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一瞬间的失态,他敛去眸中的冷意,“下去吧,保护好王妃。”
    “是。”
    十一刚刚退下,就听得外间有人来通传,“主子,王妃回来了。”
    -
    青妩原本是要想先回文斯阁换一身衣裳的,不想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景立,他正坐在凉亭里赏花。
    “王爷。”青妩走过去,行礼,“王爷怎么在这?”
    景立揉了揉眉心,说:“成日闷在房里,出来透透气。”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青妩听话地走过去,景立瞄了一眼她的衣裳,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青妩低头,发现自己衣襟上竟然沾上了一点点血迹,她忙解释,“不是我的血。”
    景立眯了眯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青妩很怕他担心,便把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将给他听。
    “所以我才会回来这么晚。”小姑娘很乖地认错,“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景立却问:“你说,是有人帮了你?”
    青妩很老实,“他说自己是平南侯府的二公子。”
    景立搭在桌边的手指微微曲起,敲了一下,“他说自己是,便是了?”
    青妩一愣,“可是,他有平南侯府的玉牌……”
    景立说:“就算他真的是平南侯府的人,谁又能保证他没有恶意。今日的事这么巧,谁又说得准呢。”
    青妩从没这样想过,听了景立的猜测之后,莫名有些后怕,她点点头,乖巧地说:“下次绝不会了。”
    景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然后转了话题,“下次再有什么东西想买,吩咐下人去就好了。”
    青妩捏着衣角,小声道:“是给您买的。”
    景立一愣,“给我买的?”
    青妩说:“您时常吃药,嘴巴里一定很苦,我便想着给您买些果脯润一润。”
    小姑娘眉眼弯弯,眼睛里好似盛着碎光。
    景立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就见青妩朝亭子外头等她的姝红招了招手,“姐姐,咱们下午买的东西呢?”
    “在奴婢这……”姝红的话说到一半,竟是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方才荷包被人偷了后,她把油纸包顺手就放到了旁边,后来又凭空出现了一位平南侯府二公子,她便彻底忘了。
    青妩忽然也想起来方才的事,不由得有些窘迫。
    景立将她们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却故作不知,“怎么了?”
    青妩艰难道:“好像不小心落在铺子里了……”
    小姑娘秀气的眉毛上都写着丧气。
    景立忽然起了一些逗弄的心思,故意叹了一口气,说:“忘了就忘了吧。”
    青妩见他这模样,立刻愧疚起来,保证道:“我下次再给您买,您别生气。”
    景立压下唇边的笑意,“嗯。”
    见他仍是淡淡的,青妩有些着急,重复道:“您别生气。”
    景立没说话。
    青妩凑近了一些,怯生生地去拉他的袖子。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进,一抹霞光从西边散射,铺满了整个庭院。
    从景立的角度看过去,几乎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晕染着金黄色的光。
    青妩半垂着头,腰间配饰上的流苏垂下来,扫到景立的大腿上。
    景立蹙了蹙眉,想要往后。不想青妩拉着他的手指一紧,像是怕他离开似的,勾着他的袖口,温热的呼吸就这样打在他的手腕上。
    景立手指微微蜷起。
    小姑娘天真又单纯:“如果您想要的话,我现在就让人去给您买。”
    景立喉结滚了滚,声音微妙的带了几分暗哑,“不用了。”
    第40章 真相(第二更)
    40.
    “时辰不早了。”景立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的手指轻轻在青妩的袖口上擦过,但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拨开青妩的手指,说:“早些回去休息吧。”
    青妩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变了脸色,还想再说什么, 却见景立已经站起身, 径直走出了凉亭。
    青妩还以为他是身子不适, 不想让自己知道,犹豫了一下, 很懂事地没有追过去。
    -
    眼看着已经入了春,景立敞着窗户, 站在窗边吹风。
    宣禹进来给他送药, 下意识便提醒,“主子,小心受了风寒。”
    景立没说话, 转身去拿托盘上的药碗, 汤药很苦,所以旁边还配了几颗蜜煎。但他早已经喝惯了这苦味, 几乎从没有吃过那蜜煎。
    今日却破天荒地含了一颗。
    可是药味儿实在太浓,蜜煎的甜腻也并不能除去,景立觉得口腔里发苦, 好像含了一整颗的黄连。
    一阵风吹过, 景立猛的咳嗽起来。宣禹忙要走过来给他拍背,景立却抬了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你先出去吧。”景立哑着嗓子吩咐。
    宣禹有些担心,不愿退下,景立冷冷地重复,“出去。”
    “主子有事就吩咐属下。”宣禹只能出去。
    房门合上, 景立望着大开的轩窗,走过去,将窗户也合上。
    景立按了一下胸口,能感觉到胸腔里心脏在微弱地跳动。
    “宣禹。”他忽然出声。
    宣禹就守在门口,立即回道:“主子。”
    景立说:“去请宁叔来。”
    “是。”
    不一会儿,宣禹便把宁义请来了,宁义敲了敲门,欲上前行礼,景立说:“不必多礼。”
    宁义走过来坐下,“主子找我是有什么事?”
    景立单刀直入,直接道:“我感觉,我最近好像越来越虚弱了。”
    宁义长叹一声,说:“主子中的是一种慢性毒,时间拖得越长,就越难以医治。”
    景立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还能活多久?”
    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景立忽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_
    翌日,青妩照例用过午膳之后,抱着笔墨往致远堂去。不想却被宣禹拦住,他很是抱歉地朝青妩拱了拱手,“王妃,王爷今日不大舒服,您请回吧。”
    “不舒服?”青妩有些担心,“我可以进去看看王爷吗?”
    宣禹看起来也很是无奈,“王妃还是请回吧。”
    青妩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一夜过去,一切都变了。
    之后几日,她都没有看见景立。
    好像是陷入了一场循环。
    只不过这次将她阻拦在外面的,是景立自己。
    她也学着像上次一样,叫厨房做了鸡汤和药膳,亲自给他送去,可是无一例外,都被宣禹恭恭敬敬地请了回去。
    看着空落寂静的致远堂,青妩莫名觉得,景立并没有生病,只是不想见她。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景立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_
    景立是先帝庆帝的最后一个儿子。
    他出生时,他的七皇兄景卓已经在太子之位上待了十年,前朝安稳,后宫平静。
    不想他的天赋渐显,庆帝不可避免地偏心,太子倍感威胁,起兵造反,却被庆帝事先察觉,最后事败,被囚于西宫。
    储君被废,朝局一下子不稳当起来,庆帝属意于他,便竭尽所能为他铺路。可当时的他已经将近古稀,他甚至没来得及册立新太子,便骤然病倒。
    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庆帝是倒在了皇后钟氏的凤仪宫。
    他们母子三人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有人拥护,就有人反对。流言纷纷,都说钟皇后是为了自己儿子登基,因此谋害皇帝。
    当时的庆帝已经卧床不起,钟氏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后,景立为了平息流言,保护母亲的清白,自请去西南监军。
    他远走京城,是想徐徐图之。
    可他当时才不过十四岁,还是太过年轻,只顾着提防废太子和朝臣,忽视了暗中积蓄力量,亟待上位的永王景回。
    也就是如今的宣帝。
    三年后,庆帝驾崩,永王继位,景立匆匆回京,但当时的景宣帝荣国公府的兵权,还有废太子的胞兄,齐王的支持。
    他母后也在宣帝的手里,因此他并不敢妄动,而宣帝的皇位也由此坐的很稳。
    当时他已经十五岁,因为在外历练了两年,不是少不经事的小孩子,但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和景回无法抗衡,更何况母亲还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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