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忽然觉得自己好穷。
    藏好私房,她若有所思地坐到桌前单手托腮。
    李瑜这个人自大轻狂,且爱面子,若要从他手里跑路,只怕不易。
    乐观一点,就算她能侥幸脱离秦王府,一旦他派人捉拿,以秦王府势力托官府找寻,她几乎是无处藏身的。
    以他那骄矜习性,触了逆鳞非得打断她的狗腿。
    宁樱不敢挑战李瑜的权威,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祖宗,他若要做某事,府里没人拦得住。
    想要脱身离府,就得用计。
    得让李瑜心甘情愿将她拱手送出,并且还不会深究,就算他不乐意,也得碍于面子打落牙齿和血吞,憋着不发作。
    这是一项技术活儿。
    春困秋乏,午饭后宁樱便小憩了阵儿。
    她只负责李瑜的生活起居,他没在府里,她则相对自由,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下午晚些时候,宁樱去小厨房准备乌鳢。
    当初宫里的嬷嬷曾教过她做膳食,宁樱也对做吃的颇有几分兴致。
    蔡三娘询问她后便主动杀鱼,从缸里捞起两条乌鳢,麻利地将它们摔到地上砸晕。
    在她处理乌鳢时,宁樱从木盒里取出少许滋补品,有红枣、枸杞和党参等物。
    蔡三娘把鱼头斩下,鱼身剖开取出脊椎骨斩段,交由宁樱处理。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烧热,宁樱拿铁勺勾了些猪油进锅里,把鱼头和鱼骨进行煎制。
    待它们被煎得两面焦黄,她才取木瓢舀山泉水进锅,直到锅中沸腾翻滚,一口专门炖汤的瓦罐被蔡三娘放到炉子上。
    宁樱将锅里的鱼汤舀进瓦罐里,加入姜片、红枣和党参等物熬制。
    鱼汤处理妥当后,她找来一把更为锋利的薄刀用来处理鱼片。
    乌鳢肉质久煮易柴,最适合片成薄片涮烫,只需在汤锅里涮上须臾,蘸上酱料即可。
    那鱼片是有讲究的,因涮烫时间短,需片成薄如蝉翼的才行。
    宁樱手稳,片出来的乌鳢片洁白莹润,呈透明状,每一块鱼片大小相当,中间有红润的十字花,那是乌鳢特有的肌理纹路。
    蔡三娘取来白瓷盘,宁樱仔细将鱼片摆盘。
    李瑜是个讲究人,饮食极其苛刻,追求色香味俱全。
    宁樱深得真传,一片片十字花被她一点点摆放到洁白的陶瓷盘上,并用艳红枸杞点缀,有的甚至还摆出了各种花型,看起来赏心悦目。
    蔡三娘不由得赞道:“阿樱当真心灵手巧。”
    宁樱回道:“那是郎君会教。”停顿片刻,意味深长道,“以后若三娘去了别处,也饿不着你,从咱们西月阁出去的人,个个都不简单。”
    这话把蔡三娘说得哭笑不得。
    能服侍得下李瑜的人,确实需要点本事。
    处理好两条乌鳢鱼片,宁樱洗干净手准备蘸料,有剁碎的蒜蓉,还有火辣辣的茱萸。
    蔡三娘则准备时鲜菜蔬,泡发的木耳,黄花,以及虾丸荤素等物。
    春日白天日渐延长,傍晚时分李瑜下值回府,婢女前来通报,说主子回来了。
    宁樱前去接迎。
    落日余晖洒落到长廊上,李瑜不疾不徐穿过那些光影。他的官帽被侍从梁璜捧着,背着手,面上跟往日那般瞧不出喜怒。
    宁樱远远瞧见那道身影,看他不紧不慢朝她走来,仪态风流,步伐从容,通身的贵公子气度。
    待他更近了些,宁樱才福身行礼,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郎君。
    李瑜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
    梁璜把官帽递给宁樱,她伸手接过,跟在李瑜身后,顶替了梁璜的位置。
    回房的途中李瑜一直都没有说话,宁樱也不碎嘴,因为这个男人不喜欢话多的女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过一处假山时,李瑜才冷不丁问了一句,“听说你今日去过福寿堂?”
    宁樱回道:“上午奴婢去过一回。”
    李瑜眉毛微挑,居高临下睇了她一眼,“可是阿娘唤你去的?”
    “是。”
    “她同你说了些什么?”
    “王妃询问奴婢郎君近些日的日常。”
    李瑜听后没有出声,自顾前行。
    宁樱垂首跟上,哪晓得他忽然顿身,她不慎撞到他的背脊上,鼻子被撞得生疼。
    熟悉的松香涌入鼻息,宁樱吃痛冷呲,差点红了眼。
    李瑜斜睨她,面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何人在府里传言,说我欲抬你为妾?”
    听到这话,宁樱暗呼不妙,忙跪了下去,惶恐道:“奴婢不敢!”
    李瑜盯着她看了许久,跪在地上的宁樱大气不敢出,心烦地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瑜才冷哼一声离去。
    待他走远了,宁樱才起身。
    然而前面那人忽地扭头瞥了她一眼,破天荒地逮着她的一记白眼。
    李瑜顿时愣住了,随即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她。
    宁樱:“……”
    默默地掐了掐掌心,缓缓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欸?
    大意了!
    第3章 她居然不醋   大家好我叫人间清醒
    两人对视,双方僵持了许久,李瑜才压下心里头的怪异感,背着手离去。
    宁樱稍稍整理思绪,不动声色跟上。
    主仆二人又陷入了冗长的静默中。
    也不知是李瑜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反正就觉得有点奇怪。
    回到房后,宁樱伺候李瑜换下官袍,寻来一身浅灰色便服替他穿上。
    在给他整理衣襟时,李瑜忽然收拢她的腰肢。
    宁樱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两人的举动着实暧昧,她只能梗着脖子喊了一声郎君。
    李瑜的视线落到她的颈项上,耳后的颈脖处残留着他昨夜落下来的吻痕。
    这个女人在床上是能满足他的,但也仅仅只是在床上。
    她是他精心调-教给自己的乐子,烹他爱吃的茶,煮他爱吃的膳食,甚至在行房时都知道怎么迎合取悦他,在他面前从不说一个“不”字。
    但到底只是一个奴仆,玩意儿。
    头顶上久久没有动静,宁樱屏住呼吸用余光往上偷瞄,却只能瞄到李瑜性感的喉结。
    那厮惯来喜怒无常,她也吃不准他今日到底是什么心思,索性撒娇往他怀里钻,主动说道:“不知郎君从何处听闻奴婢要抬妾的说法,奴婢着实冤枉。”
    李瑜垂眸睇这个温柔小意的女人,脸上不知喜怒。
    宁樱见他没有抗拒她的贴近,继续无辜道:“今日去福寿堂,王妃询问过郎君的日常起居后,便又同大夫人说起郎君明年行冠礼之事,自然而然谈到郎君婚嫁。”
    李瑜还是没有吭声。
    宁樱倾诉道:“这些年奴婢能得郎君厚爱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不敢有虚妄之心,还请郎君明鉴。”
    李瑜冷冷地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真假。
    宁樱不禁露出几分娇怯来,她知道这个男人万事有度,是决计不会纵容一个女人恃宠而骄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的。
    好在是她平日里乖巧又懂事,也没干过出格的事,李瑜也未继续找茬,只道:“阿娘欲把你抬成侍妾,是吗?”
    宁樱露出娇羞的表情,掐他的腰道:“王妃说了不算。”
    李瑜“啧”了一声,似笑非笑。
    宁樱仰头看他,目中含光,面上甚至泛起了一□□人的红晕,“奴婢十岁进府伺候郎君,这辈子唯郎君马首是瞻。”顿了顿,“可是奴婢是福薄命苦之人,不敢奢求郎君给名分,只求能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安生足矣。”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属于少女的娇羞拿捏得恰到好处,若是撒起娇来,他多半不会令她难堪。
    方才李瑜也仅仅只是试探,宁樱暗暗松了口气,前去备晚膳。
    厢房里弥漫着浓郁的鲜香,桌案上摆放着一只精致的红泥小火炉。
    炉子上搁着一口陶锅,里头的汤水汹涌翻滚,汤汁呈奶白状,几颗大枣和枸杞沉浮起伏,叫人暖心。
    桌上摆满了各色涮烫菜蔬,如三千佳丽等待主人宠幸。
    李瑜一进厢房就觉心情大好,春兰端来铜盆供他净手,宁樱则替他盛了一碗乌鳢汤备着。
    按老规矩,在他品尝乌鳢汤时,宁樱为他调配蘸料,有三种,葱蒜少不了,一种添了醋,一种添了茱萸,还有一种则是清酱。
    乌鳢生肌补血,补脾益胃,一勺口感厚重的鱼汤入喉,是李瑜熟悉的味道,细细回味,舌尖上残留着少许党参的甜。
    见他没有出声,宁樱便知道他是喜欢的。
    喝了几口乌鳢汤,宁樱拿起长筷替他涮烫了一块鱼片到碗里。
    生鱼片薄如蝉翼,只需在沸腾的汤水中滚过一遍即可捞起,肉质细腻白净,呈卷儿状,鱼皮弹牙有嚼头,且没有鱼刺,老少皆宜。
    李瑜爱食醋,受得了它独特的酸。
    烫熟的鱼片裹上蘸料入口,葱香与蒜香混合着醋的微酸在唇齿间激荡,鱼肉入口即化,鱼皮厚实有嚼劲,很得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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