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她是从你秦王府出来的,袁家是断断不敢亏待她分毫,但又怕她出岔子死在了袁家,于是我阿娘又做主把她领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并且还配了一个丫鬟伺候。”
    “她可安分?”
    “自然是安分的,阿娘还警告过她莫要生出非分心思,坏了我与三娘的夫妻情分,毕竟一开始府里就传言说我要纳妾,她也确实安分了一阵子。”
    “后来呢?”
    “后来就有趣了,她的手艺你最清楚,我阿娘饮食挑剔,也服宁樱的厨艺,这样一来二去,三娘见她得我母亲喜爱,能不着急吗?”
    听到这里,李瑜被气笑了,指了指他,不知说什么好。
    袁杰也头大道:“后宅妇人的花花心思跟蜂窝似的,四面八方都是眼儿,我反正是服气的。”又道,“三娘害怕她得母亲喜欢,以后被我纳成妾,便出了昏招怂恿她出逃。”
    李瑜歪着头看他,“阿樱有几分小聪明。”
    袁杰又忍不住拍大腿,“何止是小聪明,我看是大聪明!她从三娘那里得了路引和盘缠不说,还惦记上保袁家的卖身契,逼迫三娘写了一份助她出逃的亲笔书信。一旦东窗事发,三娘敢出卖她,那份亲笔书信也得暴露出来,故而三娘是死口都不敢承认的。”
    李瑜:“……”
    “这事儿我们两口子说开了后,越想越不对劲,从一开始她在府里闹自缢,到讨得我阿娘喜欢,再到三娘出昏招助她出逃反而被胁迫……从头到尾我们都是被动的,被她耍得团团转。”
    “……”
    “二郎啊,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就是宁樱一开始就打算要来祸害我们袁家的?”
    此话一出,李瑜驳斥道:“不可能!”顿了顿,“她好端端的,若非你我二人赌注,何至于落到你家去?”
    袁杰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他,“那有没有可能,当日我们打赌皆是受她引导的呢?”
    李瑜愣住。
    袁杰兴致勃勃分析道:“当日我饮了不少酒,你似乎也喝了不少。”
    李瑜仔细回忆,当时一直是宁樱在身边伺候,确实为他倒了不少酒,估计有十多杯。
    见他不吭声,袁杰继续道:“提出赌画是二郎你开的头,我原本是不允的,因为我知道投壶斗不过你。”
    李瑜应道:“赌画是我开的头,与她何干?”
    袁杰不答反问:“那你知道当时我为何要讨她吗?”
    李瑜皱眉,“为何?”
    袁杰解释道:“是她提醒的我。”又道,“当时我原本正犹豫着,她忽然出声,让春兰给我熬米粥,说可解酒。”
    “那又如何?”
    “她点醒了我呀,她是你李瑜的通房,且还养了六年,又是房里唯一的女人,我若开口讨她,你定然不会答应,你若不答应,那赌画就没法赌了呀!”
    “……”
    “结果你居然答应了。”
    李瑜憋了许久,才道:“我算准了你是讨不到手的,四支箭矢,你至多不过能投中三支就已然不错了。”
    袁杰拍大腿,“结果我那天走了狗屎运,一下子中了四支,稀里糊涂把她讨到了手。”
    李瑜:“……”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袁杰是个直爽人,不由得发出灵魂拷问:“二郎啊,你说宁樱为什么要这般处心积虑离开秦王府呢?”
    李瑜抽了抽嘴角,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懊恼道:“瞎说,整个院里都知道我待她不错,她凭什么要离开秦王府?”
    袁杰指了指他,“那咱们继续来掰扯,春日宴,击鞠场上我去讨茶喝,当时她可热情了,与我们谈笑风生。”停顿片刻,“那大红袍还是她特地提醒我的,我这才惦记去讨茶。”
    提到这茬,李瑜的脸色有些绿,因为当时他还问宁樱冲他们笑什么,提醒她出格了。
    见他脸色不快,袁杰火上浇油道:“悟出名堂来了吧,她此举多半是故意引我注意,好为她离开秦王府铺路。”
    李瑜嘴硬道:“光凭这又能证明什么?”
    袁杰继续打击他,“还有去南湖赏杏花,我俩路过那什么亭子,这么大的宅院,她偏就抱着那杏花遇到我们了。当时那情形妙极,我琢磨着,那时候她就把我盯上了,打算让我做冤大头。”
    李瑜:“……”
    袁杰不怕死道:“二郎你仔细回忆回忆,肯定还有蛛丝马迹可寻。”
    他这一提,李瑜似乎有些醒悟过来开春时宁樱甩他白眼儿的用意了,那就是不屑。
    以及颜琇进府,她似乎压根就不紧张,还有什么郎君不喜欢拈酸吃醋的女郎,她也瞧不起那样的自己云云……
    先前他以为是她为自己开解的理由,现在仔细想想,好像都是忽悠。
    前阵子颜琇还说宁樱压根就没把他放到心上,当时被崔氏一番言语打消了过去,如今袁杰说的一言一语似乎都在佐证颜琇并没有口不择言。
    李瑜觉得,他又要开始神经了。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疑虑,他故作无谓道:“你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若想因此讨回《渔翁》,门儿都没有。”
    袁杰解释说:“二郎莫要误会,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宁樱那丫头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得多,把她弄丢我脱不了责任,可她自己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李瑜辩驳道:“你说她好端端的跑什么呀?”
    袁杰愣了愣,搔头道:“难道是怕主母进府她没有立足之地?”
    李瑜皱眉,“瞎说,我阿娘都亲自跟她说过若是本分,以后抬成侍妾也无可厚非。”
    听到这话,袁杰也忍不住问:“那她跑什么呀?”又道,“府里好吃好喝供着,比外头那些女郎的条件好得多,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跑出去做什么?”
    李瑜:“……”
    袁杰是个耿直人,脱口道:“难不成是她厌烦你,又离不开秦王府,这才处心积虑闹这一出把你甩了?”
    李瑜顿时脸绿,毛躁道:“不可能!”
    第36章 他被甩了   怀疑人生的小公举怨妇……
    袁杰被他毛躁的语气吓着了。
    两人盯着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瑜的神情才缓和下来,斥责道:“你两口子的心思坏得很, 休得来挑拨离间。”又道,“阿樱我是最了解不过, 柔弱娇怯, 且胆小,还有几分小性子, 哪有你说得这般不堪?”
    袁杰默默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家三娘也是知书达理,温柔小意,事事顺我, 却偏偏胆大妄为,瞒着袁家上下干出怂恿宁樱出逃的祸事来。”
    李瑜:“……”
    袁杰:“我还是她枕边人呢, 十六岁与她成婚,到至今九年了, 若不是她亲□□代, 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李瑜:“……”
    袁杰冷静分析道:“你说阿樱柔弱胆小,敢问,一个柔弱胆小的女郎,从哪来的勇气去做那逃奴?就算她有路引盘缠, 可曾想过被抓的后果?
    “她若真是柔弱胆小,就应当好好待在袁府继续受那安稳日子。
    “退一万步,就算三娘对她有敌意, 手也伸不到我阿娘房里。更何况她还是从秦王府讨回去的,三娘多少都会对她忌惮几分,岂敢任意妄为?”
    李瑜没有吭声, 因为当时西月阁里的众人听说宁樱出逃后,都觉得她疯了,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见他沉思,袁杰继续道:“最初三娘也不敢确定宁樱是否有出逃的心思,她若想安稳,在三娘试探愿意提供路引和盘缠的时候,她本可以私底下告知我阿娘,让我阿娘警醒。可是她没有,可见她原本就有出逃的心思。”
    听到这里,李瑜也觉得匪夷所思,追问道:“当时蒋氏是如何试探她的?”
    袁杰:“三娘说从宁樱身边的丫鬟丁香嘴里得知她很是艳羡外头那些女郎,说她们有良籍也自由云云,故才觉得这事有门儿。”
    李瑜沉默。
    袁杰一本正经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故而三娘提出助她出逃时,宁樱虽没有表态,却也没有严词拒绝。可见这事并非三娘一厢情愿,而是宁樱也有这个意愿,所以二人才一拍即合。”
    李瑜阴阳怪气地盯着他,“所以你认为宁樱从一进袁府就在引导蒋氏入她的瓮?”
    袁杰点头,“我不了解宁樱的性情,但我了解三娘的脾性。她就是一个普通小妇人,藏不住事,胆子也不大,如果说宁樱出逃是她一手策划,那你未免太高看她了,她没这个本事。”
    这话李瑜倒是信的。
    毕竟腿长在宁樱身上,她若不离开袁府,没有人动得了她。
    更何况还有袁老夫人的庇护,就算蒋氏提供了方便,但逃奴是事实,孤苦无依也是事实,若不是下定了决心,是很难迈出那一步的。
    所以袁杰说宁樱出逃是自己主导,他信。
    但若要说宁樱从秦王府跳到袁府也是出自她的筹谋,李瑜就不太信了,他觉得自己不至于会蠢到没有分毫察觉。
    袁杰认为宁樱是在诱导他,举的那些例子也是有点引导的意味,但这不并不能证明就是宁樱的筹谋。
    李瑜对此半信半疑。
    一来是觉得有疑点,二来就是他对自己的智商非常自信,死也不信宁樱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摆他一道,给他造了这么一出。
    但同时日常中宁樱的某些行为也确实给他造成了困扰,就拿甩小白眼儿来说,在什么情况下她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还有那天晚上两人在床上,她拿发带捆绑他的手,如女王般的凌驾也是非常野性的。当时他还生出了错觉,感觉自己像小仙馆出卖色相的小郎君被她给嫖了。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李瑜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
    袁杰似乎笃定宁樱心计颇深,又提起她初进袁府闹自缢的那一出,说道:“你我二人交情甚笃,她若是愿意回秦王府,我亲自同你解释一番,这事说不定就了了。
    “可是她以死相逼,虽然只是一个奴婢,却也是一条人命,府里生怕她有半分闪失,像祖宗那般供着。现在想起来失悔不已,当时就该把她绑起来,强行给你送还回来的。”
    李瑜:“……”
    袁杰嫌弃道:“你娇养的小祖宗我们袁家着实惹不起,那阵子全家都围着她转,闹得鸡飞狗跳,家中二老也被折腾得够呛。”
    这话令李瑜汗颜,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宁樱就是安分守己的娇弱小娘子形象,哪有他说得那般悍利狡猾?
    但转念一想,宁樱为什么能得他喜欢呢,还不是因为那副温柔小意的雅淑风情吗?
    难不成悍利狡猾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李瑜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又有些受不了了,他觉得他很需要仔细理一理宁樱这个人。
    她身上藏着太多的疑点和不可思议,就跟破案似的需要他去抽丝剥茧,才能发现本质真相。
    这对李瑜来说是充满着新奇刺激的,一不小心他就承受不住,可若不去探寻,他又心痒难耐。
    那种新奇的,刺激的,充满迷惑的种种痕迹令他像挖掘宝藏似的想去探寻。
    曾经以为的小绵羊忽然掀开皮囊变成了狡猾的狸花猫,两种不同的冲击彻底激发出李瑜的自大狂妄,生了征服欲。
    最终袁杰自然没能讨回那幅《渔翁》,不过他的一言一语确实给李瑜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他开始思考宁樱这个人的本质,思考她出逃的根本原因,以及回忆相处的点点滴滴。
    晚饭李瑜都没有什么胃口,只用了一点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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