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到了青瓦房,将赵煦的话转述给蔡卞与章惇,没有多停留,快速又走了。
    章惇自然知道韩忠彦回京,也知道韩忠彦昨夜在他府外等了一夜。
    此刻韩忠彦去了庆寿殿,皇帝的传话,自然针对的也是他。
    章惇思索片刻,与蔡卞道:“传话给吏部,御史台,命他们二部合议,尽快上奏政事堂。有三条,第一,罢黜、致仕官员可以密奏上书言事,不得公开评论朝廷大政方针。第二,朝廷四品以上官员,出入京城须提前禀报,得到政事堂允许方可。第三,考铨法要加快进度,官家说的‘责任到人,严禁推诿’要落实清楚。其他细节,由他们详议。”
    蔡卞听着记着分辨着,而后道:“晚上,我去见林希与黄履。对了,吏部打算着手裁减冗余官吏,前期两千人,你怎么看?”
    章惇道:“我觉得是少了!不过,他们要求稳就先稳,等环庆路战事定下再说。”
    蔡卞也是这个想法,道:“好。我待会儿拦住韩忠彦,看看他见太妃娘娘谈了什么。”
    章惇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可问的,无非是请太妃给陛下施压。”
    蔡卞有些警惕的道:“那也要看他的目的,官家向来孝顺,时不时前往庆寿殿问安,若是太妃娘娘开口,官家多半为难。”
    章惇双眸泛起冷意,道:“不用问了。你通知蔡京,待会儿韩忠彦出宫,就立即将他送回原籍,命当地知府看着。”
    蔡卞皱了皱眉,道:“这样是否不太妥当,怕是会引起一些麻烦来。”
    章惇道:“我没空理会他们,麻烦就让蔡京挡着。我待会儿去一趟户部,今年的税收问题太多,各地方以及各路转运司需要大力整顿。”
    蔡卞提醒道:“今年的事情太过复杂,莫要操之过急,梁焘等人压力巨大,施压过多会适得其反。”
    章惇已经站起来,言辞果断的道:“我心中有数,分头行事吧。”
    蔡卞这才放心,与章惇一同离开青瓦房,分别行事。
    这时,赵煦已经在垂拱殿,他要批阅的奏本越来越多。并且关于‘新法’的内容是日渐丰富,他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韩忠彦在庆寿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在两个庆寿殿黄门的陪同下,离开出宫。
    刚到宣德门外,就看到蔡京单枪匹马的立在不远处。
    韩忠彦看到蔡京,神情微霁。
    他厌恶蔡京,这个人两面三刀,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
    韩忠彦心里同样清楚,蔡京出现在这里,多半是秉承了宫里某种态度,还是走了过去。
    蔡京两鬓白发更多,脸角更加的刻薄,看着韩忠彦走过来,面色淡薄——他一样厌恶韩忠彦。
    元祐这七年来,他之所以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韩忠彦在里面也有大功劳!
    蔡京站在马车旁,语气无喜无悲的道:“奉命送韩相公回乡。”
    韩忠彦倒是没想到宫里做的这么决然,才进了一次宫就要赶他出京。
    他脸角鼓动了下,道:“是官家的意思还是章惇的意思?”
    蔡京没空跟他废话,道:“请韩相公上车,会有刑部以及宫中禁卫护送,确保韩相公安全回乡。”
    韩忠彦看着蔡京,又转头看向宣德门以及偌大的皇宫,心里忽然渐渐沉重。
    不管是官家还是章惇,这般毫不客气的驱赶他,说明宫里要做的事情已经十分坚定,容不得他多置喙半分了。
    容不得他,也容不下太皇太后时的诸多‘旧人’。
    “我要见官家。”韩忠彦看着蔡京道。
    蔡京淡淡道:“韩相公不必挣扎了,请吧。”
    韩忠彦脸角绷了绷,沉沉的内心陡然泄了口气,神色苍老了几分,默默一阵,上了蔡京准备的马车。
    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是曾经煊赫的枢密使,没有什么能力抗拒了。
    蔡京当即一挥手,道:“启程。”
    马车动起来,刑部衙役,宫中禁卫,护送着马车出城。
    不远处,似乎有人注意到,却没人上前。
    韩忠彦来的没有什么动静,走的同样是平静无波。
    开封城里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韩忠彦曾经来过。
    ……
    赵煦在垂拱殿没多久,就又回到了机要房——许将来信了。
    赵煦看着许将的信,他的内容比较多,是一封破译后,相对完整的信,足足五六百字。
    赵煦认真的看着,他身前是机要房一堆人。
    许将这封信写的比较多,有熙河路的。进攻熙河路的夏军受挫,已经离开,转向环庆路。
    也有环庆路的。环庆路章楶采用的是‘诱敌深入之策’,他命令几个关键城寨坚守,同时令折可适、种师道等率军时战时退,又有各军尾随,埋伏。
    木波镇是一座坚城,易守难攻,如果夏军无法攻破木波镇就难以向南寸进,是扼守环庆路的要道。
    如果夏军无法突破,那只有退军一途。
    章楶等人在筹谋,静候时机。
    仔仔细细揣摩完这封信,赵煦心里大定。
    他对许将十分信任,这个人行事果断,谨慎,不会信口开河,为了安抚他以及朝廷胡乱搪塞。
    看完许将这封信,赵煦默默估算时间,夏人进攻木波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可能长时间耗下去。
    “就这几天了吧……”
    赵煦自语,暗暗又紧张起来。
    真的要是决战,究竟谁胜谁负呢?
    赵煦还没思索停当,陈皮从外面进来,瞥了眼四周,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九殿下与十三殿下在福宁殿蹴鞠,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赵煦猛的站起来,边向外走边道:“人没事吧?为了什么?”
    陈皮跟在身后,道:“没事没事,就是磕破了点皮,就是蹴鞠事,太妃娘娘已经过去了。”
    赵煦深吸一口气,面色不渝。这两个小混蛋成天惹事,得好好治一治了。
    赵煦赶到福宁殿的时候,就看到球场上二十多人踢的十分激烈,赵佶,赵似来回奔突,完全不像刚才打过架的样子。
    朱太妃站在球场外,一脸担心,不时的喊一声。
    赵煦走过来,一众人看到赵煦,连忙停下来行礼。
    赵煦摆手,向朱太妃道:“小娘,您怎么来了?”
    朱太妃蹙着眉,神色愠恼,道:“他们才九岁,你就让他们跟这群禁卫蹴鞠,万一撞到了,磕绊了怎么办?你让他们赶紧给我停下,我带他们回宫。”
    赵煦一愣,朱太妃还是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又看向球场上走过来的两个小家伙,咳嗽一声,陪着笑道:“小娘不用担心,朕一直让人看着他们。”
    朱太妃哼了一声,看都不看赵煦,直接对着赵似,赵佶,一脸心疼的道:“快,跟我走,我让太医给你们看看,今后这蹴鞠就不要玩了……”
    赵佶与赵似站在一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仰着小脸,露出讨好笑容来,余光却看向赵煦。
    赵煦不太清楚朱太妃为什么突然对他生气,这两个小家伙不是好好的吗?
    赵煦陪着笑,道:“小娘,就在我这里看,天色也晚了,小娘,在我殿里用膳吧……”
    朱太妃理都没理赵煦,直接上去拉过赵似与赵佶,往庆寿殿方向走去。
    赵似与赵佶被朱太妃拉着,满脸不情愿,还想玩,却找不到什么借口,只能苦着脸,眼巴巴的看着赵煦。
    赵煦看着朱太妃的背影,一头雾水,与边上的陈皮道:“小娘这是怎么了?宫里还有其他事情吗?”
    陈皮想了想,道:“除了韩忠彦入宫以及刚才二位殿下打架,没有其他事情了。”
    赵煦听着,若有所思。
    赵似与赵佶打架并不是多大的事情,九岁的小孩子,再打又能怎么样,何况还有一群禁卫看着。
    “难道是韩忠彦……”
    赵煦自语,思索着,道:“韩忠彦出宫后,小娘还做了什么?”
    陈皮道:“是太妃娘娘亲自送韩忠彦出的宫门,其他就没有了。”
    赵煦知道朱太妃一向远离朝廷,也不喜欢掺和,韩忠彦说了什么,能让他小娘有这么大反应?
    不等赵煦想明白,一个黄门急匆匆过来,道:“启禀官家,太学,国子监以及众多候补官员堵住了开封府。”
    赵煦皱眉的看向他,道:“是为了朝廷改制以及削减俸禄的事情?”
    黄门道:“是,有一百多人,群情激奋,与衙役纠缠在一起。”
    赵煦正恼火,顿时冷着脸,道:“命刑部将带头的几个拿下,严肃处理!通知政事堂那边,好好研究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
    陈皮有些担心,道:“官家,外面本来就沸沸扬扬,要是刑部抓人,怕是会闹腾的更厉害。”
    赵煦摆手,转身回垂拱殿,道:“让他们闹去,只要闹不到宫里来就行。”
    陈皮欲言又止,只得跟上。
    赵煦刚刚到垂拱殿坐下,机要房又有了新的情报。
    赵煦来到机要房,看着一个个送过来的翻译好的纸张,神情肃然。
    这些情报都是来自于熙河路,鄜延路等,这些情报显示,夏人加强了进攻,有策应环庆路的意图。
    而环庆路的情报少之又少,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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