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淋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冲出来,道:“哪里决堤了?快说!哪里决堤了?”
    许将,杨畏等人同样是大惊失色,连忙跟出来,即便是九岁的赵似也是如此。
    如果有决堤,咆哮的洪水找到宣泄口,可能会冲出更大缺口,洪水汹涌而下,可不是淹没几个州府那么简单!
    河北东西两路,可能要大半被淹没!
    那样的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来人是一个指挥,他满头泥水,急声道:“殿下,诸位尚书,就在齐州府几十里外,原本计划泄洪点的另一边,方向是冲着京东东路去了……”
    季淋熙差点没站稳,满脸急色的道:“怎么会是哪里?那里水位低,堤坝高,不可能溃堤的!”
    京东东路也就是后世的山东半岛,与河北两路交界。京东东路一侧地势相对较高,洪水很难冲过去,但真要是出现缺口,洪水很可能会倒灌而回,漫出堤坝!
    那样的气势,季淋熙想想就头皮发麻!
    许将,杨畏等人更是面沉如水,洪水一旦决堤,想要再堵上就难了,缺口会不断变大,裹挟泥沙滔滔不绝之下,神挡杀神!
    赵似一直记着赵煦交给他的任务,忍不住的道:“诸位,现在怎么办?”
    杨畏慌乱,没了主意,看向许将。
    李清臣倒是忽然醒悟,道:“云捷军二十个指挥在那边,他们在干什么?”
    这个指挥连忙道:“末将来自对岸的清塞军,来之前就看到他们仓皇后退,其他的不清楚。”
    许将沉着脸,思索良久,道:“第一,快马加鞭,通知溃堤下游的百姓撤离。第二,我们要加紧在缺口下游泄洪,尽快撤离下游百姓。第三,命云捷军不惜一切代价,用所有手段,加紧堵住缺口,能堵多少堵多少!第四,命各军停止休息,再次加固堤坝!这天气,可能还会再下雨。”
    杨畏,李清臣齐齐变色,立即就道:“好,我们这就去!”
    季淋熙听到‘还会再下雨’,惊慌失措,不安的道:“下官这就去!”
    登时,齐州府衙内,本来镇定,从容的气氛,变得一片大乱。
    赵似紧绷着小脸,看向许将道:“许尚书,这样安排能挡得住洪水吗?”
    许将看了他一眼,肃色道:“这还得看缺口有多大,但奔向高的一面,问题应该不大。”
    赵似虽然小,还是听出了许将话里的不确定,不安,眨了下眼,道:“官家让我来巡河,不能这样干等着,我们去河边吧,哪怕鼓舞士气也好。”
    许将眼神诧异一闪,旋即道:“好,我让禁卫保护好殿下。”
    赵似学着赵煦一摆手,道:“不用,我不怕。”
    说着,他就拿过披风,自己裹上,大步向外面走去。
    许将看着他的背影,神色不掩饰的露出异色来。
    宗室里的极少有这么勇敢的,大部分耽于享乐,遇事就躲。赵似小小年纪能这般勇敢,还真是令他侧目。
    许将也只是诧异了下,旋之就跟着出门,连翻布置,安排。
    在河北两路,许将奉旨调集了两路,加上河北两路,总共四路,差不多七十个指挥,禁军、厢军、民夫近五万人。
    河北两路黄河段的各处人马迅速被调动,全力抢救,加筑河岸。
    随着黄河有决堤危险,河北两路以及京东东路都被惊动,各路州府全都动了起来。
    朝廷这次这么重视,不止调集了军队,两个尚书,连官家亲弟弟都派来了,谁敢不重视?
    但是就像许将所预料的,第三天,果然又下雨了。
    河北两路外加京东东路,三路如临大敌,投入更大力量抗洪救灾,动员的民夫以及军队更加的大了。
    许将以兵部尚书的名义,分别从三路调集厢军三万,林林总总,投入了十多万人!
    而开封很快得到消息,政事堂将开封,洛阳附近的军队迅速给派了过去。
    第三天,齐州府是大雨倾盆,雨势前所未有的凶猛。
    许将与赵似,走在河堤上,看着浑浊不堪,犹如巨龙咆哮的黄河,两人神情都是一片凝重。
    他们穿着厚厚的蓑衣,小指大的雨滴砸在身上也无所觉。
    他们身边处处都是搬运泥沙袋,挖掘泥土,搬运石头,滚木的士兵,民夫。
    走了好一阵子,季淋熙赶了过来,表情有些放松,带着笑的道:“殿下,许尚书,好消息,那处缺口总算是堵住了。”
    许将没有高兴,那处堵住了,可也已经淹没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他们原本计划泄洪的那个点反而不能轻易掘开,两边都已承受不住泄洪时的巨大冲击力。
    赵似有些似懂非懂,抬头看着依旧无休无止的倾盆大雨,道:“水位还在上涨,河堤能撑得住吗?”
    季淋熙笑容没了,咬牙道:“殿下,撑不住也得撑住!今年雨水太多,要是撑不住,河北两路至少会被淹没一半!”
    赵似是经常看河北两路的地图,听到那么大的地方可能被淹,脸色微变,抬头看向许将。
    许将思索一阵,道:“殿下宽心,我们已经在泄洪,上游也在排洪,压力没那么大。”
    季淋熙听着,当即振奋的道:“许尚书,当真如此?”
    许将淡淡的看了眼这位齐州知府,这位还真是不识趣。
    赵似在两人之间看了眼,道:“还要泄洪。”
    许将点头,看向季淋熙,道:“季知府,还要另选一个点,得快。”
    季淋熙马上道:“是,下官这就回去准备。”
    季淋熙刚走,一个郎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抹了把脸,道:“尚书,永晟军那边有些麻烦,十几个指挥的士兵们不愿意动了。”
    一个指挥,领五百人。
    许将一点都不意外,直接道:“将他们调下来,分散打乱安置,京城殿前司那边的援军一到,让他们顺手带回去。”
    郎中又抹了把脸,道:“是。”
    这些天,赵似见了不止一次了,这些禁军,厢军相当娇贵,起初并不肯治河,还是许将威逼利诱之下才能才行。
    又过了两天,到了八月中,雨势稍减,黄河水位不再继续大涨,加上泄洪力度不断加大,水位逐渐平稳,令齐州府上下悄悄松了口气,睡眠严重不足的众人稍稍缓口气,睡的多了一点。
    中午的时候,兵部郎中带着一个浑身狼狈,身上有血的中年人,制服上看应该是一个指挥,急匆匆进入齐州府衙。
    “郎中,尚书刚刚睡下,还没有半个时辰。尚书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没有急事,您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门卫低声说道。
    郎中眉头一皱,瞥了眼身边紧张忐忑的指挥,忽然道:“殿下睡了吗?”
    那禁卫愣住了,连忙道:“应该醒了,殿下这个时候,多半在给京里写信。”
    郎中拉过指挥,奔着赵似的房间。
    赵似本来正在给赵煦写信,听着郎中进来,放下笔,听着他们说。
    等他们说完,赵似还是有些不了解,疑惑的道:“你是说,上次的溃堤,是有人故意掘堤?为什么?是坏人吗?”
    这个指挥见赵煦只有九岁,但确是官家的亲弟弟,耐着心道:“具体原因不知道,我看到夜里有几十人悄悄扒开了河口让河水冲了出去。”
    赵似眨了眨眼,还是不明白,看向兵部郎中,道:“你听懂了吗?”
    其实,这个郎中也不知道,道:“殿下,此事是因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蓄意掘堤,必须阻止,这一次好在控制住了,下一次就未必了。”
    这次赵似能听懂,想了想,道:“请许尚书,杨尚书,李侍郎,季知府来。”
    赵似从来没有这样传过人,许将,杨畏等人被熟睡中叫醒,稍一清醒就暗惊,慌忙来到赵似的房间。
    等他们众人细细听过,纷纷神色惊变,继而面沉如水,细细推敲其中的问题。
    掘堤,黄河泛滥,对什么人有好处?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居然敢决堤!这样的后果,抄家灭族,谁能承受!
    杨畏,李清臣,季淋熙都百思不得其解,这是百害无一利的事,谁会做?目的是什么?
    许将满脸疲倦,双眼通红,心里飞速推敲着,看向那个指挥,道:“你可还有其他什么线索?”
    那指挥连忙摇头,道:“小人没有看到其他的。”
    许将默默点头,这么大的事情,必然隐蔽非常,能被人看到就已经不易,很难再有其他破绽可寻。
    杨畏想不通,直接道:“以轮休作为借口,将他们调开,暂时不动声色,等水位退了再祥查!”
    李清臣跟着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
    许将心里不安,抬头向季淋熙,道:“季知府,你有什么想法?”
    季淋熙作为地头蛇,却也想不透彻,摇头道:“他们挖开的是冲着京东东路,那在高地,不易造成洪灾,反而是对面,几乎都是良田,都在京城的达官贵人手里,即便有人要报复什么人,也应该掘开对面的才对。也不对,那里是我们选定的泄洪点,也用不着他们来掘……”
    许将听着脸色微动,心里好像抓到了点什么,却一闪而过,想不仔细。
    李清臣见许将沉吟不语,道:“许尚书,这雨就要停了,他们一计不成,可能还会再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云捷军调开,免得再出乱子。”
    许将微微点头,抬头看向其他人,道:“嗯,我待会儿亲自去。诸位再去巡视其他地方,暗中查一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众人当即应声,没有再说其他,匆匆离去。
    只留下了许将与赵似。
    赵似还在思索,奈何他经历太少,转向许将道:“许尚书,这件事,有古怪。”
    许将何尝不知,单是敢于在这种情况掘开堤坝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但眼下却不能大张旗鼓的查,甚至露出查的口风都不行,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度过了汛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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