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妩这样想着,也就没注意到景立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文斯阁。
    直到宣灵跪下行礼,一句清脆的问安将她的神色拉回了现实。
    一转身,披着一件素青色大氅的景立正站在门口,身上病气稍稍消退了些许,他背对着朗朗月光,看上去,眉目温和,看上去竟有些许的温柔。
    这和青妩印象里的景立全然不同,她微微怔住,然后便也要跪下行礼,却被他事先拦住,“不必多礼。”
    “这房间布置的如何?若是有什么需求的,只管和宣灵说。”景立紧了一下领口,说,“你身边没人也不行,日后宣灵就跟着你吧。”
    “这怎么行?”青妩忙摆手,她知道这王府里婢女少,而景立跟前的婢女,更是只有宣灵一个,她如何能要。
    景立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并不开口,只是神色淡淡地盯着她,不容拒绝这四个字仿佛就写在了眼底。
    青妩无法招架,只得小小声的应下,“既如此,多,多谢王爷好意。”
    眼见着小姑娘没说两句话就像霜打的花儿似的,垂着头,一副胆怯模样。
    景立问:“用过晚膳了吗?”
    青妩老实地摇了摇头。
    景立给宣灵递了个眼神,然后对青妩道:“不如一起?”
    青妩一下子紧张起来,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却又不敢拒绝,点了点头。
    于是,宣灵便命人在文斯阁的花厅里传菜,一张方桌,两人一人一侧,中间隔着两个桌角。
    因为不知道青妩的喜好,所以宣灵便命人各种菜式都上了几道,供青妩挑选。
    但其实,青妩始终就只夹自己手边的那两道。
    并且因为她从未和外人一道用过膳,颇为紧张,景立那边稍有些风吹草动,她便要抬头看一看。
    最后还是景立看不下去了,说:“我不动了,你好好吃。”
    说着,他拿起公筷,夹了一道最不会错的肉沫豆腐,“多吃些。”
    青妩点点头,说:“谢谢王爷。”
    说完,她用勺子盛了,小口小口地吃完了。但其实,她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她心里在想着另一桩事。
    她已经嫁人,就算仪典简单,却已经在皇室族谱上刻上了名字,无论从哪里讲,她都是楚王名门正娶的妻子了。
    既为人妻便该行人妻之责。
    她虽年纪小,却也多少明白一些。知道夫妻之间,是要更亲近一些的。
    但在成亲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楚王命不久矣,动弹不得,也就没人再教她,婚后该如何侍奉夫君。
    就连她自己都以为……
    青妩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景立一眼,紧紧抿了一下唇。
    看上去,楚王好似也没什么大碍了。
    若是他提出要自己伺候,她又不会,那该怎么办呢?
    从前记得皇后宫里的教养嬷嬷说过,说要是夫君留在她房中用膳,就是要宠幸她的意思。
    青妩心里的弦都快崩断了,握着筷子的手指沁满了冷汗。一开始还能克制,可时间越久,她便越慌张。
    直到景立都注意到她的异常,忍不住问了一句,“冷么?”
    青妩立刻摇了摇头。
    景立便收回视线。他原本是觉得青妩实在太瘦了,便想着盯着她多进些,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害怕自己。
    他又喝了两口汤,然后便寻了个借口,要回致远堂。
    那边青妩明显松了一口气,景立觉得好笑,倒也并未多留。
    而他离开后,青妩才惊觉,自己的袖口都被攥湿了。
    好在楚王并没有留宿的意思,青妩咬了一下嘴唇,说:“收拾了吧,我用不下了。”
    而一顿饭用下来,她至多不过是吃了几口豆腐罢了。
    宣灵看在眼里,但也识趣的并未多话。
    当晚,青妩早早就睡了。
    而之后两天,都没有见到景立的影子。
    她既觉得轻松,心里又忍不住责骂自己不懂事,不知道为夫君分担。
    不想第三天晚上,景立又来了。
    青妩第一反应就是紧张。
    没成想,景立却根本没有提别的事,好像就是专门来盯着她吃饭的,自己跟前的碟子几乎动都没动。
    之后,景立得空就会到青妩这里用膳,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
    两人真的只是用膳,甚至连话都不会多说半句,可是每次他一来,青妩便不敢挑食,平日里不常吃的菜,都闭着眼睛咽下去。
    如此十来天过去,她竟比从前稍稍胖了些许。
    对于景立,也终于从一开始的如临大敌,过渡为了习以为常。
    且在楚王府的生活,也愈发的习惯了起来。
    景立说到做到,除了每日必定会来这里,同她一起用一餐饭之外,从来不会干涉她的生活,并且给她绝对的自由,她可以见王府里的任何人,也可以要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宣灵把她觉得青妩会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搬到了文斯阁。
    这些天过去,文斯阁竟就叫她堆满了。
    无奈,青妩只得命人列个单子上来,她一件一件的对照登记,也算是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这日,青妩正在库房亲自校对物件,就听有人快步走过来,敲了敲半开的房门。
    是在文斯阁伺候的荟荟,她福下身子禀报道:“王妃,外间有一位崔夫人抵了帖子来,说是想见您。”
    崔夫人?
    青妩一愣,忙翻开帖子一瞧,问:“人呢?”
    荟荟说:“回王妃,奴婢不敢做主,客人还在门口侯着呢。”
    外间天气不好,料峭春寒冻得人刺骨的冷,青妩一听就有些急,“那快请进来。”
    然而说完却又有些后悔,她抿了一下唇,说:“还是先去,先去问过王爷。”
    荟荟却说:“王爷吩咐过,王妃的命令,不必再去回他。奴婢这就去请。”
    青妩捏着名帖,眼底隐约有泪光闪过,她心里惦记,竟忘了换衣裳,直接裹了披风就往待客的小厅去了。
    到的时候,荟荟已经带了人在里面等她了。
    “绥绥……”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貌美妇人,原本在和荟荟问着什么,一听到动静立马回头,见到青妩的那一刻,眼圈就红了。
    她忙上前,将青妩一把抱住,嘴里还喃喃叫她的小名。
    她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看上去容貌和妇人有五六成相似,一见到青妩也跟着扑上来。
    青妩被两人紧紧搂住,再也控制不住,她哀哀地唤她们,“舅母,表姐……舅母……”
    荟荟见状,十分识趣地退下,并将小厅的门给她们带上了。
    咯吱一声轻响却是提醒了她们,崔唐氏松开了搂着青妩的手臂,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说:“绥绥,一眨眼,你和舅母也有近三年未见了。”
    青妩撩起裙子,一下子跪倒在地,她想给崔唐氏磕头,却被她拉住,扯进怀里抱着,崔唐氏摸摸她的头发,“绥绥长大了,也瘦了。”
    她到底年长一辈,最先冷静下来,然后又拿帕子去给青妩擦脸,旁边的崔潇潇还止不住的哭。她只比青妩大一岁,是她表姐。
    两人小时候关系最好,后来方家崔家不再往来之后,便也少有机会见到了。
    青妩拉着她的手,然后又去拉崔唐氏的手,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她皱皱鼻子,问:“舅母怎么会来?”
    崔唐氏将两个姑娘拉起来,三人坐到八仙桌旁,她掐一掐青妩的小脸,说:“担心你啊。”
    她说着,叹了口气,“当初听说你被退婚,你祖父便想把你接回崔家的,可是你父亲不让,说你病了,连个面都不让我们见。你祖父险些直接提刀冲进荣国公府里去,后来,还是你大表哥说,此时需得从长计议,大家才冷静下来。”
    “却不想这一冷静,竟直接听到了皇上又给你赐婚的消息。配的还是……还是楚王……”
    “你祖父和祖母当即便晕了过去,命你舅舅进宫去求皇上收回旨意。可是,咱俩这些年的处境你也知道,你舅舅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回来。之后,他又去求了一些从前的相识,又去了荣国公府,想见你一面,可到底是没见着。”
    “更没想到婚期定的这么近,你舅舅早就让我来,可我怕太冒失,让你在王府里难做,艰难挨了这些天,终于是见到你了。”
    说着,她摸了摸青妩的肩膀,“怎么样,在这过得如何?楚王没醒来,有人为难你么?”
    青妩原本眼眶里含了一包泪,不住得往下滚,听到这却微微一愣,什么叫楚王没醒来?
    不是已经醒了么?
    崔唐氏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仍在自顾自地叮嘱她,“外间听不到楚王府的半点消息,听说是因为楚王病重,怕太后身子受不了,皇上才命人封锁了消息。你也别多想。”
    “楚王……”崔唐氏叹一声,到底还顾及着青妩的心情,把那些不详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然而,听她语气也知道外间对于楚王的传言是什么样的。
    青妩不自觉地蹙起眉,明明楚王早就醒了,为何外面没有半点消息呢?
    就算王爷有意封锁,可是,可是新婚那夜,太子分明也听到了楚王醒来的消息……
    他难道没有禀告皇上么?
    崔唐氏终于觉察出青妩的沉默,但她还以为青妩是因着楚王重病不起的郁郁,便劝道:“生死有命,绥绥还是看开些,就算日后真有什么,也有你外祖家养着你。咱们崔家,养着我们家姑娘还是养得起的。”
    这话实在诚恳,青妩心中感动,她握了握崔唐氏的手,说:“舅母放心,绥绥在这里很好。”
    她想不通皇帝、太子和楚王之间的关系,却也能明白,楚王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已经醒来的事。
    青妩将这一部分隐去未提,只说楚王府上下都对她甚是礼让尊重,并未因其他事而迁怒于她。
    崔潇潇坐在旁边,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绥绥不用哄我们了,你瞧你这衣裳,都旧成什么样了?你是怕我们担心对不对!”
    说着,她嘴角一撇,又要哭。
    青妩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
    的确已经是去年的料子了,上面秀的孔雀翎都是今年不实兴的款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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