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哥已经快四个月了,能翻身,也能爬。
    赵煦坐起来,将他抱在怀里,看着外面,道:“朕也得找时间,出去看看了。”
    陈皮知道,这是早就拟定的事情,便问道:“官家,要带哪些人随行?”
    赵煦想了想,道:“明暗两路,许相公随行。先去威海,然后顺海南下到苏州府,由苏州府到杭州,走一趟江南西路,再去西北,成都府路,走熙河路,河东路,回京。”
    这几乎,就是将大宋转了一圈。
    陈皮有些担心,道:“官家,这一路,多有危险,小人有些不安。并且,外面的相公们,怕是也不同意。”
    赵煦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笑着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暂时先不要对外公布。朕要看看真实的场景,不是他们布置给朕看的。”
    陈皮道:“小人明白了。”
    赵煦嗯了一声,道:“泉州,威海的两处水师,暂时还是由兵部再管?”
    陈皮道:“是。兵部正在遴选合适的总管与经略,目前没有合适的,由兵部二位郎中暂为代管。”
    赵煦抱着好动的权哥,自语的道:“那还是得朕来遴选了。政事堂,关于各路巡抚的名单送上来了吗?”
    陈皮道:“送上来了,在垂拱殿。总管十一路,除去江南西路,京畿路,都有了。”
    近来的政务是庞大复杂,千头万绪,一些‘不算重要’的,赵煦还没来得及批阅。
    赵煦看了眼怀里挣扎的权哥,将他放到身后,软塌的中央,这才看着陈皮,道:“第一件事:通知南天友,对于王存的消息,要尽力探查。再通知大相公与章相公一声,对辽国施压,确保王存无碍。”
    陈皮躬身,拿出板笏,认真的记着。
    “第二件事,传旨吕惠卿,对于吐蕃各部,要认真探查,着重打击,彻底瓦解辽,夏,吐蕃所谓的‘三国伐宋’图谋。时间,定在开春四月之后,具体时间,他自行拿捏,务必要马到功成。”
    陈皮无声,快速的记着。
    “第三件事,对于海贸,要扩大支持力度,对于海贸要有综合性的政策支持,这一点,我已经告诉过梁焘,要户部认真落实到位。”
    “第四件事,咨政院,要加快筹建,咨政院内,对于咨政院的职能,六部共议,上报政事堂,由朕御批。”
    “第五件事,北方三路的‘军改’,要持续稳步推进,不能拖。枢密院,兵部的轮番核查不能断,必要的时候,皇城司,擎天卫,以及内侍省,都要派人加入其中。”
    陈皮不动声色的躬身,一字一句的详细记下。
    他心头有些不安,内侍省原本只是宫内的,现在慢慢的在宫外有了越来越多的牵涉。那些厌恶他们这些阉宦的相公们,迟早会反弹的。
    “第六件事,算了,这件事先不说,大相公他们会做好的。”
    陈皮抬头看向赵煦。
    赵煦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了,你去安排吧。对了,让户部侍郎,吴居厚来见我。”
    陈皮不敢多问,应着道:“是。”
    赵煦说完,就穿鞋,转向垂拱殿。
    他没有偷懒,但政务堆积的还是太多,需要争分夺秒的处理,尤其是他还打算出京巡查。
    陈皮随后。
    权哥在软塌上抓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球,在那揉搓着,抬头看向赵煦的背影。
    自有宫女过来,抱过权哥,送往仁明殿。
    在赵煦到垂拱殿的时候,青瓦房也在进行一些相对激烈的讨论。
    户部尚书梁焘,工部尚书苏轼,站在章惇,蔡卞身前。
    蔡卞坐在椅子上,面色疲倦又严肃,道:“梁尚书,给予江南西路的五百万贯钱粮,必须在下个月月底到位,我不管你多难,再挤也要给我挤出来。另外,到年中,还得追加五百万贯。”
    梁焘紧皱着一张脸,苦涩又苦笑,道:“蔡相公,大相公,你们就是把我当黄金卖,也卖不出这么多钱粮来啊。国库的情况,二位比我都清楚,一文钱我能敲碎了花,五百万贯,一千万贯,我真的变不出来……”
    蔡卞不理他,转向苏轼,道:“对于江南西路境内的官道,河渠,桥梁,主要灌溉的大江大河,都要整修。‘以工代赈’,是朝廷的既定计划。不要跟我说什么疲民、浪费钱粮,透支国力的空话,这就是命令。”
    苏轼神色不比梁焘好多少,他原本就抵触原本工部的计划,现在又要集中钱粮,投入江南西路,这显然不能令他同意。
    面对章惇,蔡卞的如山压力,苏轼暗暗沉着气,道:“大相公,蔡相公,工部所要应对的两江三河,十三路官道,一百三十六道府路,还有近两千条县路,其中涉及的桥梁,敲山等等,无不耗时耗力,现在要调转枪头,集中于江南西路,工部一时间,上下怕是难以适应。”
    章惇这会儿抬起头,目光锐利,直刺人心,道:“你们要是能做,我就留着你们,不能做,就回家种地。我再问你一遍,能不能做到?”
    梁焘看着章惇的神色,知道不是开玩笑,没有转圜的余地,心里本还想讨价还价到两百万贯,现在只能咬咬牙了,心里仔仔细细盘算一阵,道:“户部,能拿出两百万贯,从其他地方挤一挤,再借一些,应该能够。”
    章惇的如剑的目光,从梁焘身上,转到了苏轼身上。
    苏轼紧拧眉头,有些倔强的道:“大相公,你即便换了我,一个月之内,任何人都做不到你的要求。”
    章惇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没有这份心!裴寅,让陈浖来见我。”
    苏轼嘴角抽搐了一下,章惇这么赤裸直接的吗?
    蔡卞伸手,拦住了要站起来应话的裴寅,与章惇,苏轼打圆场道:“没必要弄的这么剑拔弩张,绍圣新政刚开始,我们要团结一心。这样,苏尚书,我们也不逼你,三个月内,工部的人手,钱粮,只要是江南西路需要的,全都给我调过去,听命宗泽的调遣,不得再敷衍塞责,拖延了事。”
    苏轼还是不甘心,想要争辩,章惇直接打断他,道:“我可以给你假期,让你会蜀地探亲,游山玩水。”
    苏轼眼见章惇是真的铁心架空他,神色难看,心里计较再三,抬手道:“三个月,未必能完成。”
    蔡卞要说话,章惇直接一拍桌子,沉声道:“你只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内不完成,要么你请辞,要么我免了你!”
    苏轼心头愤懑,朝臣何时这般憋屈过?
    若是以往,他早就甩袖走人,甚至破口大骂了。
    换做其他人,大概也如是。
    可是,一切都变了。
    他要是甩手走人,那就是污名满身,再无洗刷之日。
    以往种种出格的邀名之作,现在行不通了。
    “下官领命。”
    最终,苏轼还是抬手应道。
    小半个时辰后,在苏轼与梁焘离开之后,蔡卞有些意外的看向章惇,道:“你这葫芦卖的什么药?苏尚书居然忍下来了?”
    章惇一笑,拿起茶杯,有些感慨的道:“苏东坡,终究是想做事的人。”
    蔡卞顿时恍然,又哑然。
    这是一对曾经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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