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把颜琇的心思说活络了。
    秋氏蹭了蹭她,“胆子放大些,我看老王妃对你的态度也挺好,你若能把二郎哄来,她多半是睁只眼闭只眼。”
    颜琇默默地拽紧手帕,她也觉得送长命缕是个机会,端午节的习俗罢了,且又是小辈赠予长辈驱灾辟邪的,算不得私物,传出去也落不下口舌。
    这样细细想了一番,便道:“那待二叔晚些时候回来了我亲自送他。”
    秋氏满意道:“总算是开窍了。”
    于是一个下午颜琇都满怀期待,盼着能见李瑜一面。
    今日圣人请大臣们过端午,赏了折扇、衣物,也有后宫娘娘们编的五彩丝。
    端午不论男女老少人人都会戴五彩丝,祈祷长寿,但圣人赏的又不一样,李瑜简在帝心,也得了一条戴在腕上。
    下午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郭氏布了家宴,好歹过端午,一家子总要聚聚。
    秦王父子三人坐在一块说起宫里头的情形,李竞问起秋氏,郭氏道:“我让她带颜琇出去观热闹了,毕竟来趟京不容易。”
    李竞瞅了瞅自家老弟,试探问:“二郎前些日找宁樱,可有踪迹?”
    李瑜回道:“没有。”
    李竞拍了拍他的腿,“眼前不有一个现成的么,你还瞎折腾什么?”
    李瑜失笑,打趣道:“大哥什么时候也开始乱点鸳鸯谱了,你平日里是没这份闲心的。”
    李竞抱手,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阿琇这孩子挺温顺的,知书达理,也没甚脾气,你骄纵惯了,她应是能容忍你的。”
    郭氏也道:“我瞧着也挺温顺,言行举止颇有涵养。”
    李瑜没有说话。
    也在这时,秦王的曾孙们被领了过来。
    人们很有默契地终止了颜琇的话题,李竞的两个儿子跟秦王一行人行礼,众人坐在一起唠家常。
    之后隔了近半个时辰,秋氏二人才回府,她们一到福寿堂,郭氏就命仆人传菜。
    硕大的长形餐桌能聚十多人,郭氏和秦王坐在主位,左右两边按长幼依次落座。
    今日李瑜去过宫里,着官袍,虽然品级跟自家兄长和秦王差得远,但架不住人年轻又生得俊,白白净净的,通身的君子风骨,委实惹眼。
    秋氏听说他得了圣人赐的折扇,还兴致勃勃要开眼。
    婢女把那折扇奉上,秋氏小心翼翼打开,扇面上有圣人亲笔题的字,龙飞凤舞,叫人看着欢喜。
    秋氏问李竞有没有,他说没有,她忍不住埋汰道:“你这个当老大的怎么就不长进呢?”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颜琇偷偷瞄李瑜的腕上,那五彩丝编得可精致了,也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
    热菜陆续上桌,端午少不了粽子和雄黄酒。
    夏日人们胃口不佳,饮食相对清淡,以汤水为主。
    郭氏特地命小厨房备了莼菜鲈鱼羹、鸡丝凉面、盐水鹅、烧花鸭、卤拼盘、鱼冻、凉拌胡瓜、冰镇过的银耳莲子羹等菜品。
    中午李瑜一行人在宫里吃端午宴,又用过粽子,这会儿都不怎么饿。
    秦王喜食粽子,不管是甜的还是咸的都能用两个。
    郭氏提醒他少吃,那东西不易克化,恐伤肠胃。
    倒是那道莼菜鲈鱼羹很受众人喜爱,鲈鱼细嫩,莼菜爽滑,口感鲜甜,李瑜也用了一碗。
    人们时不时唠几句家常,有时候郭氏也会问起江州那边的端午习俗,颜琇皆一一作答。
    来秦王府这么久,在秋氏的关照下,她已经能很好地融入进这个家庭了。跟秋氏的两个儿媳妇也亲近,甚至郭氏对她的态度都比最初亲和许多。
    也不知是人们的亲和给了她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她若能壮着胆子把李瑜拿下,那这个家庭必定是能接纳她的。
    然而她忘了,李瑜那厮就是个刺头,就连宁樱那般机灵的女郎都不一定吃得住他。
    饭后人们又坐在一起说了阵话,夏日里瓜果颇多,孩子们爱食冰酥酪,也喜欢蜜瓜、荔枝。
    秦王方才又饮了不少酒,觉得头晕,便早早回碧华楼歇着了。
    李竞和郭氏唠了许久的家常,李瑜觉得疲乏,也先回西月阁。他和梁璜主仆离开福寿堂,秋氏就朝颜琇使眼色,她特地等主仆出了福寿堂才去的。
    当时李瑜主仆刚出福寿堂路过一处人工湖时,忽然听到颜琇在身后唤了一声二叔。
    李瑜顿住身形。
    颜琇腼腆道:“今日端午,阿琇用五色丝做了一条长命缕赠长辈驱灾辟邪,还请二叔不要嫌弃。”
    说罢从袖中取出长命缕双手送上,粉面含羞,两眼藏着紧张的小期待。
    李瑜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到那长命缕上,并不打算伸手去接。她的小心思,他早就窥得明白,也没甚兴致。
    不过人家既然送了,也说了是赠长辈的,也不好扫颜面。
    李瑜看了梁璜一眼,他心领神会上前取那长命缕,哪晓得颜琇缩回了手。
    梁璜愣住,李瑜也愣住了。
    颜琇盯着李瑜手腕上的五色丝,酸溜溜道:“二叔腕上的五色丝编得委实漂亮,也不知是哪位女郎赠予。”
    李瑜:“……”
    连梁璜都闻到了一缸子酸味。
    许是对方那模样看着好欺负,李瑜故意道:“这条五色丝还是去年阿樱编的,我瞧着好看,便留着了。”
    这话令颜琇觉得难堪,越发觉得那五色丝碍眼。
    从她来秦王府,无时无刻都有人提到宁樱,令她心生厌烦抵触。
    看着眼前这个当局者迷的男人,她只觉得一股子邪火横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脱口道:“二叔只怕是自欺欺人!”
    李瑜神情一冷,“你说什么?”
    颜琇心里头明明害怕,却又不想委屈自己,鼓起勇气道:“我是说二叔自欺欺人,那宁樱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全是你自作多情。”
    此话一出,梁璜暗叫不好,忙道:“颜姑娘失礼了!”
    李瑜板着棺材脸,指着她道:“你让她说,我倒要好好听听颜姑娘的一番见解。”
    颜琇身边的丫鬟也一个劲扯她的衣袖,提醒她勿要莽撞。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明明不差,为何连一个婢子都不如。
    从春到夏,忍耐了这般久,今日再也忍不下了,她索性豁出去道:“我若是那宁樱,断不会去做逃奴,可她偏偏做了逃奴,二叔难道还不明白吗,她心里头没有你,若是惦念着你,早就回来了!”
    这话委实毒辣,毫不客气地鞭打到李瑜的自尊上,令他难堪。
    梁璜又急又气道:“颜姑娘失语了!”
    颜琇偏要说透,字字如针道:“我与宁樱同为女子,她若有回头的决心,又岂会让二叔这般焦灼寝食难安?
    “说到底,她就是不喜欢二叔罢了,这才甘愿冒着做逃奴的风险跑了出去。可是二叔你呢,就为一个奴籍婢子,心心念念成这般,你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这话把李瑜彻底激怒,面色阴沉道:“她是婢子不假,就算她是妓子乞丐,若能入我李瑜的眼,也会捧到心尖儿上。”
    颜琇愣住。
    李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这般处心积虑,当旁人睁眼瞎不成?”
    被他质问,颜琇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瑜不想跟她费口舌,甩袖而去。
    颜琇站在原地,被活活气哭了。
    丫鬟连忙安抚,她觉得丢了颜面,泣声回了长春馆。
    很快秋氏便得知颜琇的情形,忙回去看她。
    那丫头关在屋里一个劲哭,她好不容易才哄得颜琇开了门,颜琇泪眼模糊道:“姑母,明儿阿琇就回江州,请姑母做主安排。”
    秋氏见她哭得伤心,关切问:“好端端的,怎么闹成了这般?”
    颜琇抹泪道:“我要回江州,宁愿下嫁,都不愿高攀受窝囊气。”
    秋氏忙道:“二郎说什么话不中听了?”
    颜琇拿帕子擦眼角,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他没说什么,是我自己不争气,偏要去啃那硬骨头,到头来碰得满头包,落不到好。”说罢看向秋氏,“姑母你心疼阿琇,还请你明日就替我安排回江州吧,我一刻也待不下了。”
    秋氏知她肯定在李瑜那里触了霉头,说道:“二郎的性子就是这般,他打小就被骄纵惯了的,若说了不中听的话,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颜琇摇头,神情坚决道:“我要回江州,宁愿下嫁,也不愿小心翼翼伺候人。”又道,“京里头那些贵人,阿琇无福消受,受不了那委屈服软。”
    “唉,你这孩子莫要任性,千里迢迢来到京城里,不就盼着能嫁到家世好的如意郎君吗?”
    “姑母,阿琇不找了,阿琇宁愿下嫁,有娘家撑腰疼宠就够了。那些高门大户阿琇攀不起,也不想攀了。”
    “你这孩子……可见二郎把你说狠了,明儿我倒要问问他,哪有这般为难晚辈的?”
    “姑母莫去,你就当给阿琇留几分颜面。”
    不一会儿李竞回来,秋氏过去了。
    颜琇独自坐在铜镜前,默默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想起李瑜说的那番话,自尊心备受打击。他若愿意抬举,连妓子乞丐都能捧到心尖上,偏偏她颜琇不能,入不了他的眼。
    想到自己一门心思盼着进西月阁,她不禁觉得好笑,方才还说李瑜自作多情,她又何尝不是自作多情?
    经过了这一遭,她算是彻底悟明白了,高门大户不好攀,也攀不起!
    殊不知另一边的李瑜也不好受,颜琇说的那番话委实毒辣,犹如巴掌抽打到他的脸上,彻底把他给抽懵了。
    他起初只想着是自己伤了宁樱的心,她才不愿再回来,结果颜琇却说宁樱压根就没把他放心上,全是他自作多情为她忧为她愁,为她哐哐撞大墙。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在李瑜的观念里人人都爱他,宁樱更是从未掩藏过对他的爱慕,他深信不疑,毕竟她一直都是满心满眼带着笑意。
    今日颜琇的话彻底颠覆了李瑜的认知,令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更或许是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这对于一个自恋狂来说无疑是一项毁灭性的打击。
    这不,李瑜一回来就神经质地看着崔氏,发出灵魂拷问道:“崔妈妈,我且问你,我生得够不够俊?”
    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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