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楶等一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凉亭前,章楶,许将领头,身后是各路的经略,总管以及诸多的将帅。
    “臣等见陛下!”
    一行十多人,齐齐而拜。有的抬手揖礼,有的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划一。
    赵煦看着这群人,神情满意的点头,上前扶住章楶,道:“章卿家免礼,许卿家,诸位卿家都请起,你们是我大宋的大功臣,今日不拘礼!”
    章楶,许将等人谢恩起身,赵煦握着章楶的双手腕,满脸的振奋,道:“章卿家果然没让朕失望,环庆路一战,大振我大宋国威,一扫元丰年间之耻,振奋我大宋军民士气!章卿家,你居功至伟!”
    章惇感觉着赵煦双手的力度,瘦削的脸角不动分毫,道:“臣不敢居功,全赖陛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
    赵煦笑了笑,松开手,看向许将,王文郁等,道:“运筹帷幄这是客套话,将士用命倒是真的。诸位卿家都是我大宋的功臣,朕一个都不会忘记!”
    一众人见赵煦没有官场客套话,神色动容,抬手道:“臣等不敢!”
    赵煦此刻真的是高兴,摆了下手,道:“大部分人朕都不认识,章卿家,先给朕介绍一下。”
    章惇应着侧身,看着一脸激动的西北将帅,开口道:“陛下,这位是熙河路经略王文郁。”
    王文郁是一个瘦弱的书生模样中年人,他面色如常,道:“臣王文郁见过官家。”
    赵煦点点头,微笑道:“熙河路一战,王卿家指挥出色,从容有度。”
    “谢官家。”王文郁双眼喜色一闪。
    “这位是河东路经略孙路。”章楶对着一个半百的老者道。
    不等他说话,赵煦就道:“孙卿家的事朕知道,战场上难免会出现种种事情,章卿家已经在奏本里说了经过,朕信章卿家,也信得过孙卿家。”
    孙路连忙抬手道:“谢陛下!”
    河东路在支援环庆路的时候,有一路军队没有按时抵达指定地点,致使环庆路战局有所被动,其他各路将帅颇有怨言。
    章楶见赵煦没有追究,脸角微微放松,道:“陛下,这是洺州防御使种建中,厢军指挥使种师中,他们是两兄弟。”
    “臣种建中,种师中参见陛下!”种建中,种师中两兄弟齐齐单膝跪地道。
    赵煦神色有些怪异的打量着两人,道:“免礼。”
    两人站起来,身姿笔挺的立着。
    这两兄弟都是腰膀肥圆的四十左右的壮汉,这种建中神情木讷,是个粗糙汉子。种师中则有种读书人的儒雅气质,是个儒将。
    赵煦观察两人一阵,笑着道:“种家军的名号朕是听说过的,从二位卿家的祖上算起,祖父,伯父,在西北抗击夏辽居功至伟,朕一直记得。这次二位卿家能不忘先祖遗志,表现英勇,朕也钦佩。这一次论功行赏,不止是二位卿家,种家祖上的功绩也该叙志!”
    种师中又惊又喜,连忙道:“谢陛下!”
    种建中则慢了一点,跟着闷声道:“谢陛下。”
    赵煦微笑,又沉吟片刻,看着两兄弟问道:“朕知道种家兄弟众多,不知,可否有一位种师道?”
    种建中没有多少反应,倒是种师中回忆后,道:“回陛下,我们种家没有师字辈的,臣等这一辈,是后中。”
    赵煦哦了一声,心里疑惑。
    他隐约记得,种家是有一个种师道的,赫赫有名,但他这些日子查阅了很多资料,就是没有找到这个人。
    章楶等了下,见着便继续介绍道:“官家,这是王公幼弟,王安礼。”
    种家兄弟虽然心头不解,还是向后退了一步,突出了王安礼。
    王安礼神色有些不安,抬手道:“臣王安礼见过官家。”
    赵煦看着他,脸上笑容没了,淡淡道:“王卿家,你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王安礼这些日子一直忐忑不安,闻言慢慢的跪地,道:“臣教子不严,闯下大祸,请陛下严惩!”
    王家其他的罪名或许是假的,但侵占永业田是洗脱不掉,王安礼是认下了。
    赵煦摆了摆手,道:“你的案子自有三法司处置,朕不管,起来吧。”
    王安礼内心越发恐惧,却知道此时不适合说太多,只能请罪后起身,脸色颓然的退到人后。
    章楶瞥了他一眼,继续介绍道;“官家,这是秦凤路齐州观察使折可适……”
    赵煦看向折可适,折家军也是大宋西军的主力,威名远播。
    赵煦自是赞许,笑着勉励。
    折可适不苟言笑,瘦高挑,抬手无声的应着。
    章楶一个个介绍,赵煦一个个认着,大部分没见过,也没什么印象,他认真记着官职,对着人脸,时不时夸赞几句。
    等介绍完,赵煦微笑与众人,一招手,童贯端着一个盘子过来,里面是赵煦让人定做的一个金子做的勋章,正面是赵煦手书的‘宋’,背后是金龙。
    赵煦看着众人,道:“这块金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朕感谢诸位卿家为我大宋的牺牲,是朕个人的感谢。”
    童贯听着,上前一个个发放。
    众人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出,连忙躬身抬手的接过。
    章楶是第一个,摸着冰冷又质地十足的金牌,表情微微动容。
    许将,王文郁,孙路,种建中,种师中等人都有,每一个人都表情激动,谨慎小心的接过。
    赵煦做完私心之事,便笑着道:“诸位卿家,咱们走走,跟朕说说环庆路这一战,待会儿,站也跟你们说说开封城里的事情。”
    环庆路已经大胜,说的自然都是功劳,可开封城里就不一般了。
    包括许将在内的人,神色微肃,跟在赵煦身后,慢慢踱着步子,向着开封城方向走。
    章楶开始说着环庆路这一战,事无巨细。
    从他自细作得到夏人来袭的情报开始,章楶就一直在做布置。夏人来势汹汹,携有铁骑,三十万大军,他笃定无法迎面作战,于是制定了‘诱敌深入,坚壁清野’的战术。
    章楶说着,其他各路将领随后做补充,王文郁,孙路,种家兄弟,折可适等人适时说话,讲述着他们作战经过。
    虽然他们说的简简单单,但赵煦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艰难与危险。
    如果夏人突破了环庆路,那就能一马平川的抵达无险可守,并且兵力空虚的开封城!
    那样的后果坚持不可想象!
    足足说了近一个时辰,话头才算制住。
    哪怕这些是西北诸将的亲身经历,但事后回想起来还是惊心动魄,一时难以平静。
    赵煦默默听着,心里也是暗自松口气,这一战大胜,对他来说,用太多的好处!
    最重要的,就是这二十万西北军牢牢的被他掌握在手里!
    有了这二十万大军的底气,谁人也动摇不了他屁股下的那张龙椅!
    他皇位坐得稳,那他的改革就无人可挡!
    又走了一阵子,赵煦笑着道:“诸位卿家确实是我大宋栋梁,朕之股肱。朕知道,你们担心京中的事情会牵累到你们,你们放心,朕仔细看过那些卷宗了,与你们关系不大,即便有,朕通通赦免。”
    不少人面露缓和,他们这些边将边帅,大部分年龄过了四十,怎么可能逃得过绵延几十年的‘新旧’两党的党争,尤其是与京中的大人物,或多或少都有关系。
    眼见官家金口玉言的保他们,心底是彻底踏实了。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王安礼了。
    赵煦穿着厚厚的棉衣,迎着微冷的寒风,道:“你们说了环庆路的事,朕也跟你们说说京中的事。”
    众人神色暗凛,近半年京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太皇太后撤帘,‘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皇太后的那些人基本被清算了干净,甚至于还死了两位相公,四五位相公还在狱中。
    赵煦沉吟片刻,道:“苏辙持身还是可以的,但环庆路军饷丢失,作为三司使他难辞其咎。他被暗杀,是幕后之人杀人灭口,这里面,有吕大防吕家涉入,还有宗室亲王。吕大防畏罪自杀,引发了朝野争斗。有人将熙宁年间的‘登州阿云案’重新挑起,将朕置于了不孝的境地,司马光等人在这件事上,其心可诛……朝廷改制是为了收拢分散的权力,过渡的制衡令朝廷施政没有效率……朕矢志继承先帝遗志,复起新法,你们也知道,这件事从父皇登基之初就引起朝野争斗,现在更甚……”
    赵煦的话里,没有提及高太后,有些轻描淡写。
    但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都能听得出开封城里这段时间的刀光剑影,危机重重。
    许将神色平静的跟着,瞥着章楶身后等人的表情,忽然问道:“官家,京里可还太平?臣听说,章子厚章相公是个火爆脾气,片刻等不得。”
    赵煦先是怔了下,旋即明白许将的意思,语气轻松的笑着道:“也不全是他,不过,朕已经告诉政事堂,所有事情,要在今年收尾,明年之后,再大的事,也低调些处理,不能弄的人心惶惶,天下不安生。”
    许将见着王文郁等人表情松缓,又道:“官家,朕在西北多日,与诸位边帅有所接触,他们都习惯了疆场,直来直去,不会拐弯,在朝廷怕是不习惯,恐会给官家惹祸,让官家难做。”
    一众人看向许将,都面露感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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