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扯了扯虞京臣的袖子,索求帮助。
    虞京臣说:“父亲怎么一直朝这里眨眼睛?是眼睛不舒服吗?”
    燕朝情的死亡目光顿时射了过来,虞舟行立刻坐直身子,笑着说:“我活动一下眼睛,什么事都没有,吃你、的、饭。”
    这咬牙切齿的,真的一点都不明显呢。傅延乐埋头吃饭,偏头朝虞京臣露出一记赞赏的眼神:一招制敌,父慈子孝,牛啊!
    虞京臣面色温和:谢谢夸奖。
    最喜欢的虾就在面前,傅延乐看了好几眼,没有下筷。作为一个不喜欢剥虾剔刺的废物,他宁愿不吃。
    就在这时,一只剥好的虾轻轻落在他的碟子上。傅延乐立马转头,用眼神示意:不要给我剥!
    虞京臣微微挑眉:为什么?
    傅延乐:当然是因为要避免在长辈面前塑造出一个好吃懒做的形象啊!
    虞京臣笑了笑,又给了放了一只虾,说:“再不吃就冷了。”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挪了过来,日/天日/地的社牛小王子竟然立刻垂下眼皮,悄摸红了耳朵尖。虞京臣见状好笑,又觉得他好可爱。
    “哎呀,娇气!”陆老爷子笑呵呵地说,“我孙子从小就被我养娇了,就是得让人惯着。京臣,你觉悟很不错嘛!”
    救命!傅延乐恨不得把脑袋塞进碗里。
    装了大半天的乖巧甜美,到头来却被这一句话弄得功亏一篑!
    虞京臣将虾放到傅延乐的筷子边,命令似的点了点碟面,抬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习惯,何况乐乐这么好,本来就该被惯着。”
    他说完垂眼,见傅延乐乖乖将虾吃掉了。
    “就是就是,乐乐这么讨人喜欢,谁不想宠着?”燕朝情看着两个儿子,满眼粉红泡泡,“我也不爱剥壳,以前在家里,都是哥哥帮我剥,后来就是舟行帮我剥。”
    正在暗自和虞京臣比赛剥虾的虞舟行立刻抓住机会表忠心,“这是我应该做的,来,吃虾。”
    燕知淮看着对面的哥哥们,又看了眼身边姑姑姑父,内心难免有聃霁些羡慕。要是软软也在就好了,那桌上就会出现三个替爱人剥虾的好男人。
    *
    吃完晚饭,两位老爷子就去花园散步去了,燕朝情和虞舟行要出去看电影,陆明鹤和燕知淮两个孤家寡人,凑在一起打游戏。
    傅延乐坐在石阶口的软垫上,撑着手臂仰头看月亮。天光落幕,孤独的月亮啊,晦暗又沉默,星影寥落,让傅延乐难得产生一股温柔含蓄的心情。
    “操!”陆明鹤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这个呆比是怎么回事?真是曹丕媳妇儿进菜园,甄姬拔菜!”
    “……”傅延乐瞬间不心静了,凉凉地瞥了眼陆明鹤的背影。
    虞京臣拿着小杯子走过去,说:“喝点酸奶?”
    傅延乐接过,“你今天急忙赶回来,工作安排好了吗?”
    “该处理的我都处理了,剩下的许朔可以做主。”虞京臣想了想,“明年要给许朔加工资。”
    傅延乐笑着问:“许特助跟你好久了吧?”
    虞京臣说:“我们高中就见过一面,在一次数学竞赛上。后来大学成为了校友,有一次我们碰巧在一个课题小组,在那段时间里,我发现他思维敏捷,不争不抢却总是能精准把控、一击必中,所以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
    “那你们真有缘。”傅延乐说,“能选中异国他乡的同一所学校,还被分到一个课题小组。”
    虞京臣捏了捏傅延乐的后颈,说:“后来我进入集团,向父亲推荐了他,但是没想到父亲说许朔已经来集团面试过了,而且在众多年轻人才中,父亲最中意的就是许朔,还将他提到身边做助理。”
    “所以爸爸就是想先锻炼许特助,然后把他留给你吧?”傅延乐将空杯子放下,“毕竟你还那么年轻,要彻底接受一个集团,需要克服的困难太多,身边必须要有得力干将才行。许特助是新人,年轻优秀,但在集团内部没有根基,也不和任何一方有牵扯,是最适合跟着你的人。”
    “没错。”虞京臣揉了揉傅延乐的脑袋,像夸小孩子似的,“乐乐真聪明。”
    傅延乐不领情,说:“不要随意的夸我聪明,那样显得我很笨。”
    “好。”虞京臣说,“我记住了。”
    傅延乐轻轻一哼,说:“我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以前的你,我知道的只是一些形容词,而且很多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这没关系。”虞京臣说。
    “但是,你好像真的很了解以前的我。”傅延乐偏头看向他,“我特意翻了老爷子的相册,也没有见到微博上的那几张童年照,所以臣哥,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它们的?”
    虞京臣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出生没多久,我就见过你了。当时母亲带我去医院看望伯母,你就睡在旁边的婴儿床上,脸蛋肉肉的,很安静。当时我就在想,真小一团,看起来软乎乎的,像是一碰就会碎掉似的。但是临走时,我还是偷偷地戳了戳你的脸,我保证,我的动作很轻。”
    “……我还那么小,你就戳我。”傅延乐伸手在虞京臣脸上戳了两下,“加倍还给你!”
    虞京臣捏了捏他的手指,“后来再见到你时,是在伯母葬礼当天。大家都在外面,我偷偷溜了进去,找到了你。你坐在床边哭,保姆在哄你,可你还是哭,一直哭。我支开了保姆,把一只小狗玩偶拿给你看,你很快就没哭了。我用玩偶蹭你的脸,你还笑了。你一定不知道……”
    他顿了顿,说:“乐乐,当时你不怕我,愿意亲近我。
    可是,为什么傅延乐长大之后,就变得怕他了呢?这个问题犹如魔障,曾经困扰了虞京臣很多年。
    “……”傅延乐哑然失声。
    虞京臣说:“你不是问过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傅延乐在这一瞬间竟然开始惧怕,他怕虞京臣会说出一个“可怕”的答案,而答案背后是他无法补偿的亏欠。
    虞京臣低头吻在他的指尖。
    “我想,在我第一次知道‘喜欢’的含义时,我就喜欢你了。”
    第62章 温柔疼痛
    傅延乐的妈妈去世不久, 燕朝情忙于事业,四处奔波,因此虞京臣没能再见到傅延乐,直到陆家搬家。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虞京臣伸出手, 傅延乐指尖微蜷, 搭着他的手起身。这次虞京臣没有放手, 他一直让两只手保持着紧密契合的状态, 在走出虞家宅院时都没有放开。
    虞家和陆家处在同一条线上,两人顺着大道往陆家的方向走。除了这边的住户和他们的客人,其他人没有办法通过外面的通行许可,所以这边很安静,平时来往的人也非常少。
    虞京臣走在外侧,“在你三岁之后, 我再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条道上。当时你和陆明鹤在道路边上跑, 陆老爷子提着棍在后面追,我就坐在车上, 和你们擦身而过,匆匆一眼。”
    傅延乐看向道路边侧。陆老爷子主张‘锻炼’身体从小时候抓起, 所以自从他们搬到这里,他和陆明鹤每天都会在这条道上蹿。有时候的确会有车辆经过,可他从来没有偏头看过。
    虞京臣说:“其实那时候我不常回虞家, 因为学校离得远, 但是自从你们搬过来之后, 我每周放假都会回来, 可是总见不到你们。”
    “每到周末, 我和陆明鹤都会出去浪。我们俩很贪玩, 平时要上学,上兴趣课,所以每到周末,我们总是有好多想去的地方,想玩的东西,而且每次一出去就不想回家。”傅延乐顿了顿,玩笑似的说,“以前,我们好像是有缘无分。”
    虞京臣没有接这话,说:“我每周都回来,但总是碰不见你。后来母亲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了,她到学校接你去吃晚饭。当时你读六年级,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青春洋溢。”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也是第一次跟你说话。”傅延乐想起来了,那段久远模糊的记忆。
    他说:“我叫你哥哥。”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称谓,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特殊意味。”虞京臣突然停下,伸手指了指路边的一排梧桐,“那时虞家的一个门卫说,你和陆明鹤还爬过那里的树。”
    傅延乐握紧了他的手,没有说话。
    “后来母亲出国,我忙于学业,连周末都很少回虞家。你和母亲中间见了几次面,我都没有赶上。直到你大一的时候,母亲请你去看画展,我再一次见到你,那次我们加了微信。”虞京臣说。
    傅延乐心脏一缩。
    可是,他当时已经认识苏风遥了,或者说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否则他也不会疏远虞夫人,更不会在很久之后还删掉了虞京臣的微信,这种没有任何脑子和理由的行为只有【傅延乐】会做。
    微信……微信!
    傅延乐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虞京臣的微信头像很眼熟了。那个画风诡异的粉色娃娃……是那天看画展时,他送给燕朝情的。
    他总是忘记和虞京臣有关的一切,总是。
    傅延乐头晕目眩,突然挣开虞京臣的手,他像是想说什么,嘴巴急切地张开,被冷风灌了一嘴,立刻就捂嘴咳嗽了起来。
    第一声咳得太厉害,喉咙处一片刺痒,他又咳了一声,越咳越凶,止不住似的。虞京臣伸手扶住他,他逃避般地往后退了两步,弯腰撑住双膝,在咳嗽声中窒息,干呕,泪流满面。
    帽子落在地上,在傅延乐的视线中变成模糊的白。
    “哥……”他抓着胸前的衣服,“我难受……”
    虞京臣伸手拽起他,力道有些重。傅延乐喉间溢出哽咽,眼泪不停地闹,虞京臣吻在他的脸上,吻到了眼睛。
    眼泪咸湿,沾到嘴里,呼吸都又苦又麻。
    虞京臣没有去吻傅延乐的唇,怕傅延乐会喘不上气,因为傅延乐还在哭。虞京臣垂眼看着傅延乐哭得一塌糊涂,语气涩然,“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不、不要不告诉我……”傅延乐哽咽着说,“不要放过我。”
    虞京臣捧着傅延乐泪痕斑驳的脸,“应该是请你不要放过我。”
    傅延乐打了个哭嗝,胡乱地点头。
    “……小花猫。”虞京臣叹了口气,“回去吧。”
    “我、你背我。”傅延乐张开双臂,湿润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虞京臣。虞京臣立刻转身蹲下,傅延乐颠颠地趴上去。
    虞京臣背着傅延乐起身,被傅延乐用下巴压住了半边肩膀。他步伐稳健缓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又坚定,因为他不会摔,也不怕,但是傅延乐在背上,所以他什么都怕。
    傅延乐还是会时不时地发出吸气声,长长的一下,身体也要轻轻颤抖。他盯着虞京臣的侧脸,突然说:“我要流鼻涕了。”
    “那怎么办?”虞京臣取笑他,“会不会又憋出一个鼻涕泡泡?”
    “哇!”傅延乐又恼羞成怒,“我要流在你的衣服上,恶心死你!”
    虞京臣笑了笑,说:“我也没有带卫生纸和帕子,只能随你了。”
    直觉鼻涕就要飞流直下,傅延乐连忙半仰起头,瓮声瓮气地说:“你快点背我回去,我不要糊着满脸鼻涕见人!驾,你快点驾嘛!”
    “嫁?我也想快点嫁。”虞京臣问,“但是你什么时候娶我?”
    “……哇!你神经病啊!”傅延乐用流星拳将虞京臣的肩膀招呼了一通,一想到自己满脸眼泪鼻涕的尊容,忍不住气急败坏,“你再不快点,我就把鼻涕蹭到你脸上!我就算是自损两万,我也要伤你这八百!”
    他说完就将脸凑了过去,以表威胁。
    “你可以这么做。但是如果被别人看见我脸上的蹊跷,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供出来。”虞京臣冷静面对危险,并试图感化这个小凶手,“但是如果你乖乖的,我会帮你掩护,保证谁都不会知道。”
    傅延乐大怒:“你不是人吗!”
    “我可以不是。”虞京臣突然将傅延乐往上掂了掂,吓得傅延乐再度仰头。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了几分钟,终于回了虞家宅院。傅延乐立刻彻底安静,将额头抵在虞京臣的肩膀上,一只手悄悄地捂住鼻子。
    两位老爷子正在院里下棋,见虞京臣背着傅延乐回来,不禁乐了。
    陆老爷子说:“哟,京臣这是负重散步去了?”
    虞老爷子说:“倒是从哪儿背回来个小鹌鹑?”
    远处的燕知淮从游戏界面分神,偏头看了一眼,说:“真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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