑不掉的。他是有备而来,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停止收拾的动作,挫败地坐到床上,陷入了茫然无措中。
    望着包袱里的身契,宁樱强制冷静下来。
    他既然愿意用身契做饵来钓她,那便是真把她放到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费尽心思去折腾。
    想到这里,她混乱的心情渐渐变得镇定下来。
    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麻雀落到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宁樱的视线落到外头,她好不容易才从那金笼里脱身,岂有再次回去的道理?
    她盯着那片翠绿若有所思。
    这回李瑜寻来,对她的态度还像以往那般,手段并不强硬,可见是留了余地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跟他周旋的机会?
    想到这里,宁樱垂眸看身契和散乱的衣物,露出奇怪的表情,既然跑不了,那就正面跟他斗吧。
    想通了这层后,她无比淡定地把衣物重新折叠好,又把钱袋和身契藏了起来,随后坐到铜镜前看镜中的那张脸。
    遮遮掩掩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与其像老鼠那样躲躲藏藏,还不如跟他正面过招狠斗一场,反正先在乎先动心的人又不是她。
    第43章 一枚铜板   被戳肺管子的鲤鱼
    如此细想一番, 宁樱反而想开了。
    她素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没有强硬的娘家背景,也没有家财万贯的权势, 赤手空拳与李瑜硬碰硬,只会把他的君子皮扒掉。
    既然他要做君子, 用的也是怀柔手段, 那她便陪玩一场,同他好好博弈一番。
    晚些时候宁樱梳洗沐浴, 穿的衣裳仍旧土里土气。
    翠翠烧好饭菜喊她去用,宁樱并未吃多少,翠翠惭愧道:“我手艺不如娘子好,娘子也不爱吃。”
    宁樱笑了笑, “瞎说,能吃到你烧的饭菜可不容易。”顿了顿, 又道,“傍晚我要出去一趟, 晚上不回来了, 你一个人好好看家,早些锁了门,知道吗?”
    翠翠紧张道:“娘子出去做什么?”
    宁樱:“处理一些事情,明早就回来。”怕她担心, 解释道,“就在坊里,离几条街的路, 走不了多远。”
    翠翠这才稍稍安心,“可是娘子大晚上的在外头……”
    宁樱:“且安心,明儿一早就回来。”
    翠翠垂首不语, 宁樱继续叮嘱道:“我出去了就把门锁上,乖乖呆在家里,谁来了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翠翠点头。
    待到傍晚时分,宁樱挎着一只竹篮出了门,翠翠把门掩上。
    街坊邻里同她打招呼,问道:“姜娘子这时候还要出去呀?”
    宁樱应道:“出去拿点东西。”
    她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把玩着一枚铜板,走得漫不经心。
    福临客栈离石桥街很近,要不了两刻钟就能到,宁樱过去时李瑜刚用完饭,正饶有兴致地看一本县志。
    她刚进客栈,就见梁璜在门口候着了,他也没有多说其他,只闷着头把宁樱带到了天字号房门口。
    宁樱敲了敲门,说道:“二公子,妾身来了。”
    屋内传来李瑜回应的声音,宁樱正要推门,却被梁璜拉住,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篮子要检查。
    宁樱倒也没有为难他,揭开竹篮,里头只有女人的私用之物,并无利器。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梁璜这才放心退下了。
    推开门,见李瑜半靠在榻上看书,宁樱道:“灯下看书,恐伤了眼。”
    李瑜抬头睇她,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姜娘子没胆量来呢。”
    宁樱把门掩上,款款走了进去,笑吟吟道:“这么俊的郎君从京中送上门来,岂有推出去的道理?”
    李瑜失笑,指了指她道:“嘴硬,我看你多半是把我祖宗十八代都咒骂了一番。”
    宁樱仍旧笑眯眯,“阿樱不敢。”
    李瑜冷哼。
    他一身轻便的交领衣袍,袖口肥大,连腰带都未系,就那么松垮地套在身上,露出来的手腕白净,指骨修长匀称,随意地坐在榻上,处处都透着美人的风情。
    宁樱站在那儿欣赏了一阵儿。
    不可置疑,那人当真是尤物,年轻俊美,眉目如画,体态匀称修长,仪态端方,又有一身文人特有的君子风骨。
    那种矜贵的文秀气质是需要良好的家世教养才能熏陶出来的,它需要祖辈日积月累的创造,才能造就出良好的条件去供养出这般优秀的子孙。
    见她骨碌碌盯着自己瞧,李瑜道:“去把你那张脸洗干净了再来,勿要坏了我的兴致。”
    宁樱“啧”了一声,露出几分不屑,好奇问:“这样的阿樱,郎君可还喜欢?”
    李瑜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方才从县志里看到这样一个异闻,说有一个女鬼,专门披上貌美女郎的皮囊去骗取男人的心,阿樱啊阿樱,你说那女鬼可不可恶?”
    宁樱轻笑起来,回道:“谁让男人贪色呢。”
    屋内空间宽敞,有两间相连,宁樱去另一间洗脸。
    她把篮子放到桌上,心想这小公主到底娇养惯了,住这样的上房不知得花多少钱银,简直奢靡。
    角落里有一只小炉子,上面的铜壶里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只桶,桶里有清水,可自行供应。
    宁樱取来铜盆洗脸,听到隔壁的李瑜道:“我听市井传闻,说你嫁过三回,克死过三个男人,我算是哪一个?”
    听到这话,宁樱愣了愣,边擦脸边道:“郎君从哪里听来的?”
    李瑜:“你甭管,我就问你,我算哪一个?”
    宁樱轻笑出声,回道:“自然是最初那个了,人生得俊,每月还有二两银子支使。”
    李瑜:“还能给你暖被窝,是吗?”
    宁樱彻底乐了,忍不住探头道:“郎君还挺有觉悟。”
    李瑜又气又笑,指了指她道:“市井里就是这么传的。”
    宁樱撇嘴,“寡妇门前多是非,人家要在背地里议论,也怪不得阿樱。”
    李瑜冷哼一声,放下书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问:“袁杰说你当初在秦王府有引诱过他,是吗?”
    宁樱似笑非笑,眨巴着眼睛狡黠道:“郎君可信?”
    李瑜看着她没有说话。
    宁樱的老奸巨猾在这一刻充分地体现了出来,“阿樱从未离开过郎君半步,若要在郎君的眼皮子底下引诱袁中丞,且还不能被郎君察觉,这事儿可不是一般的难办,要么是郎君眼瞎太蠢,要么就是阿樱吃了熊心豹子胆,郎君觉得呢?”
    李瑜再次被气笑,“你骂我。”
    宁樱:“阿樱可不敢,倒是郎君挺有一番手段,用身契来放长线钓大鱼,可着实让阿樱防不胜防。”
    李瑜哼了一声,“我若不用身契做饵,岂能把你找出来?”又道,“我再问你,当初你才进袁家时为何闹自缢都不愿回秦王府?”
    宁樱狡辩道:“自然是被郎君伤透了心,送出去的东西犹如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来的道理?”顿了顿,“就算收了回来,也多半是被打发到庄子里,这样的前程,阿樱可不敢要。”
    李瑜看着她不说话,只觉得眼前这女人真跟县志上讲述的画皮鬼一样,披着一张讨他喜爱的皮囊,干出来的事却天壤之别。
    以前袁杰说她狡猾如狸,当时他还不信,现在看到她,那股子活生生的狡灵劲儿,他恨不得自插双目,以前怎么就眼瞎得这般彻底呢?
    李瑜的心情一时复杂得难以言喻。
    宁樱把脸清洗干净了过来,那张清秀温婉的脸庞在烛光下透着淑雅宁静,正是他喜欢的模样。
    李瑜盯着她的脸,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哪哪都长在他的心尖儿上。他现在无比失悔,当初怎么就犯了蠢,把她养成了他喜欢的模样?
    如今人跑了,心也跟着丢了,结果寻回来却发现全是假的。

章节目录

穿成通房后我跑路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闫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闫桔并收藏穿成通房后我跑路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