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想了想,又道:“这些不是我们该想的,你准备一下。我当初在辽国,李夏那边准备的人,应该起一点作用了。”
    几年前,赵煦将蔡攸与南天友派去了北方,架构起了最初的情报网。
    霍栩抬手应着,又谨慎小心的道:“那,指挥,洪州府与汴京,可能就要有些脱手了。”
    蔡攸明白他的意思,抬头看向洪州府方向,道:“放心吧,那李彦能抢走南皇城司,但抢不走皇城司的。皇城司,还是我们的。”
    霍栩不知道蔡攸为什么这么自信,不敢再多言。
    “最多再一两天,朝廷就会知道消息了。”蔡攸看着汴京城方向,神情悠悠的自语。
    这么大一件事,对朝廷来说也是极其被动。朝野会掀起新一轮的‘反对新法’的高潮,江南西路的事,定然会受到诸多掣肘。
    霍栩闻言,也思索起来。
    朝廷定然不会退缩,甚至会更加大力的推行。
    只是,这样下去,无助于缓和矛盾,迟早会酿出大祸来。
    与此同时,正在南下陈浖与苏颂,也在一路‘传言’中不断加快速度。
    船头,苏颂拄着拐,看着陌生熟悉的河道,道:“你们工部,还是做了些事情的。”
    陈浖背着手,迎风而立,笑着道:“苏相公看到的,只是拓宽河渠,方便来往同行。‘以工代赈’四个字,不简单于此,一来,他消化了裁剪下来的军队,收拢流民。二来,苏相公可知道,这些河道拓宽,带来了多少肥沃的良田吗?”
    苏颂虽然不知道具体数据,却也能大致猜到,点点头,道:“你与王存还是下了功夫的。”
    陈浖听到他提及王存,神色不动的看向他,道:“那苏相公可知道,朝廷去年拨付了六百万贯给工部,真正用到实处的,有多少?”
    苏颂拄着拐,没有说话。
    大宋官场的‘人浮于事’是最常见的状态,朝廷交给地方的事情,能拖就拖,不能拖也想办法拖,无不是最终不了了之。
    而拨付下来的钱粮,那也是无影无踪,不见半个子。
    两人正说着,身后一个工部郎中上前,抬着手,道:“侍郎,现在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凶,有些不可控了。”
    苏颂神色不动,拄着拐,继续看着前面。
    “又是说什么的?”陈浖淡淡道。
    这一路上,关于洪州府与江南西路的传言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那郎中犹豫了下,道:“说是,朝廷要给贺轶报仇,血洗洪州府,所有士绅一个不留,全部抄家灭族。”
    陈浖摆了摆手,道:“继续盯着。”
    “是。”郎中闻言,连忙退下。
    苏颂看着河面,轻叹一声,道:“难怪官家让你来找我。”
    苏颂之前还有些疑惑,想要缓和江南西路的矛盾,有的是人,为什么一定是他。
    因为,那位官家已经料到江南西路必然会发生足够严重的事,而他苏颂的分量最重,说话最有效果。
    陈浖依旧背着手,道:“苏相公想好说什么了?”
    这一路上的谣言是越来越甚,江南西路以及洪州府怕是更是铺天盖地,怕是宗泽等人的境地极其艰难,想要立足,得花费更大的力气。
    一个外来户想要立足当地,可不是有朝廷一纸公文就行了,还得地方上同意。
    至少,他们不能群起反对,全民公愤。
    苏颂双手握着拐,道:“我还想知道,你们会做到什么程度?”
    陈浖笑了,道:“这个问题,别说下官了,您就是去问大相公,大相公都未必能告诉您。这变法改革,虽然有方向,有目标,但具体会走到哪一步,没人能说得清。苏相公,您有担忧下官可以理解。但从洪州府发生的事情来看,变法势在必行。”
    对于‘变法与否’这样的问题,大宋朝廷已经争论了几十年,苏轼懒得与陈浖辩驳什么,道:“我去了之后,要按照你说的,一切是非对错,由三法司来决断,而不是巡抚衙门以及那个全权大臣。”
    陈浖这才看向苏颂,道:“苏相公放心。大案要案,当然要有大理寺审断,朝廷等不能干预,这是官家定下的铁律。”
    苏颂对于这种话自是完全不信,但有陈浖这句话,他就能掐住头,在关键时刻,阻拦陈浖等人将事态扩大。
    陈浖看着苏颂的侧脸,沉吟刹那,道:“苏相公,有没有复出的想法?”
    苏颂淡然一笑,道:“怎么,是章惇让你来问我的?”
    苏颂若是复出,必然还是会位列政事堂,甚至于,可能会替代章惇!
    现在的朝局风云变幻,对于章惇大相公的位置,在太多人看来,那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倾覆。
    毕竟,前不久的‘帝相不合’的谣言,至今弥漫不散。
    “这句话,是代官家问的。”陈浖道。
    苏颂神色一动,转头看向陈浖。
    陈浖微笑,道:“下官可不敢拿官家来欺瞒。”
    苏颂拧眉,又松开,又拧眉,最后还是摇头,道:“官家矢志变法,现在能帮他的,只有章惇,蔡卞、李清臣等人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哪怕帝相真不合,官家也不会换相。”
    陈浖一怔,他没想到苏颂会想到‘换相’二字,轻咳一声,回头看了眼,见没人,这才放松,笑着道:“苏相公多想了。是这样,朝廷打算建立一个咨政院,以供政事堂与六部咨询,探讨,审核政务。”
    苏颂凝重的神色这才慢慢放松,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道:“我早该猜到,官家不会只是让我走这一趟。我老了,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就想安安静静的等死。”
    陈浖道:“咨政院不隶属于朝廷,按照官家的想法,大相公以及六部主官,每个月都要按时到咨政院做汇报,咨政院如果对某些事情反对意见比较大,政事堂不可施行。某些情况下,还可对各级官员进行弹劾,投票表决,官家会根据情况,对这些人进行‘劝归’。”
    苏颂眉头再次拧紧,直直的看着陈浖。
    陈浖连忙抬起手,道:“这些不是下官的杜撰或者口不择言,这些是条陈出来,下官看到过,也听过官家亲口而言。”
    苏颂拄着拐,慢慢转过头,看着前方不远处,波澜不惊的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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