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立坐到桌旁,然后拉着青妩在自己身边坐下,他看着满桌子放凉了的饭菜,说:“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就这么一直等着,不饿?”
    其实两人不过四五日没有见,可是度日如年,青妩竟觉得自己真有几百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抱着景立的腰不愿意松手,脸颊贴在景立的怀里,蹭了蹭,说:“我想您。”
    景立整个人都被小姑娘这一句话泡软,心里又酸又涩,大掌在青妩的脑后一下一下捋着,说:“是我让你受苦了。”
    青妩原本不想哭的,可是被他这温柔的语气弄得眼泪汪汪,她含着眼泪,不愿落下,埋头在景立的怀里,“您说什么呢?我跟着王爷,不觉得苦。”
    景立说:“等这次的事一了结,咱们就立刻回京,好不好?”
    青妩却又忍不住担心,“可是,咱们这次真的张扬,回京之后,您的处境,会不会……”
    景立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听了他这句话,青妩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胸腔之中。
    正好宣灵已经把饭菜重新热好,端了上来,青妩便想着从景立的怀里出来,不想景立扣在她腰间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不容人拒绝地说:“我喂你。”
    青妩看着半开的院门,有些不好意思,“会被人看到的。”
    景立却是坦然自若,“怕什么?咱们夫妻间的情趣,旁的人也要管?”
    他说着,当真夹起一片青瓜,递到青妩的唇边,青妩抬眼见他神色认真,脸色羞红,却仍是乖乖地把青瓜吃了。
    如此矫情的吃完一顿饭,青妩的脸像是在火炉里烤过一般,宣灵一进来,就要埋下头,怎么也不敢看她。
    景立最喜欢看的就是她这胆小羞怯的模样。
    这一趟西南之行,他的小王妃长大了不少。
    可幸运的是,在外人眼里,她坚韧英气,能独当一面。
    可是在自己面前,她依旧是这般娇娇糯糯,好像一个粉白的糯米团子。
    景立忍不住捏捏青妩的小脸,长腿一支,直接立起身来,然后将青妩一把抱起,青妩小腿下意识挣扎着往前踢了两下,险些直接将桌子踢翻。
    “王爷!”青妩嗔道。
    好在景立反应快,后撤两步,然后又吩咐宣灵,“把东西都撤了吧!”
    跟着抱着青妩撩开内间的帘子,和她在榻上滚做一团。
    青妩挣扎未果,只好顺服。
    景立这才满意,钳着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一口,舌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在青妩娇软的嘴巴里搅弄了个遍。
    唇舌生津,这一点点香甜勉强抚慰了景立这几日的空虚与寂寞。
    可他不能再往前,亲了一会儿就停住动作,松开了青妩。
    明明只是亲了一下,可是青妩却觉得自己舌头都要叫这人亲麻了。
    她用拳头使劲锤了一下景立的肩膀,怨他青天白日就这般荒唐。
    景立下巴抵在她肩头,低低的笑,两人便这么抱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久之后,景立才终于抬起了头,盯着青妩水润如桃花的眼睛,哑声问:“绥绥,你想不想当皇后?”
    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就这般毫无防备地砸了下来,青妩直被他砸得有些发懵。
    景立瞧她愣怔的模样,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撑起身子,下床。
    “王爷……”青妩被他弄糊涂了,连忙去拉他的袖子,“您去做什么?”
    景立说:“快到你午睡的时辰了,我一会儿还有些事,晚上再回来。”
    青妩想到他方才的那句话,指尖不自觉地缩了缩,她点头,说:“我等您回来。”
    -
    景立和宣禹快步走出罗府,然后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
    眼看着前面就是那宽敞的主街,景立却忽然停了步子。
    宣禹奇怪地跟着他停下,“主子,怎么了?”
    景立扔给他一枚手令,“派人好好护住王妃,若是这次顺利,咱们就即可回京,不必再等皇帝的圣旨。”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宣禹却全然没有半点惊讶之意,他郑重答应,“是。属下明白。”
    景立说:“但若是战败,或是……”
    他的声音低沉,忽然顿了一顿。
    又若无其事地把话接上,“若是我死在了这,或是……你就让这些人好好护住王妃,带着她远走高飞。”
    宣禹,“主子!”
    景立摆摆手,说:“我知道我的身子,若是我死了,你就带她走。”
    “不用回京城,随便去一个什么地方,只要护她余生安好,我死也瞑目了。”
    第99章 阿衡(二更)
    99.
    景立答应当天晚上回来陪她用膳, 可是他食言了。
    不知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只派人传了话,让她在罗府等她回来,青妩心下不安, 却让传话人给景立递话, 让他不必担心自己。
    城里越来越乱, 在后院都能听见外间打打杀杀的声音,青妩无数次想冲出去, 问景立在哪,可是她想到景立的叮嘱, 便强忍着心底的担忧, 在罗府艰难消磨度日。
    后来,罗将军也披甲上阵了,青妩便从一个人等, 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等。
    罗夫人比她乐观, 看她几乎日日坐立难安,便提议, 让青妩和府里的军医老张学习些艰难的医术,磋磨时间。
    “绥绥,那日你竟然能闻到瑞明身上的血腥味, 真是厉害。”罗夫人每日都尽量说些高兴的事, 省得两人把全部心思都压在外面出征的男人身上。
    青妩纵使心不在焉,仍是应了,“大约是天生对气味敏感吧?从前宁叔……”
    她忽然住了嘴,听到宁叔,她难免又想到了景立。
    不知景立如今怎么样?
    还在不在同州城里,有没有受伤, 身上的余毒有没有发作?
    宁叔在他身边守着,应该能好好照顾他吧。
    青妩白日里和罗夫人一道,随老张一起辨认草药,晚上却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有好几次宣灵夜间都听见青妩蒙在被子里,压抑的哭声,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她知道,只要他们家主子亲自回来安抚,她这一颗心才能彻底沉下去。
    越到后来,这罗府里收纳的伤员越多,都是伤势轻一些的,军营里没有好的草药,他们便在换防之后,回罗府来包扎。
    院子里,墙根底下,四处躺的都是伤员,青妩只看着,就觉得眼底酸涩,更不敢想景立如今,会是怎样的情境。
    好在府里不止留着他们两个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几乎从未上过战场的小兵一起留下,帮着老张忙前忙后,搬运伤员。
    但是人手仍旧是严重不足,有一日青妩一上午就忙着包扎了十来个人,有几个伤口被泡的整个腐烂,隐隐透出些许的腐臭味,老张当机立断,要给他将整块腐肉刮下去,要不,这整条手臂都要废掉。
    他立刻着人准备了滚水、匕首和纱布,但是他一个人只能刮肉,还需要一人来帮他递送东西,按着伤员。
    所有人都在忙着,唯有青妩刚刚得了一点闲空。
    无奈,她被挑中,去给老张递刀。
    她看着老张用一根布条将他的手臂紧紧扎住,止血,然后老张吩咐她坐到伤员的后面,使劲按住他的肩膀,省得他过分挣扎,耽误下刀。
    其实,老张已经给他灌了一大碗麻沸散进去,就算最后被疼醒,挣扎的动作也不是特别大。
    绥绥可以别过头去,或是闭上眼睛,可她只怕自己闭眼会耽误正事,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张一刀一刀地划开腐肉。
    那刀冰寒灼目,哪怕用滚水浇过,也不能掩盖其上的铁锈味。
    划入伤口里,青妩觉得,自己好像能十分清晰地听到一阵嘶嘶作响,她觉得那块腐肉,都好像要被烫熟了似的,溃烂不堪。
    一股恶心的味道直冲天庭,青妩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因为她按着的那伤员就像是刚刚被拎上岸的一条鱼,纵使腮上被铁钩钉着,仍是猛地挣扎起来。
    青妩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按住,好在老张的动作很快,没有多久就刮完了腐肉,然后飞快包扎好,跟着舀了一大碗止疼药,给他灌了进去。
    “多谢绥绥姑娘。”
    老张并不知她的身份,只以为他是罗将军的亲戚,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很是感激。
    青妩点了点头,看着睡过去的伤员,终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罗夫人也在这时忙完手头的事,回来了,青妩朝她招了招手,:“宁姐姐,你来替我一会儿,我的衣裙湿透了,我去换一身衣服,去去就来。”
    罗夫人见她脸色煞白,连忙走过来,颇有些担心地说:“你快去吧,我在这呢。”
    “多谢。”说完,青妩便拎着裙子跑了出去。
    但她并不是要换衣裳,也不是想休息,她跑到一颗粗壮的大树后,确认没人能看得见自己之后,才扶着树干,毫无顾忌地吐了出来。
    好在她晨起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吃了一些米汤,因此吐了一会儿,胃里就空了,最后只剩下酸苦的胃液,在一点一点地往上反。
    青妩扶着树干,手指都有些发虚。
    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杯清水,看手指,应当是帮忙的小兵。
    青妩接过,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然而却只是握在手里,并不敢喝。她如今的防备意识,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太多。
    那人见她不喝,无奈,又将杯子抢了回去,自己抿了一口,然后用袖口,把自己抿过的那一面擦干净,重新递回来,“没有毒,我喝过了。”
    青妩愣怔接过,皱眉想去看那人的脸,却见他转身就走,竟是连第二句话都没有再说。
    青妩看着他的背影,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等。”
    那人一愣,竟真的停住步子,青妩急匆匆地走过去,绕到这人的跟前,“你是谁?”
    这人垂头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抬起了头。
    青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平,平南侯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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