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亭衍的心缓缓下落,分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不过我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
    谁知下一秒,他所有注意力又都被吸引了过去,明明是个唯物主义者,却开始担心,要是抽到下下签,不就说明自己和她没有发展吗?
    骆窈盯着他淡定沉着的脸,倏然一笑:“不告诉你。”
    纪亭衍:“……”
    小饭馆的巷子离图书馆很近,两人回家坐的是熟悉的125路。谈起先前拍照的事,骆窈主动说起自己为什么要让他解袖口:“电影明星都是这么拍照的,看起来更自然更帅气。”
    纪亭衍失笑,不置可否。
    骆窈向后靠在椅背上,偏头看他:“那个叫弗洛朗的中文还挺好说的,就是语言习惯没改过来,有点费劲交流起来。”
    纪亭衍看她一眼,仿佛是因为她刚才卖了关子感到不满意,话里居然有点赌气和幽怨:“你说的不正宗。”
    “那怎么说?”骆窈抬眉。
    纪亭衍的目光落在他们俩的公交车票上,无比正经地念:“路521交公城燕。”
    骆窈呆了几秒,随后不可遏制地笑出声。
    “阿衍哥,你知道521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
    骆窈稍稍凑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狡黠和故意——
    第21章 我没想做她爹
    语言文字是情感关系的情趣介质, 特定的词语能够反映彼此之间的特殊性,比如男女之间最喜欢听的那三个字。
    放到以前那个现代社会,这样的特殊性减弱了很多, 多情的人甚至信手拈来, 丝毫不在意后果, 等别人当了真,或许还会嗤笑一声, 说你怎么这么单纯。
    骆窈在曾经的环境下耳濡目染, 好像也把这些词句仅仅当成了好听的话,不带责任, 只关乎情绪。
    可对上那双纯澈的眼睛, 到了嘴边的话却跟堵住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眨眨眼,飞快敛去神色中的异样,身子退了回去。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算了,过犹不及,今天给的足够他好好回味一阵了。
    纪亭衍不知道骆窈心里的百转千回,只当她又和先前一样, 只卖关子, 看不到结果。
    他稍稍有些泄气和挫败, 这种情绪来自于他对自身能力的怀疑。
    明明看了那么久的书,做了那么多的预设, 可为什么临了临了,就像是考试时突然忘了公式和定理,只觉得这题好难,那题我也不会。
    然后想着不如按题目照抄吧, 说不定能得点同情分。
    最后叹一口气,早知道平时就应该多读点书,勤能补拙。
    从小在学校跟开了挂似的学霸同志没有经历过这种打击,甚至为此深深反省。
    以前总有同学爱问他问题,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回回都深感困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说上三遍还无法理解?
    现在他明白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以前的他还是太过傲气,毕竟学术上的能力不能代表人的一切,要心怀谦卑,取长补短。
    如果骆窈听到他心里歪了楼的人生感悟,可能会赞叹一声不愧是能跳级读到博士的人。
    倘若换了是她,或许只会在考试前就跑去找老师或者班上最用功的人,说能不能帮我划下这次考试的重点!
    大海捞针得学到什么时候去?对症下药才是效率之道。她是个俗人,没有博览群书的才情和志气,应试教育多年,深知拿分才是目的之地。
    ……
    见完这次面后,骆窈暂时没有再找纪亭衍,只偶尔一通电话。一部分是因为山珍海味天天吃过于腻味,给他时间好好回味消化,才能觉察出自己心头的瘾。
    而且你看我一从林安回来就立马找你,难道真是因为心里欠了人情过意不去急于报答吗?
    至于你要问为什么?该怎么做?
    自己想去。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正经原因,那便是毕竟请假了一周,本来她这一学年就是女娲补天,即使课程再少也不能掉以轻心,何况还有论文要写。
    骆窈的论文指导老师要求极严,连粗列一个参考文献筛选目录都要完全按照正式文件格式,美其名曰养成良好的习惯。骆窈只想说现在计算机还没投入论文写作呢,字都是那么些字,您难不成还能看出全角半角的区别?
    不过严归严,要论负责任,那她的老师绝对是一等一,至少和梁博新那般一进门就放养的肯定不一样。骆窈勤跑办公室,她从来不觉得烦,再细小的逻辑都跟她捋顺了讲,简直是帮了大忙。
    但由于是系主任的关系,学校事务繁多,也不是每回来办公室都能遇上她的空闲时间。
    燕广虽然成绩上不比燕大中大,但学生素质也不差,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闹到要见校领导的冲突也不是没有。
    骆窈敲门的时候,办公室内除了系主任,还坐着另一位领导,跟前站着两个挂了彩的男生,受伤程度还不低,其中一个脸色又紧张又不服气,另一个则背着手,一副“快着点儿吧爷还等着回去吃饭呢”的狂妄不羁。
    听见动静,几人齐齐朝门外看来。
    系主任抬起手,对骆窈说:“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骆窈点头,转过身还能听见一个男生问:“蔡主任那姑娘谁啊?你学生么?”
    蔡主任沉声道:“现在我们在说你俩的事儿,给我严肃点!”
    男声哎哎呦呦:“跟您说了八百遍了,我打他是因为他抢我女人!欸,您说这事儿落谁身上不得急眼呢?”
    “胡说!谁抢你女人了!小卉她根本不是你女朋友!”
    “欸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谁啊?她爹啊?”
    “你、你这是故意造谣生坏!”
    “我生啥坏了?说你是她爹啊?那不是就不是呗,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气急败坏啥呀,真想做她爹啊?”
    “你……你!”
    “行了行了!别吵了!”另一位领导喝了一句,然后说,“温海洋,蔡主任已经做过调查,也询问过沈卉同学,她确实不是你的女朋友。”
    蔡主任补充:“不存在双方认定公众认知的恋爱关系。”
    被叫做温海洋的男生说道:“我说她是女朋友了么?她是我未婚妻好么!打小儿定的亲,她爷爷跟我爷爷那辈儿就有了,她爹说话都不好使知道么!”
    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了什么表情或是动作,另一位男生高声道:“我没想做她爹!”
    骆窈差点笑出声。
    鉴于几人的情感关系过于复杂,两位领导仅先就已发生的打架斗殴事实对两人进行了批评教育,并记了一过,让他们写好检讨下周贴在思过墙上。
    骆窈往远处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就见那个不认识的领导并着那俩男生出来了,大爷模样的那位眼睛都被打肿了,睁都睁不开,还试图朝骆窈抛媚眼:“同学,你也是犯了错误来接受批评教育的么?”
    骆窈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人还要再说,一旁的领导已经把他提溜上了:“回宿舍写检讨去!再惹事当心毕不了业!”
    “别介啊,毕不了业您不也得再和我处一年么?”
    “你当我乐意?”
    “您不乐意我还不乐意,谁愿意和一糟老头子……啊疼疼疼……”
    后面的话骆窈没有再听,她进了办公室,照常和老师请教论文。
    蔡主任是个看起来严厉但骨子里很温柔的人,即便是骆窈这样的半吊子水平也能被她扶上来,诲人不倦又为人师表,每每跟她说话只觉得受益匪浅。
    批论完初稿,骆窈瞧见那上头密密麻麻的红字就觉得头疼,蔡主任还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添了几处才停下笔,说:“论点挺好的,但几个论据找的不太妥当。这两处的想法很新颖,我回去思考思考再给你回复。”
    骆窈一一应是,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听蔡主任说:“你假期去广播电台实习了?”
    播音专业的老师自然和燕城两台保有联系和人脉,骆窈并不意外她会知道,应声说:“嗯,实习了两个月。”
    蔡主任颔首:“我知道,节目我听过了,很不错。”
    “提前进入社会锻炼是好事儿,但也不要因此耽误了学习,毕竟分配名额之前学校也要考量你们四年来的成绩。以燕城两台的情况来看,每年他们最后录取的都是成绩优秀能力拔尖的学生。你能力自然是够的,但万一成绩滑落没了推荐资格,那就得不偿失了,知道么?”
    果然还是暴露了。
    骆窈虽然已经努力填补,但短时间内的差距肯定有人会注意到。于是她用力点头:“知道了老师。”
    蔡主任便不再多说,话锋一转提了另一件事儿:“年后学校三十五周年校庆,咱们系打算邀请一些校友做采访,会剪进校庆纪录片里。我这边打算推荐你过去,到时候班上也会有其他几个同学一起进行个简单的面试,最后选两位同学担下这个采访。”
    骆窈其实很想拒绝。刚刚才说了她成绩不如以前呢,现在又给她布置任务,时间真的要变成海绵了。
    不过这种履历对于明年的工作分配肯定是有好处的,于是她只能心里含泪地应道:“谢谢老师,我争取不让您失望。”
    蔡主任笑着摆摆手:“跟我没关系,自己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从办公楼出来,骆窈饥肠辘辘。出来的时候和杨雯雯她们约好了今天去校外吃饭,于是她将材料都收拢好放进包里,打算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谁料刚走到一条林荫道,就被人喊住。
    骆窈抬头,只见刚才那位眼睛肿成馒头的男生靠在一棵大树上,冲她吹了个口哨:“同学,交个朋友呗?”
    骆窈跟没看见人似的,脚步不停。
    身后的人很快追上来,挡在她前面说:“喂,没听见我叫你么?”
    骆窈冷静道:“没兴趣。”然后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男生锲而不舍,这回没堵路,而是跟在身边聒噪:“为啥没兴趣啊?大家都是校友同学多个朋友多条道。再说了,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么?”
    他身量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牛仔裤黑皮鞋,如果忽略脸上的伤,隐约可以看出不俗的样貌。可他气质过于轻佻,还透着股啥都瞧不上的高傲劲儿,让骆窈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觉得。”
    她的审美取向要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穿书以前交过的男朋友都能从京城排到法兰西了。
    男生嘿了一声:“你这姑娘长得挺好,咋眼神不太好使呢?“
    骆窈斜睨他一眼,接着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喏。”
    “啥呀?”男生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一个指示牌——油漆未干。
    “哎呦我去!”他立马跳起来看自己的背后,衣服下摆果然沾上了白色的油漆,不由得骂道,“我刚咋没看见有指示牌呢?!这可是刚买的名牌!”
    “谁这么不会干事儿啊!指示牌只摆一棵树啊!”
    所以,谁眼神不好?
    骆窈呵呵,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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