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也不算多大,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刚好都在周围,一听李瓒发话,赶紧就凑过来:“凯蒂公仔藏尸案的法检报告吗?”
    陈婕将复印好的资料挨个发下去,几个人共享一份,唯独李瓒独享一份,但他本人并不赏脸,就坐椅子上原地不动吊着眼睨她:“手断了。”
    陈婕孝顺:“眼没瞎吧。”
    李瓒:“腿也没断,能教训不孝的女儿。”
    陈婕识时务:“好的爸爸,我说给您听。”
    “死者生前的面孔经过修复打印出来,钟学儒说大概有八分相像,老大您看一眼。”陈婕举着打印纸让李瓒扫了眼,然后继续说:“尸块很完整,脏腑被掏空,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子宫还在,喉骨断裂,跟被砍断的部位不一致,死者死因属于机械窒息。”
    “之前说过死者年龄在1517岁,检测骨龄应该是17岁左右,正当花样年华。”陈婕摊开打印纸:“只有八分像,但是真的漂亮。老大还记得你从青山镇废弃大楼的水井室里找到的物证吗?里头有一块徽章,出自青山福利院,但凡进入青山福利院就会得到一块徽章记录。”
    陈婕从抽屉里翻找出那枚生锈掉色的徽章,翻过来让李瓒看:“背面有一个记号,记录被收养的小孩的排位数。”
    李瓒:“70。”
    陈婕:“如果这块徽章是死者的,说明死者曾经被青山福利院收养过,而且排位数是第70个小孩。但是,”她舔了舔唇,神情凝重:“我们都知道青山福利院曾经是个什么地方,死者又长得那么漂亮,死亡时间大概是六年前,也就是2012年。”
    换句话说,死者曾经是红馆受害者,等不到警察的救援,而且死状惨烈。
    其他人都差不多看完资料,此刻心情沉重。
    又是受害女性,又很可能是孩童时期就被迫害,双重性质于一身,但凡是个人都会同情。
    季成岭:“秀山区应该保存完整的档案,我们现在去调出当年红馆和青山福利院受害者名单,只要找到第70个被收养的人就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只不过杀害她的凶手,很可能已经被枪1毙。”
    当年可是枪1毙了不少人。
    李瓒:“去市局调档案。青山镇犯下那么大一案件,单凭一个青山镇护不住,而且当年是市局直接接手调查案件,全程没让秀山分局参与。秀山那边的资料估计不全。”
    季成岭皱眉:“我和陈婕下午走一趟市局。”
    李瓒:“你俩去合适。”
    一个扫黄大队出了名的,另一个以前也是市局混过,去一趟市局等于回娘家,比较好办事。
    李瓒:“其他物证怎么说?”
    陈婕:“除了啤酒罐、矿泉水瓶和纸巾等杂物,最可疑的发卡、小熊领结和用过的铅笔、橡皮擦都测不到指纹,干净得像没人用过。”
    老曾:“很可能是死者用过的东西,但被抹去指纹。”
    季成岭:“是凶手抹去指纹的吗?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死者六年前死去,但尸块应该是今年三四月才转移到废弃大楼,是不是说明前五个年头都被收藏起来?既然收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这时候才弃尸?是因为厌倦了,还是怕被发现?——难道有人发现尸块?这些或许曾属于死者的东西也被收拾出来还给死者,算是凶手那点假模假样的良心发现?”
    陈婕踹了他一把:“全是问题。”
    季成岭:“我是合理假设。”
    李瓒:“王铛铛,你再深入调查一下当年参与青山镇工程的几家,尤其直接参与的那几人。青山镇工程打算重新招标,你也关注一下,最好查得深入点。”
    王铛铛:“好。”
    “对了,程万科是14年被枪1毙?”
    “14年秋。花了点时间调查他的身家财产。”
    “他的档案能调出来吗?”
    “估计也在市局。”
    陈婕立刻响应:“我会记得提。”
    李瓒点点头:“忙去吧。”
    此话一出,大伙各自散开,李瓒回办公室重新查看王铛铛调查的资料以及死者尸检报告,又将之前在秀山福利院拍摄的图片调出来一一作对比。
    首先捋一下时间线,死者12年死亡,身份曾经是青山福利院收养的第70号孤儿,从死者相貌可以猜出她应该是红馆的台柱,后被残忍杀害。
    13年红馆丑事曝光,与之牵扯的相关人等都落马,其中红馆幕后主谋程万科被枪1毙。
    宏图地产工程计划流产,参与进来的其他四家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为什么会毫发无伤?
    按理来说,这四家参与进宏图地产工程就不可能不知道红馆和青山福利院的真相,可是最后结果除了主持工程的直接负责人未来路途不顺之外,基本全身而退。
    也不对,未来路途不顺这点说错了,至少留在本市发展的向昌荣事业蒸蒸日上。
    程万科被枪1毙,另外三家退出粤江市房地产市场,剩下的市场大盘全被向昌荣独占。红馆丑事后,唯一得利者只有向昌荣。
    还有程万科当年在边疆走水货发财,具体到底走1私了什么东西。
    李瓒出神地看着手指间灵活转动的圆珠笔,想起几个月前在克钦邦遇见楼吉,在那颗遮天蔽日的老树下,背对阳光,语气轻松说起两千年左右那起灭门中国缉1毒警察的案件。
    ……我追查多年,有了一点眉目,当年的主谋者之一如今改头换面在香港发展。至于他是谁,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啊,李二宝。
    “……”李瓒表情狰狞,当时被楼吉促狭的昵称恶心得差点一梭子过去,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手痒。
    第141章
    李瓒下午溜出分局,王铛铛敲门没见到人,对老大翘班的恶习已经习以为常。
    李瓒没去找孙归鹤,他料到佟局会致电孙归鹤,佟局和程为平两人加起来都不如孙归鹤的老谋深算,从孙归鹤嘴里指定套不出什么来。
    他遛弯溜到北田区找廖怀义,一通电话将人约到大排档门口的大树下,来往路人投来怪异的目光,心想顶着烈日吃大排档到底多傻逼。
    廖怀义:“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跑北田区来干嘛?”
    李瓒:“六年前你是在市局支队的吧。”
    廖怀义:“咋?”
    李瓒:“找你问问向昌荣一家六口惨遭灭门的细节。”
    廖怀义一时搞不清向昌荣全家灭门跟六年前他在支队混有什么必然联系,“案件转交市局,你问这作什么?”
    李瓒面不改色:“佟局年纪大了喜欢搞联谊,搞了个陈年旧案分析的联谊会,我刚好抽到六年前的红馆重案,发现位于红馆原址的一项工程承包商之一,向昌荣全家惨遭灭口。好奇之下,过来问问。”
    廖怀义:“青山镇红馆?”
    “对。”
    “你运气真好。”廖怀义由衷感叹:“这案子没完结。”
    “谢夸。没完结?我看档案里说明已完结。”
    廖怀义:“那是对外的说法,对当年参与这桩重案的刑警来说,真凶没抓到,案件还没完结,但不得不封存。”
    “能说吗?”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没签保密协议。”廖怀义想了想,准备长篇大述,推开李瓒送过来的啤酒:“下午还得办事。大概是12年刚入冬那会儿,那时广省不像现在入冬困难,寒流一来,冷得刺骨。我记得是第一场寒流前后,支队里有人匿名收到一个黑色的u盘,上面附卡片,卡片大意:警察不处理,他就去炸电视台,强迫公开视频。”
    “一开始没太在意,直到打开u盘,看见里头一段音频、一段视频。”
    “音频很混乱,男人的笑声,女人小孩的尖叫声,杯盘碰撞摔地,还有一段纯音乐背景音。经技侦分析出来的结果,”廖怀义深吸气、呼出,“是群p。”
    李瓒目光冰冷:“有小孩。”
    廖怀义嘴唇颤抖,想起当时听到分析出来的音频时的震惊:“都是第一次,养好了推出去,都吓坏了。应该玩死了几个,后来从地下室挖出尸体,尸检过后,一共四具童男幼女的死亡时间是在夏天,推测时间跟录制音频的时间差不多。”
    “里面有人提到红馆,也提到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平时人模狗样,也是报纸报道过的慈善家、企业家,全tm是群衣冠禽兽。另一段是视频,剪辑混乱,时间跨度比较大,拍尸体处理的。因为这段视频,我们才顺利挖出地下室几十具尸体。”
    头顶烈日,汗水成珠,廖怀义拧开矿泉水瓶灌下一大口舒缓心口压抑的郁气。
    李瓒:“你们查到匿名举报者的身份了吗?”
    廖怀义摇头:“没查到。”
    “案子没完结的意思是除了程万科还有其他凶手?”
    “所有证据指向程万科,但孙局认为红馆主人另有其人。从警局拿到u盘到关闭红馆大概耗时半年,仅半年时间就搜罗到大批罪证,过程惊人的顺利,该抓的抓、该毙的毙,从轰轰烈烈到尘埃落定,不用一年时间,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在青山镇盘踞八年的黑势力,渗透进黑白两道,是绝不可能轻易摧毁的。”
    廖怀义说:“而且,宏图工程除程万科之外的其他四家经过调查,跟张白纸一样干净。”
    “经你这么说,确实不寻常。”李瓒问:“向昌荣的仇家都有谁?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杀了人全家?”
    廖怀义:“什么仇恨我不知道,但肯定是血海深仇。一家六口,上老下小,活活砍死,男丁死前还被折磨一通……应该是向昌荣的仇家。”
    李瓒:“要说结仇,肯定生意场上仇家最多,最容易结仇,鸿荣地产又是一家夫妻店——你怎么肯定仇家冲着向昌荣去的?”
    廖怀义描述死亡现场,向昌荣行动受限,被缚在沙发上,正面对着厨房观看他儿子被虐死的全过程:“凶手杀人诛心,既要向昌荣死前看他全家人被砍死,还让他亲眼看着重视的继承人被虐死,尖锐的仇恨只明显针对他。”
    李瓒若有所思:“查到什么线索?”
    廖怀义:“监控拍到向昌荣一家死亡当天有一辆黑色劳务车出入,是辆套牌车,线索断了。我们从向昌荣的人际关系追查起,没找到可疑人物。”
    李瓒建议:“不如查他几年前的仇人。”
    警方追查人际关系一般从近期查起,很少查以前的,一是时间跨度太长很难追查,二是报复性杀人通常属于情绪激愤状态,很难持续多年才选择报复。
    “你是说?”
    “六年前红馆,向昌荣也是宏图计划的合作商之一,其他三家被赶出粤江市,程万科枪·毙,只有他一个人独占粤江市市场,混得风生水起——嘶,这种报复杀人,凶手一般会留下印记,你们在现场或尸体上有没有发现什么?”
    廖怀义回忆:“没有。”
    “不管怎么说,还是查一下六年前,向昌荣的人际关系,另外还有一件事,青山镇准备招标重启宏图计划。当初参与的一些人应该回来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件事,向昌荣有一个仇家叫庾红樱,她是赵永嘉的妻子、庾丘达的女儿。赵永嘉当初作为万银实业的负责人,参与宏图工程。工程失败,赵永嘉被发配香港,庾红樱去珠海开拓市场,近两年频繁到粤江市,一度传出她和向昌荣夫妻不和。”
    李瓒抬头看太阳,起身拍拍衣摆说:“我得走了,回头请你下馆子。”
    廖怀义:“行。有空再见。”
    等人走了,廖怀义才起身擦掉满脸的汗,一摇一摆的回分局,到门口被空调冷风一吹,突然清醒:艹!被李瓒那混球套话了!
    下属路过,见他僵立成石像,好奇询问:“廖队,咋了?”
    廖怀义抹了把脸:“没事!市局的人来了没?”
    “来了。”
    “告诉他们查向昌荣这案子可以从六年前红馆……和青山镇招标重启工程这两桩事查起。欸对了,你知道青山镇招标是谁提出来的吗?”
    下属刚好负责查这事儿的,闻言头也不抬的回答:“听说前年就开始提了,好像是……国·土局局长主动提出。”
    **
    孙归鹤听完佟局的叮嘱,笑眯眯说:“哎呀,不止我知道,当年处理案件的人都还在……我想想,北田区的廖怀义不就是一个嘛!好了好了,有事没事别找退休的老人家,小心累死我以后天天找你喝茶。”
    没等佟局发表感言,孙归鹤眼疾手快挂断,面对对面一脸恭敬的中年男人说:“继续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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