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略似乎没有在意云来的话,依旧喝着茶。
    周元宁看了眼王景略,对云来说,“你跟着孤的时间也不短了,孤的心思你应该也能猜到几分。”
    云来道,“属下不敢揣摩殿下的心意。”
    周元宁道,“这里没有旁人,说你自己想说的吧。”
    云来有些迟疑,可是,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殿下为什么不能与四王八公合作,为什么一定要除掉他们?”
    王景略开口了,“云来,你觉得四王八公的存在是件好事?”
    云来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既然消灭他们很难,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
    王景略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云来道,“这只是属下的一点愚见。”
    王景略道,“你这些年,跟在元宁身边,难道还没有看透吗?”
    周元宁道,“景略,算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王景略知道,周元宁这是支开自己,想与云来单独谈谈。所以,也不久留。
    王景略走后,周元宁才说,“云来,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孤的?”
    云来道,“属下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是麟嘉八年。”
    周元宁道,“是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云来道,“属下实在是愚钝,让殿下费心了。”
    周元宁道,“你在武学上的天赋极高,只是,有些事情,孤也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
    云来低下了头,“殿下。”
    周元宁道,“有些事,孤也应该和你讲清楚。”
    云来道,“殿下没有必要,为了属下这样费心。”
    周元宁盯着云来的眼睛,“云来,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云来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回忆。
    那时候,自己找到了吴国公府,可是,见到的那个人却不是救自己的那个人。
    其中的艰辛不为人知,幸好,他还是站在了周元宁的面前。
    年少的周元宁,带着傲气,“你是那个少年啊?”
    云来跪在周元宁的面前,“我是来报恩的。”
    吴成在一旁一脸的埋怨,“你不知道,这小子多么的倔,在我家门口跪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见你。”
    周元宁一脸的好奇,“见我?”
    云来道,“如果没有你,我就死在法场上了。”
    那个时候,周元宁一点也没把云来的话放进心里,“报恩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顺便。”
    云来坚定地说,“对你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可是,你就是我的恩人。”
    周元宁有些不耐烦,“你想怎么报恩?我告诉你,我可不缺仆人,如果你抱着卖身为奴的心思,还是算了吧。”
    云来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你不缺仆人,总缺一个能看家护院的,我可以!”
    周元宁道,“你?你会武功吗?”
    云来的脸变得通红,“我,我不会。”
    周元宁道,“你不会武功,怎么保护我?”
    云来道,“我从小在铁铺帮忙,有力气!”
    周元宁来了兴致,看着眼前跪着的云来。云来穿得是普通百姓常穿的短打,只是,袖子有些短,也旧了,露出一小截粗糙的小臂。
    周元宁走到他身前,捏了捏云来的手臂,满意地说,“不错,没有说谎。”
    吴成不服气,“他能有什么力气,蛮力吧。”
    云来也不辩解,只是说,“是真的。”
    周元宁对吴成说,“你和他犟什么,算了吧。”
    吴成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看周元宁的神色,只能把那些话咽回去了。
    周元宁摸着下巴,“既然你执意要报恩,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我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你只要能打败这个人,我就留下你。”
    吴成差点就要跳起来,“元宁,你说什么?你让他和我打?还就十天!我武功是不怎么样,可是,也不至于被一个只学十天的小子打败吧?”
    周元宁不去理会吴成,只问云来,“你同意吗?”
    云来握紧了拳头,“我会做到的。”
    周元宁道,“师傅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
    吴成虽然不把云来放在眼里,可是,他也不容许自己败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这十日,更是加倍的努力,姜太傅和沈太傅都忍不住夸赞。
    十日之后,两人站在了演武台上。
    因为这只是私下的较量,周元宁特意挑选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四周除了吴成和云来,只剩下她和王景略。
    周元宁道,“景略,你觉得,他们两个谁能赢?”
    王景略憨厚地笑道,“作为兄弟,我自然希望吴成能赢。”
    周元宁道,“听你这话,是不是还有下半句?”
    王景略的脸倏得变得正经,“毕竟,那个叫云来的,比吴成大点,而且,他家里不是炼铁的吗,身体基础肯定比吴成好点。”
    周元宁道,“有意思。”
    王景略道,“我也没到,你会让这两个人打。”
    周元宁随意坐在椅子上,“云来一心想要报恩,虽然我真的只是随手救下的,也算一场缘分了。”
    王景略道,“你真想收下他?”
    周元宁撇了王景略一眼,“不好吗?”
    王景略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不是不好,他的出身,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周元宁道,“平民出身,不是更好吗?如果他真的有才能,趁他还没被四王八公收下,我先下手为强,人才嘛,总是不嫌多的。”
    王景略道,“你拿主意就好了。不过,你看,云来就快输了。”
    台上,吴成用手臂锁住云来的喉咙,“认不认输?”
    云来涨红了脸,“我没输!”
    吴成道,“好,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吴成的手更加用劲,试图逼迫云来认输。
    王景略道,“你不喊停吗?”
    周元宁摇摇头,“他还没放弃,我是不会喊停的。”
    两人说话间,云来趁着吴成力乏的时候,奋力脱身,回首一击,正好把吴成打到在地。
    云来还想下手,周元宁忙道,“住手!”
    王景略忙要去扶吴成,吴成一挥手,拒绝了王景略的帮忙,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吴成还想攻击云来,周元宁道,“行了,你输了。”
    吴成不服气,“我还没输!”
    周元宁摇了摇头,“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他,你觉得,你还能打过?”
    吴成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气喘吁吁,而云来,脸上连一丝汗迹都无。
    吴成还想再争取一下,王景略也说,“吴成,刚才,你错过了做好的时机,现在,你确实打不过了。”
    王景略都这样说了,吴成只好说,“好了好了,我输了。”
    云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跪在周元宁面前,“我完成了。”
    周元宁道,“是个好苗子,景略,你带回去好好培养。”
    云来抢在前头,“我不是要跟着他,我想跟着你!”
    周元宁道,“现在的你还不行,只打败我们这些小孩算什么本事,等你学成归来,我会给你安排的。”
    云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元宁道,“你要为我看家护院,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云来摇摇头,“我不知道。”
    吴成一脸的骄傲,“你是走了狗屎运,你要知道,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麟嘉太子!”
    云来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吴成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竟然会是大周太子!
    周元宁道,“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你想为太子看家护院,你觉得,你的本事要到什么地步?”
    云来坚定地说,“天下第一!”
    王景略一脸的惊喜,“好志气!元宁,这个人,我就带回去了。”
    被王景略带走的云来,接受了更严格的训练。终于,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天下第一。最后,站在了周元宁的面前。
    麟嘉十九年的周元宁,也是同十一年前的周元宁一样,问出相同的问题,“你想为太子看家护院,你觉得,你的本事要到什么地步?”
    云来低下了头,复又抬起了,眼神中充满了坚定,“我会做到的。”
    周元宁道,“你没失去志气就好。你的武功,是在端王府学的,那么你的谋略,就跟着孤学吧。”
    云来道,“请殿下赐教。”
    周元宁道,“你问孤,为什么不能和四王八公合作,孤就和你讲一件事,一件皇族,而且是嫡系,才会知道的事。”
    云来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敢错过周元宁的一个字。
    周元宁娓娓道来,“高祖在位二十三年,为何太宗在位才七年?”
    云来道,“民间传闻,太宗的身子在征战的时候落下病根,所以,只七年,就传位给当今陛下。”
    周元宁道,“传闻只是传闻,做不得数的。”
    云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周元宁道,“太宗在位七年,生子三,一为昌,二为荣,三为广。这些都是史书上记载的,可是实际上,太宗还有一个孩子。”
    云来满脸的震惊,“是谁?”
    周元宁在书房跺着步,“太宗是高祖的长子,他在大周刚立国的时候,就有了嫡妻。孤的父皇,还有战死沙场的二皇叔,都是嫡妻所生。”
    周元宁接着说,“太宗继位之后,勋贵们觉得后宫没有可信之人,老吴国公就牵头,把自己的庶女送进了后宫。”
    “那个时候,高祖刚驾崩,太宗刚即位,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威势,很多时候,都不是由高祖说了算,而是由勋贵们说了算。”
    “高祖出身草莽,书念得不多,所以,对自己的子女,格外上心些。而太宗,也是因为读书好,才格外受高祖喜爱。”
    “所以,太宗不像高祖,高祖想着开辟疆土,而太宗则更倾向于守住疆土。”
    “这样一来,虽然四王八公不顺从太宗,太宗也不放在心上。”
    “直到,吴家女生了一个男婴。”
    云来的心头一紧,“男孩?”
    周元宁肯定地点点头,“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四王八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云来道,“他们想扶那个孩子上位?”
    周元宁道,“没错。可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父皇是嫡出,又是长子,这样的身份,除非父皇犯下大罪,否则,是难以把父皇拖下马的。”
    云来道,“吴国公做了什么?”
    周元宁道,“很简单,通奸。”
    云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通奸?”
    周元宁道,“欺辱父妾,这是大不敬。哪怕父皇那个时候是太子,也受不了这样的诬陷。”
    云来道,“殿下不也被诬陷过吗?”
    周元宁道,“那件事过去了,不提也罢。”
    云来道,“吴国公成功了吗?”
    周元宁摇摇头,“你看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你就明白了。”
    云来道,“陛下是如何脱身的?”
    周元宁道,“其实,民间传闻也有几分是真的,那个时候,太宗的确病了,不过,不是因为旧伤,而是下毒。”
    云来道,“是谁?”
    周元宁道,“其实,这件事情,父皇只讲到这里。”
    云来道,“后来呢?那个男婴呢?为什么会消失在史书上?”
    周元宁道,“其实,因为母体孱弱,那个男婴的情况很不好,四王八公里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借着这个机会,父皇拉拢了李家,许他家未来皇后的位置,李家自然会心动。”
    “这也是勋贵的内部,第一次出现裂痕。再后来,太宗病得越来越严重了,父皇也借着李家,掌握了一部分的力量,和吴家达成了协议。”
    “吴家处理了那个女子和男婴,而父皇,则把晋阳姑姑嫁了进去。”
    云来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皇家秘闻,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四王八公的力量。
    周元宁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孤和父皇都想除去四王八公。”
    “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就连皇位继承人,都要被他们钳制。现在,大周才传了两代,他们就嚣张成这样,再往下,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人的野心,不会变小,只会越来越大。”
    “权势,他们已经握在手中,皇家要跟他们分享,父皇和孤,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你以为,四王八公,会愿意松开自己的拳头,让孤来拿他们的东西吗?”
    云来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也真正看清了藏在四王八公背后的那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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