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晓晓应声:“对。”
    卓诗飞想让桑晓晓帮自己带些东西回去, 可又清楚知道两人不算多熟悉。桑晓晓是要坐飞机的,带多了东西也不方便。
    她没把这种话说出来, 只不住说着:“回去好, 反正很快就再来了。我过段时间就要回去,说不定以后能再见着。”
    桑晓晓觉得再见面概率不算大。然而她都能和卓诗飞在那么远的地方恰巧再碰面了,实在说不准。这世上的一切本身就是一个又一个巧合所接连起来的。
    她朝着卓诗飞应了声:“嗯。”
    应完,她想起卓诗飞当初的那辆自行车:“你自行车后座加了软垫吗?”
    卓诗飞本来因为离别惆怅着, 听到这话蓦然笑开:“加了。当时我回去就加了。用的布漂亮,我孩子可喜欢坐后面。还和别人炫耀。”
    听上去卓诗飞和孩子关系很好。桑晓晓知道孩子还是家长远出,孩子和家长大多会同时挂念对方。她顺口问了声:“要我给你孩子带点东西回去么?”
    卓诗飞惊异睁大了眼, 主要是不敢相信这话会是桑晓晓问出来的。桑晓晓的脾气可……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声:“真的么?”
    果然不出她所料,桑晓晓下一秒立刻仰头。小姑娘用娇气的嗓音皱眉说着:“到底要不要带?不带就算了。”
    卓诗飞咧嘴笑:“带带。我是有些东西想让你带回去。我是坐火车的,火车花的时间太久, 人挤人我带起来不方便。”
    她赶忙回去拿东西:“你等等。”
    桑晓晓给卓诗飞帮了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在时间限定的情况下,很快就到坐飞机的那天。
    前往机场的路上,桑晓晓听郑嘉讲以前的事。
    郑嘉比她和傅元宝年长一些,是亲身经过很多事的人。他这个年纪,早年经历确实精彩:“日子发展快,进步也快。我们那会儿还有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呢。一家人五口人,三个在外头。回来一个另一个就回不来。哪像现在,我吃个饭能老婆孩子一起带出来。我下乡又不会种田,那会儿是真的头痛。”
    倒也不是埋怨,就是感慨。
    他也听说了傅元宝碰上什么计算机的学生,和傅元宝说着:“你来首都发展,我是举双手欢迎。有什么好的想法、好的发展方向,全都可以来试试。”
    傅元宝应声。
    话都说好了,郑嘉把两人送上飞机。
    他和两人道别,望着两个人逐渐走远,心中想着事。往常碰着外边来的,他都会想首都会给人带去什么变化。现在他却想着,不知道将来这两人会不会给首都带来巨大的变化。
    就这么想着呢,他见着可能带来巨大变化的两人停下了脚步。
    傅元宝半蹲下身子。桑晓晓拉开一点距离,最后跳上了傅元宝的后背。两人稍调整了一下,这才重新启程继续走着。
    郑嘉好笑摇了摇头。这两人真的是,明明还完全是年轻人。
    年轻人桑晓晓不知道也不在意郑嘉的想法。她去首都玩一趟很高兴,回来也很高兴。回到桑家这远不如首都建筑的老式屋子,竟也蹦跳冲进去的。
    她回到阳城的第一件事,把从首都带回来的东西往桌上摊放着:“我带了好多东西回来!有些还是邮寄回来的。邮件是不是还没到?”
    桑爸还没回家,桑达达刚回来凑热闹,桑妈则是端茶招待傅元宝:“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回来?出去累不累啊?”
    桑达达在桌边候着,眼眸子发亮:“都什么呀?首都是不是很热闹?到处都是车,到处都是穿得像杂志里那样的人?”
    桑晓晓:“还行。也就比阳城热闹一点。车也不算特别多。自行车倒是真的特别多,满大街都是,像是人手一辆的。”
    桑达达听着惊叹。
    桑晓晓取出了一个去长城时买的摆件,沉重得都不像是她乐意随身带回来的东西。她专门送给桑达达:“这个写字可用压着纸,给你的。”
    桑达达惊喜拿过摆件,发现是报纸上见过的建筑物缩小版:“哇,这就是长城?”
    桑达达没去过首都,对这个摆件是爱不释手:“可我不写字哎。”
    桑晓晓看着桑达达手上根本不舍得放下,嘴上却说自己不写字,挑眉不满意:“用不到就还我。爱要不要的。”
    这东西可是铜摆件,实心雕的,当时店内买可贵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当成外来客宰了。
    桑晓晓不知道桑达达工作具体是什么样的。她便怂恿桑达达:“下次谁要是惹到你,你就把这个往桌上一砸,效果比板砖都强。”
    桑妈在边上听得心惊肉跳:“说什么呢!不着调的。你自个不像话不要带着你哥。”
    桑达达对着桑晓晓挤眉弄眼,嘻嘻笑着:“这要是不着调都能考全省第一,我也不着调。”
    桑晓晓和傅元宝同时看向桑达达:“分数出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字都没差。
    桑妈学桑晓晓说话的口吻:“会考试了不起啊?”她说完自己都笑了,笑得眉眼都眯成线,能看出是真的高兴,“是出来了。说是考了全省第一。语文啊就扣了一分。总分是614。”
    这成绩很让人震惊。
    桑晓晓自己都完全没想到。她的语文其实说实话,作文已经做好了被扣一些分的准备。她曾经参加过高考,那会儿就几乎不给作文满分。
    想要给一篇作文打高分,得要一层层交上去给批卷组长看,讨论确认后才能给出这样的高分来。大多数扣个四五分都算很高的分数了。
    碰上压着打分的,那更是让人无语。而且错别字也扣分,不写文标题也扣分,卷面脏乱也扣分。分数就是将文章分类入一个基准分后,一点点往下扣的。
    谁知道整个卷子只扣了一分。难道是因为她的字好看?
    桑晓晓看着桑妈:“你不会是在哄我吧?”
    桑妈当然不是在哄桑晓晓。她高兴着,也不管桑晓晓这质疑的话:“马上家里就要来人了。他们刚还打了电话过来。就等着你呢。”
    桑晓晓微歪头,眼神茫然:“谁啊?”
    因为飞机固定了航班时间,所以阳城上上下下在联系到出版社和桑家之后,确认了桑晓晓的回家时间。如今电话不是人人都有,所以省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全省文理科第一的,一定要去家里通知成绩,通知到本人。
    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有些穷乡僻壤最容易出什么岔子。前几年有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也有家里死活不让孩子上大学的,连成绩都不告诉学生,当然也不会给通知书。
    一般像全省文理科第一的家庭不会有这种事情。但事情就怕个万一,上头就此有了这个不成文规定。老师一定要将成绩通知到本人,而第一的两位要去家里通知。
    家里通知,来的人可不会少。
    桑晓晓听桑妈大概讲了一下会来多少人,已经想开溜了。她没想到现在的成年人光打电话不够,还组团来找她的。
    怎么这样啊?
    桑晓晓正想和傅元宝商量跑路的事,就听门外远远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喊声:“丽丽啊?人在家里不?你们晓晓回来了没?”
    桑妈搓手站起身来,朝着外面快步走:“在呢在呢。回来了,刚回来。”
    “我听说有车过来,这不就猜着是你们晓晓回来了。”外面中年人这样说着,“省里正好也来了人,我去叫他们。”
    桑晓晓趁着桑妈没空管自己,拉了下傅元宝腰间的衬衫,压低声音:“走不走?他们马上要来人了。”
    傅元宝其实没彻底从桑晓晓语文只扣了一分的冲击中缓过来。他记得第一次见桑晓晓的时候,小家伙只考了五分。他一说她还恼。
    后来他知道小姑娘成绩很好,却也没想到能好到这个地步。
    现在更离奇的是,马上要荣誉加身,当事人却打算跑路,根本不想要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傅元宝好歹体谅着特意赶到小河村的人:“没事,就随意聊两句,最多拍两张照片。”
    桑晓晓顿时从拉衬衫变成使劲戳人:“你是帮哪边的?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桑达达在边上疯狂咳嗽。他也实在不好说两人这么打闹是不是有点太亲昵了,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在呢,等下家里还要来人呢。
    有点过分了啊。
    桑达达起身:“我去把家里杯子茶叶都拿出来。你可别让晓晓跑了。他们那群都是专门为了她过来的。天天打电话问候,今天要是碰不上,明天还来。”
    桑晓晓听着,感受到了绝望。
    现在的成年人怎么这样啊!一群人通知个成绩还要围堵她。村里来人,城里来人,市里来人,省里来人。更可怕的是阳城日报和省报的编辑也来,连带采访的。
    这叫通知吗?这叫搞新闻。
    小姑娘还不能够换位思考到这个层次的成年人,傅元宝替人说了两声:“你全省第一的身份不一样。往后就是大家学习的目标。你后面还有无数的年轻人,需要你这样的优秀青年作为榜样。你看采访我的人不也很多?省里头开经济相关的大会都会考虑让我也去参与。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期待。”
    桑晓晓撇嘴:“期待什么啊?”
    傅元宝说着:“期待你成长为比他们更优秀的国之栋梁。”
    这话听得桑晓晓收回了点逃跑的心。她确定傅元宝是在夸她。青年今天依旧是简单的衬衫西裤,脚上为了方便,真的搭配了布鞋。主要是皮鞋穿了好几天,有点脏也不方便赶路。
    他头发这段时间没修剪,长长了不少,没打摩丝看上去年纪都轻了两岁。
    “你是不是夸我把你自己也给夸了。”桑晓晓嘟囔着,“臭不要脸。”
    傅元宝刚因为桑晓晓成绩好,于是耐下心教人,结果还要被说臭不要脸。他发现小姑娘是真的,每次有竿必顺着爬,努力争取着天天在他脑袋上作威作福。
    桑晓晓戳他,他就戳回去:“谢谢夸奖。”
    桑晓晓震惊。
    人类的脸皮终于进化了,比她参观的城墙都厚实。十公分的砖瓦都无法媲美此刻傅元宝的不要脸,他还敢戳回来。
    腰部那一下让桑晓晓后脑勺都一麻,人险些哆嗦了。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腰上能敏感成这样。桑晓晓愤怒,张牙舞爪打算收拾傅元宝:“你敢戳我,我要戳你十下!不,一百下!”
    傅元宝怎么可能任由人行动?他快速起身:“我去帮你哥倒茶。”
    桑晓晓跟在后面直追:“傅元宝!”
    少女娇气的怒吼声从屋里传递到外面,轻易入了一大群中年男女耳中。大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头已经“哦豁”,但面上几乎没有人显露出来,都乐呵呵的。
    里面最年轻的一位省报编辑,此刻表情最是丰富。他知道傅元宝,就是现在的傅修源。他是阳城最有名的年轻一代商人,也是三木的未婚夫。
    三木,省内高考第一名,知名年轻女作家。这种写小说里人家都未必能相信。
    而现在这位优秀的女青年,竟怒吼着另外一名优秀的男青年。
    省报编辑禁不住想着,哦对了,三木的嗓音很特殊。怎么听起来那么娇气?感觉发音用力的位置和别人都不一样。
    其他人乐呵聊着:“年轻人气势是不一样啊。”
    “很有活力。”
    “有活力好。年轻人就是朝气蓬勃。是早上□□点钟的太阳啊。”
    桑晓晓追出门,迎面看见一堆人,脚上停住脚步。
    这群成年人中间那位,笑容看上去格外和善,还有些眼熟。他见桑晓晓跑出来了,亲切问了声:“是桑晓晓同学么?”
    桑晓晓点了头:“嗯。”
    他自我介绍着:“我是省里主管教育的庞兵。”随后他给周围的人也一一介绍,“这位是市里主管教育的武同志,这位是省报的小同志。这位是你们阳城日报的主编,你应该认识,姚主编。这是你们校长副校长,你的老师。”
    这么介绍了一圈,人是真的多。
    村里的人和桑妈知道桑晓晓平时的脾气。
    桑晓晓碰上客气的人,基本上状态较为平和,偶尔会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要是碰上了不客气的人,基本上状态就不平和了。
    阴阳怪气是基础语言技巧,得罪人的本事绝对一流。
    村里人很机灵,就减少桑晓晓说话的机会:“来来来,进门说进门说。我们站门口聊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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