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警察寥寥两三个,派出所内除了李瓒和江蘅,还有喝醉酒闹事的酒鬼以及几个在网吧因游戏打起来的不良青少年。
    墙面洁净敞亮,灯光亮堂明朗,值勤警察的目光充满惊奇与探究。
    李瓒面无表情,右手垂在身侧拷着手铐,和江蘅拷在一起。
    江蘅姿态闲适,好像他是被邀请来参观派出所而不是被抓进来的。
    同事端一杯咖啡送来给值勤警察:“还没结束?”
    负责两人笔录的值勤警察拿圆珠笔敲桌,示意他们配合:“态度认真点,别太嚣张。”
    李瓒撩起眼皮,不咸不淡的问:“不是问完了?”
    “嗐你这——你们看看自己这供词,一个说是进去抓贼,一个说是追求刺激,报案人还说你们两是偷情。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是不是合伙偷东西?”
    李瓒:“追求刺激?”他看向江蘅:“你胡说什么?”
    江蘅:“就我说的那样。”
    李瓒:“笔录拿过来我看看。”
    值勤警察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当派出所是你家啊,说看笔录就看笔录?你们两个要是再不说实话,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
    李瓒挺想掏出刑警证扔桌上的,但他知道不好好串供的后果是明天市局上下都会传遍他跟野男人搞黄的事迹。
    江蘅怎么样无所谓,他自己的一世英名不能毁。
    等值勤警察一走,李瓒立即揪住江蘅的衣领将他提到跟前,冷冷盯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你说了什么?”
    江蘅:“大概描述,细节待补充。你看我们要不要串供?”
    这人就算被勒紧脖子都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不慌不忙商量一起串供欺骗警察……在派出所。
    “没问题。我抓贼,你偷盗未遂。”
    “你看我像贼吗?”
    不像。江蘅气质不凡,相貌优秀,关键身上搭的、穿的看上去低调,实则价值不菲。
    从上到下,没有哪点像贼。
    “你有偷窃癖,还撒谎成性。”李瓒拽紧右手,藏在袖子里的手铐牢牢勒紧着双方的手腕,无声无息的较量剑拔弩张。
    “否则你为什么偷进隆申商行?为什么偷袭我?要真追究起来,我完全可以怀疑你入室偷盗并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李队,你威胁我?”江蘅笑着,空出来的右手横过李瓒搭在桌沿边稳固上半身,免得被失手扯过去。
    果然认识他。
    李瓒如是想着,压低了声音警告:“商量而已。”
    江蘅:“我还是说我们苟合算了,男欢男爱好过留案底。反正粤江市没人认识我。”
    双方僵持,不容退让。
    半晌,李瓒:“……换个理由。”
    他不能以东城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的身份在明湾区的派出所留下案底,上面必定早就盯实海港走私的案子。他要是跨区作案,还是在敏感的区域,等于两脚淌进泥水里,怎么算都会惹麻烦。
    江蘅温和有礼:“行。”
    李瓒:是败类的气息。
    值勤警察处理了一帮打架斗殴的青少年再回头正好见到戳瞎狗眼的一幕,这对拽飞天了的狗男男居然在派出所里不忘搞暧昧?!
    太嚣张!
    太挑衅警察叔叔的威严了!
    李瓒和江蘅兀自对决,浑然不知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亲近暗昧。
    他们各一只手铐在一起,因长袖遮挡就像是十指相扣。衣领被拽着凑得极近像接吻,而江蘅一手搭桌沿,角度问题看上去像拥住了李瓒的腰。
    青少年们顺着值勤警察的视线看过来,全跟嗑了好几瓶快乐水似的鬼哭狼嚎嗷嗷叫。
    “嘘——嘘——!!”、“嗷嗷——”、“哥们带劲!”、“再来一个!!”、“哦宝贝甜心好哥哥。”……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兴奋得拍桌敲椅闹哄哄。
    值勤警察:“安静!闭嘴!保持秩序——”
    “咻咻——”
    这帮学生又熊又狗能上天,怎么可能安静得下来?两个值勤警察跑进来大声呵斥,喊得嗓子嘶哑依旧被起哄盖住。
    李瓒起身,拖起身后的凳子猛地砸向中间空余的地方,巨响砰然炸开盖住起哄,断裂的塑料凳子腿弹飞正好插进垃圾桶,捣乱嬉闹戛然而止。
    网吧常客青少年们瞪着地上凳子的残骸,再僵硬着脖子看向黑脸散发恐怖气息的李瓒。触及那刀刃般锋利的目光,霎时噤若寒蝉。
    李瓒:“能安静、听话吗?”
    能。
    青少年点头如捣蒜。
    狗熊,能屈能伸,欺软怕硬。
    代言人——中二青少年不能侮辱这个尊贵的称号。所以他们喏喏应声,怂起肩膀,噤口不言,乖巧听话。
    李瓒举左手:“警察同志,再给张凳子。”
    值勤警察:“……”
    警察同志都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坚强勇敢的心,所以他拖了一张铁制凳子的同时还把物品损坏赔偿单递过去。
    “原价十倍。”
    虽然大家是同行但此时李瓒也有点想骂街,他接过物品损坏赔偿单签名留号码,同时开始了和江蘅毫无灵魂的串供、招供过程。
    值勤警察:“所以你们是在路上散步,散到一半见楼上门没关所以见义勇为替人家关上,顺便进去看一圈有没有贼?”
    李瓒点头。
    江蘅:“对。”
    值勤警察:“要不要给你们颁锦旗?”
    李瓒:“没必要,见义勇为只是我们人生里一个平凡不起眼的闪光点。”
    江蘅:“挺身而出、当仁不让是每个公民的基本品德,我们只是做到了该做的事情。”
    “……”
    还蹬鼻子上脸了!
    值勤警察正要好好教训两人的时候,同事来敲门说是报案人已经撤案决定私了。
    闻言,值勤警察只好放弃笔录和审问,毕竟人苦主都主动放弃立案追诉了。
    他起身赶苍蝇似的赶走两人:“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忽然眼尖的瞅见一点银光,正巧就瞥见了手铐的一角,顿时内心疯狂咆哮:捆绑普雷都玩上了!!还说没关系?!
    *
    离开派出所,江蘅忽然停下并抬手晃了晃,说道:“虽然我不介意跟你回家,但是你一路拷着我还能放心开车?”
    李瓒找出钥匙,一边开手铐一边开门见山地问:“你不是本地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江蘅:“花钱。”
    ‘咔哒’一声,手铐解开,李瓒将它收起。
    “茶井街道发生碎尸案,死者住11巷7栋,你正好出现在那里,还跟7栋的房东认识。死者生前的工作场所,你又出现了。加上今晚的事情,恰巧在一天之内发生,说是巧合我会信吗?”李瓒双手交叠,睨着他:“你跟死者什么关系?跟海港……又有什么关系?”
    江蘅:“我今早才到粤江市,你可以查我的入境记录。”
    李瓒:“很多事不需要亲自动手。”
    “那你现在绝对见不到我。”江蘅跟着停下脚步,回望李瓒,夜色下身影高大而眼眸沉沉。
    此时细雨停了,还有一缕缕的晚风拂过,江蘅额际的一绺短发垂落在略突出的眉骨上,眼皮低垂,轮廓略深的眼窝有一汪浅浅的阴影。
    “我真想干什么犯法的事,你抓不到我。李队。”江蘅继续向前走,懒洋洋的说:“因为我有钱,巨有钱。”
    语气虽贱但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肯定。
    李瓒回道:“那就别在我眼皮底下犯事,否则我一样能抓到你。”
    这也是他理所当然的认知,一样骄傲狂妄,不因挫折与地位悬殊而减少半分。
    江蘅笑说:“碎尸的事跟我没关系。我说我来花钱的,没骗你。”他停在一辆朴素低调的轿车旁,侧身望过来:“我来粤江市是听说这儿的地下酒市出了一瓶汉帝茅台,林嫂是牵线人。”
    汉帝茅台?!
    汉帝茅台是酒类极品,92年总共生产10瓶,出厂后所有相关数据以及模具尽数销毁因此成为珍品。
    最新一次记录是在天津,一瓶汉帝茅台的价格超过了三千万。
    至于地下酒市其实就是酒水相关的黑市,游走在法律边缘,经侦处多次打击依旧能够死灰复燃。
    “李队,再见。”
    江蘅摇上车窗,开着车走了。
    李瓒也进了车,离开前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隆申烟酒商行,驱车开往回去的公路。中途,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小光碟,在手指间绕一圈便哼着曲收了回去。
    那厢,江蘅没在上衣口袋里找到偷来的小光碟,想起好几次跟李瓒的贴身肉搏,登时气笑了。
    这刑侦大队的警察,顺手牵羊的本事一流。
    *
    隆申烟酒商行的老板先检查货物,没有发现被拆开的痕迹才放下心来。忽然想起电脑里的资料,于是匆匆上去输入密码,没有被恶意攻破的迹象。
    他松了口气,翻开其中一本书,书页里被挖空,存放着一个小光碟。
    叮铃铃——
    商行老板接起电话一边点开监控录像视频一边回话:“货没事,东西都在。已经撤销立案。条子?应该不是……肯定,我肯定他们不是。”
    电话那头的人在兴师问罪,商行老板正好见到录像视频里两个黑影拥在一块倒下去——
    那么亲密,绝对不是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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