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说要开会,蔡卞与韩宗道看向章惇。
    现在问题都集中在章惇身上,这个会,其实是也针对章惇。
    两人看着章惇,心里在思索着怎么了结蔡确的‘死谏奏本’。
    处置不够妥当,朝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朝廷厄需安稳人心,以期朝休结束之后,集中精力推动‘新法’。
    章惇神色平淡,没有了往日的严厉,语气也平淡无奇,道:“半个时辰后开会。”
    苏颂见章惇同意,暗暗松口气。
    他就怕章惇有恃无恐的坚持下去,那样朝野会进一步对立,党争将变得更加复杂,没完没了,并且不可预测。
    蔡卞见章惇答应了,想着昨晚见过的人,做过的布置,暗思应该无大碍,便没有阻止。
    政事堂这边准备召开扩大会议,在通知六部三寺等三品以上的官员。
    所有人都知道蔡确的奏本,也亲眼看见昨夜开封府的大火,心底十分清楚这次大会的目的不是讨论新法推行,而是针对蔡确的奏本,或者说,针对章惇。
    在一群高官们得到通知,心思各异的准备着的时候,赵煦踢了小半个时辰,擦了擦汗,直接与陈皮道:“走,出宫去。”
    陈皮见赵煦似乎很高兴,心里不解,连忙跟过来,陪着笑道:“官家,都准备好了,去哪里?”
    赵煦进屋换了身衣服,大步出宫,道:“去见个人。”
    身后的胡中唯带着禁卫跟着,一些禁卫同样好奇,官家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出奇的好?
    赵煦出了宫门,在大街上慢慢走着,身后明暗的扈从不知道有多少。
    陈皮一身便衣,亦步亦趋的跟在赵煦身侧。
    昨日开封府大火,但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开封城里的生活,人口百万的大城,人流如织,货物鳞次栉比,来往穿梭,喧闹声不绝于耳。
    赵煦看着,手里把玩着挂在腰间的折扇,笑着说道:“天下万物聚集于开封,开封城之盛冠盖我大宋,开封城,应该是历朝历代最为兴盛的了……陈皮,你说,这是好是坏?”
    陈皮愣了愣,他有些听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煦没有指望他回答,顺着御街向南,慢慢的走着,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会忍不住的买下来。
    “这个是给小幼娥的,帮朕拿着。”赵煦将一排小泥人买下来,笑着与一个便衣禁卫说道。
    便衣禁卫应着,双手接过来。
    赵煦刚要转身,就看到禁卫腰间一个褡裢,沉沉坠坠的。
    赵煦又看了眼其他人,几乎都是如此,唔的笑了笑。
    一贯钱相当于二十五斤,一贯钱差不多一两银子,也就是说,想要上街,带个几两银子的铜钱就能累死人。
    赵煦没有多说,继续向前走。
    很快,赵煦就在一家字画店前停了下来,说起来,这是他来的第三趟了。
    陈皮看了眼这个字画店,又悄悄看了眼赵煦,低头不语。
    他也知道是第三次,第一次是抓赵佶,第二次是赵佶闹事,现在这是第三次。
    他不清楚赵煦要做什么,静静的立在一旁。
    赵煦思忖片刻,迈步走了进去。
    店铺里,朱浅珍站在柜台里,正拨弄着算盘,刚要抬头,笑脸相迎,一见赵煦,脸色骤然僵硬,来不及多想,连忙出了柜台,行礼道:“小人……”
    赵煦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笑着走了进去,道:“辈分上你还是朕的长辈,就不要那么多礼数了。”
    朱浅珍可不敢认这长辈身份,尽管他跟朱太妃都姓朱,实际上根本不怎么联络。
    他陪着赵煦,小心的迎进去,来不及多想的说道:“官家,这里认识您的不少,还请进内院。”
    赵煦嗯了一声,早有禁卫率先冲了进去。
    朱浅珍随着赵煦,心里没有激动,反而惴惴不安。
    赵煦进了内院,这是一个小会客厅,四周挂满了字画,赵煦也看不清真假,在一个凳子上坐下,直接问道:“赵佶那几箱钱,你放哪里了?”
    朱浅珍脸色微变,心里恐惧,他小心的看着赵煦。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朱浅珍心里暗叫,后悔不迭。他太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捡回来。
    他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的道:“回官家,就藏在后院的地窖里。”
    赵煦嗯了一声,道:“拿出来。”
    朱浅珍心里越发冰冷,不敢多言,叫过几个伙计,去地窖将钱起出来。
    朱浅珍战战兢兢,脸上都是冷汗。
    他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官家亲自过来,肯定不是只为了拿走那百十吊钱。如果只是要钱还好说,可是传言这位官家极其暴戾,生性好杀。连弟弟说贬为庶人就真的贬了,何况他这种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
    在朱浅珍害怕的时候,赵煦好整以暇,静静的等着。
    陈皮看着朱浅珍紧张的脸色发白,心里暗自好笑,官家会差你这百十吊钱吗?
    一吊也就是一贯,二十五斤,百吊就两千斤了。
    几个伙计,辛辛苦苦搬了好几趟才搬完,四个不大也不小的箱子,敞开着,里面安静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铜钱。
    赵煦看着,有些感慨的笑着道:“这么多钱,不好藏吧?不过,话说回来,别人偷也不好偷……”
    偷个一百贯钱,两千多斤,哪怕是团伙作案也不容易啊。
    朱浅珍脸上僵硬,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赵煦还是看着几大箱子的铜钱,好奇的问道:“你这一幅画,起码几贯,多则几十贯,他们是带现钱来买的吗?”
    几十贯也几百斤,一个人扛着几百斤的钱在路上,那场面想想就觉得滑稽与怪异。
    朱浅珍心里惧怕不已,为他自己以及一家老小担忧,声音颤栗的回答道:“基本上,都是让家人送过来。”
    赵煦好似没有注意到朱浅珍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那还是得用马车运了,这搬钱也够辛苦的。”
    朱浅珍听着,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地,道:“官家,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十一殿下,小人该死!这些钱,小人一分未动,请官家收回,只请官家饶过小人的一家老小……”
    赵煦见着怔了怔,道:“朕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是有一笔生意要与你做……”
    就在这时,一个禁卫进来,在赵煦耳边低语道:“官家,政事堂那边开始了。”
    赵煦脸上笑容慢慢收敛,心里推敲片刻,看向朱浅珍道:“你这里有笔墨吗?”
    朱浅珍已经听到赵煦说要与他做生意,正狐疑,又听到‘笔墨’,连忙道:“有有,小人这就去拿。”
    朱浅珍很快就拿来笔墨,在桌上铺好,依旧心神不安,脸色发白的等在一旁。
    赵煦拿起笔,看着空白的纸张,沉色思索片刻,落笔就写。
    一个字就得移动一下纸张,他一连写了八个字。
    陈皮在一旁拖动纸张,静静的看着赵煦抒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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