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已经在京畿区域边缘了,沿途一路顺遂,并未发现官府严查,都是平常的样子。
    燕三郎问她准备前往何地,宁樱也不想再拖累他,归根结底还是有所防备。
    “这些日多谢三郎一路照应,你离京了这么多日,想必贾妈妈也担心不已。我们就在平州分头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能行。”
    燕三郎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倒也没有过多言语,只道:“你若是想要彻底脱身,便去坂城,只要经过了宜善,再寻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宁樱点头,“我知道。”
    燕三郎又道:“若是想要藏匿,便去经贸繁荣的地方,大隐隐于市,方可获得安生。”
    宁樱感激道:“多谢三郎指点。”
    燕三郎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后阿樱姑娘一路顺风,小心行事。”
    宁樱:“有劳三郎相送。”
    二人在平州分头后,看天色不早了,宁樱寻了一家客栈下榻。
    这些日一直是走水路,睡得极不安稳,再加之有燕三郎在身边,总是不自在,如今独自一人,有了先前的经历,倒也不惧怕。
    睡到半夜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宁樱受惊睁眼,四周一片潮-湿,身上湿淋淋的,寒意侵身。
    她一脸懵,茫然地打量周边,是一处山林。
    远处火光冲天,犬吠声不止,数十人打着火把在山林里寻人。
    “阿樱……”
    李瑜的呼喊声忽远忽近,吓得宁樱直哆嗦。她连忙起身逃跑,谁料刚扭头,就见一张白得瘆人的脸堵在眼前。
    那张脸毫无血色,一双狐狸眼鬼魅幽深,直勾勾地盯着她,忽地笑了,唇色艳丽,露出白森森的牙。
    “阿樱,我找到你了……”
    宁樱鬼叫一声,从梦魇中惊醒。
    她瞪大眼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意识到只是做了一场梦后,她浑浑噩噩地坐起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默默地咒骂了一句,当真是阴魂不散。
    窗外黑漆漆的,听到打更的声音,才到半夜而已。
    她再次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李瑜那张白得吓人的鬼脸。
    那种心理折磨委实要命,总是让人担惊受怕。
    把双手枕到脑后,宁樱在心里头默默盘算,白日里燕三郎的话在脑海里盘旋,如果要彻底获得自由,唯有坂城才是出路。
    要不要去坂城呢?
    目前她没有任何打算,只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她孤身一人,如浮萍般漂泊,哪里都可以落脚。
    燕三郎说若要藏身讨生活,那就选择大隐隐于市。
    宁樱还惦记着她的卖身契,如果京中那边没有动静,则意味着她还有机会从蒋氏手里讨回卖身契。
    李瑜能把她送出手,想来也没那么上心。
    她乐观地想着,反正那骄傲自大的小公主向来目中无人,若是没有责难袁家,她怎么都会想法子把身契弄到手。
    思来想去,宁樱决定两手抓,一边去坂城,一边看关卡情况。
    如果关卡严,则意味着京中那边已经发出指令捉人。
    如果跟往常那般没有异常,则意味着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她可以等风头避过后讨回自己的身契。
    一边走一边等,随机应变。
    拿定主意后,宁樱决定明天就动身前往坂城方向的宜善。
    第二日一早她就离开了客栈,看到附近的一家摊贩在卖羊肉馎饦,宁樱嘴馋地去叫了一碗。
    那馎饦的汤底由羊骨熬制,咸鲜浓郁,羊肉片成薄薄的,分量也添得足。
    她能吃辣,又放了些茱萸粉,羊肉入口软烂,面片儿爽滑,嚼起来非常劲道。
    宁樱美滋滋地用了一碗,把肚子塞得饱饱的。
    临走前她向摊贩打听,有没有去宜善那边的船,摊贩道:“有,不过是在正午的时候。”
    宁樱道了声谢,抹嘴搁下铜板走人。
    第32章 他后悔了   尝到了戳心肝的滋味
    码头人来人往, 有运送货物的劳工,也有背着包袱要乘船的客人。
    宁樱过去打听去宜善的船只,如摊贩老儿所言, 要到正午时分才会来。她想着现下离正午还早,索性又去买了些干粮带到身上。
    将近等到午时初, 码头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搭船的人们。
    宁樱孤身一人, 且又是女郎,为不引人注意, 她把目光投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看着挺年轻,莫约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穿着粗布衣, 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神情里透着几分疲。
    宁樱不动声色打量, 看周边没有妇人,想来是独身一人带着孩子出来。她生了心思, 故意装作不小心被挤到了男人边上踩到了他的脚。
    那人心情本就烦躁, 本能地推了她一把,宁樱连忙表歉意。
    男人见她态度诚恳,又是个小妇人,这才没有找茬。
    宁樱的视线落到他手中的孩子身上, 厚着脸皮搭讪道:“令郎生得真是俊,看模样也不过两三岁吧。”
    男人瞥了她一眼,全然一副乡下妇人的打扮, 委实不起眼。
    他怀中的孩子伸手去抓宁樱,她被逗乐了,冲那孩子笑, 那幼儿也咯咯笑了起来。
    男人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说道:“两岁半了。”
    宁樱好奇问:“我看郎君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外出,应是有娘子陪同才是,怎不见小郎君的母亲呢?”
    这一问,男人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没好气道:“跑了。”
    宁樱失笑。
    男人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宁樱打趣道:“瞧郎君这模样,只怕是两口子吵了架,媳妇儿回了娘家,郎君没法子,只能抱着孩子去找了。”
    这话歪打正着,真被她给说中了。
    男人脸上顿时挂不住,窘迫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没过多时,前往宜善的客船来了,人们陆续上去。
    宁樱故意跟在父子身后,他们坐哪儿她就跟着坐哪儿,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呢。
    那男人姓徐,家中排行老四,人称徐四郎,是平州当地人。
    此次带着幼儿外出,正是要去媳妇儿娘家把人给找回来。
    两口子闹了点矛盾,媳妇儿赌气跑了,留下两岁多的幼子在家。
    平时徐四郎也极少管理幼子,如今没了娘,全靠他照应,搞得他这个大老爷们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最初他还钻牛角尖就不信自己连个孩子都看管不过来,结果才过两天就受不住了。
    没娘的孩子哭闹起来他完全没辙,再加之自家老娘也去得早,家中无人帮衬,这才被孩子收拾服了软,灰溜溜地抱着崽去找娘。
    客船颇大,装了不少人。
    待船只开动时,徐四郎的幼子又开始哭闹,吵得他烦不胜烦。
    一旁的宁樱主动哄那小儿,他却怎么都不依。
    宁樱这才想起包袱里的胡饼干粮,取出来掰了一块,却被徐四郎拒绝了。
    说得也是,她毕竟是陌生女人,谁放得下心吃她的东西呢。
    宁樱颇不好意思地掰了两块自己吃,说道:“我家的孩子也跟令郎差不多大,见他可爱得紧,瞧着欢喜。”
    那幼儿骨碌碌地盯着她手中的胡饼,嘴馋想吃。
    宁樱自己吃了,徐四郎架不住自家崽哭闹,才接受了一小块胡饼哄幼儿。
    这下总算清净了。
    徐四郎颇不好意思道:“小子不懂事,让娘子见笑了。”
    宁樱笑道:“我家的谦儿也是这般,年岁到底太小,哪有懂不懂事的,倒是苦了儿没娘,郎君得赶紧把媳妇儿哄回来才是,受苦的还不是孩子。”
    她这一说,徐四郎也忍不住发牢骚,“我就是说了婆娘两句,结果第二天就丢了孩子回了娘家。”
    宁樱握了握幼儿的小手手,“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事,双方各退一步就好了,无需赌气闹得跟什么似的,伤了和气。”
    徐四郎见她健谈,人生得不怎样,性情却宽和,生出几分好感,问道:“那娘子你又是要去哪儿?”
    宁樱调侃道:“我呀,也是跟自家男人闹脾气,把孩子丢他手里折腾他几天。”
    徐四郎:“……”
    他憋了憋,忍不住道:“你们女郎收拾人的手段当真是如出一辙。”
    宁樱掩嘴笑了起来。
    从平州坐船到宜善需两个时辰,宜善原本是平州的一个县,这只客船的目的地是宜善下面的惠城,途径宜善,会在那里停留一阵。
    原本宁樱是打算抵达宜善就下船的,结果出了岔子。
    先前她和燕三郎走水路虽然比李瑜提前了好些天,但架不住他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直接抄崎岖小道提前杀到宜善请官府的衙役布局。
    宁樱过去跟李瑜撞了个正着,甚至打了个照面。
    两个时辰的水路过得很快,宁樱在船上逗弄幼儿,双方几乎都混熟了。
    也多亏她从上船开始就盯上了徐四郎,让不知情的误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待客船快要抵达宜善码头时,岸上吵吵嚷嚷,时不时有差役逮人盘问。
    船只的目的地是惠城,却要在宜善靠岸,因为有不少人都要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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