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睁开眼眸,睨视了她一眼,看着她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
    江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似笑非笑道:“对了,与他一起走的,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温庭姝怔了一下,瞬间明白江宴说的那个女人是谁。苏雁儿。
    温庭姝内心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她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宋子卿爱的那个人是苏雁儿。
    她不争不抢的模样落入江宴的眼中,他摇了摇头,笑道:“他带别的女人走,却任由你自生自灭,你不觉得委屈?”
    温庭姝抿着嘴不答话,她不愿意与他讨论她和宋子卿的事,专注地替他包扎好伤口。
    江宴怜悯地凝望着她,说的却是极其伤人的话:“我看他巴不得你死了,然而将那女人带回府当填房。”
    温庭姝一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胸口微微起伏,感到有些愤怒,“你胡说。”温庭姝不喜欢他用这般可怜她的眼神凝望着她,这令她感觉很狼狈,很难堪。
    江宴却轻轻地笑了,语气含讽:“不然为何他带那女人走,却不带你走?”江宴笑容敛去,低声蛊惑道:“温小姐,你不想向那负心汉报仇么?”
    温庭姝不明白他的话,报仇?如何报仇?她疑惑地看着他。
    “比如利用我……”江宴眼神变得幽深,他渐渐靠近她,“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只要你命令。”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轻抚着她的唇,俯身吻上去。
    就在嘴唇即将相触那一刻,温庭姝被他蛊惑的心神蓦然清醒过来,想也没想就扬起巴掌往他脸上煽过去。
    啪的一声,令温庭姝惊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蓦然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她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可是明明是他的错,他竟然想……想亲她。
    江宴有点惋惜地靠回墙上,抬眸对上温庭姝惶恐不安的眼神,手背蹭了下被她打过的脸颊,唇边浮起轻笑,满不在乎道:“真是……甜蜜的惩罚啊。”
    第22章 破屋一夜(二)   去找他……
    温庭姝煽了江宴一巴掌, 本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还有心情调戏她。
    温庭姝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气他的轻浮, 她可不是在与他打情骂俏, 她很愤怒, 他救了她的命是他救的, 她十分感激,然而若要她以身相许什么的, 绝对不可能, 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就算宋子卿放弃了她, 巴不得她死, 好与自己的外室双宿双栖, 她也不能与江宴偷情来报复他。
    而且她认为那根本报复不了宋子卿, 只会让她自己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温庭姝越想越害怕,决定与他说清楚,“江世子,我要收回之前说你是正人君子的话。您或许是个有侠义心肠的人, 但您于男女关系太过随便。这点并不好, 请您以后不要再说这般轻浮的话来戏弄我,我并不认为你真心喜欢我, 你只是想要与我来一段露水情缘, 但我绝对不会被您引诱。我只是一个女人,一旦因为行为不检被人知晓, 那么我也唯有一死了之,才能全家族颜面,全自己颜面。请江世子谅解。”
    她郑重的口吻令江宴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 到她话音落后,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冷。
    “今夜过后,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江宴冷声道,随后闭上了眼。
    温庭姝感觉他似乎有些生气,也许是她说的话太重了,温庭姝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便放柔语气:“江世子,您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为何不找一个好姑娘,成亲生子?”
    江宴睁开眼看她,好笑道:“温小姐,你是不想做我情人,想做我娘么?”
    温庭姝面色一僵,他似乎不喜欢提起成亲一事,“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明白就好。”江宴语气已经变得客气疏离,他闭上眼,无意再起话题。
    温庭姝满脸通红,她失望地转身回到原处,抱膝而坐将脸埋在膝上,她与他原是不该再见面的,他从今往后不再出现在她面前自然是最好,可是为何她心很乱,鼻子在发酸,膝盖忽然热热的,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浸湿。
    次日一早,温庭姝从睡梦中醒来,晨曦从破屋子的窗户,以及空了一大缺口的屋顶照射进来,温庭姝一直抱膝坐着睡,此刻只觉得腰酸背痛,站起身腿一阵发麻,她脚一挪动,碰倒一旁的碗,惊醒了秋月。
    温庭姝揉了下眼,随后蓦然想到什么,不由往墙旁边看去,却不见了江宴的身影,不由问了句:“江世子呢?”
    秋月正打着哈欠,听到温庭姝的话,觉得很是奇怪,“江世子?哪里有江世子?”她至今还不知道救他们的人是江宴,还以为是哪个江湖侠士。
    温庭姝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回答:“昨日救我们的便是江世子。”
    “啊?”秋月挠了挠头,一头雾水。昨天和她们待在一起的人是江世子?那江世子不是个只会斗鸡走狗,流连花丛的二世祖?
    “小姐,您在和奴婢开玩笑?”
    言罢就见温庭姝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并不像是在与她开玩笑。
    秋月吐了吐舌,感到诧异,她和江世子同待一屋子那么长时间,还近距离的看了他好久,她竟然都没认出他来,她家小姐怎么知晓的?
    啊,是了,秋月突然想起来昨天领着一帮人赶来救她们的那个男人正是江宴的下属,她竟然一点都没想起来,秋月敲了敲自己脑袋,她这榆木脑袋。
    温庭姝没理会秋月的举动,走到外头,外边雨过天晴,晨曦暖和,温庭姝将被春风吹乱的青丝拨到耳后,望着被雨荡涤过的草茵,目光忽然变得有些伤感。
    记得他昨夜说过,以后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所以他这是走了么?温庭姝心底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失落。
    秋月走出来,皱着眉头道:“小姐,那江世子不会就这么丢下咱们走了吧?如果这样的话,那咱们要自己回去么?”秋月有些愁,她不识得路,那江世子为何不送佛送到西呢?
    这般说时,前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温庭姝只道是又有贼人到来,两人赶紧回到破屋子里藏了起来,秋月从窗口悄悄探出一点头往外看,人影渐进,秋月心一喜,道:“小姐,好像是官兵……真的是官兵。”
    马车停在破屋门前,从里面走出来的是知府和宋子卿,后头还跟着骑马的官兵,温庭姝这才与秋月从屋中走出来。温庭姝朝着宋子卿看去,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穿戴整齐的,看着仿佛玉树临风,但他神色似乎不大好,眼下一团乌青,显然昨夜没睡好。想到江宴昨夜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温庭姝只觉心口生寒,她这位夫君原来也会担心她么?
    马车渐行渐远,江宴从破屋的后方踱步而出,他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那绝美的面容映在晨曦之中,有股脆弱的苍白。
    江宴遥望着远处曲折大道的黑点,目光阴晦。
    “爷,我们也回城吧?你身上的伤口还需要请大夫重新包扎。”李擎道,就担心他不理会自己的身体。
    江宴收回目光,看向他,声音有些沙哑,“那些浪人都处理完了?”
    “嗯。全都歼灭了。”李擎道,皱了下眉,又道:“后头官府的人赶来,却将歼灭浪人的功劳据为了己有。”
    “是么?”江宴不以为意地笑了下,“随他们吧,毕竟再不立点功,乌纱帽就要不保了。”
    李擎不像江宴这般无所谓,他心里感到有些愤怒,正闷闷不乐,江宴忽然问:
    “李擎,你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么?”江宴莫名想起了温庭姝昨夜说他不是真心喜欢她的话。
    李擎怔了下,不明白世子为何会问这问题,他仔细思考了番,脸色有些茫然。
    看着他木讷憨直的模样,江宴摇了摇头,自语道:“她说我不是真心喜欢她,但我的确是真心追求她的。”
    李擎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的感慨,他想了想,道:“爷是不是在温小姐面前太过轻浮了?爷也许可以对温小姐真诚一些。”
    李擎对江宴过往的□□也算有所了解,一旦有女人喜欢他,对他表白心意,他似乎就不忍心拒绝,然后就会去回应人家。说好听点叫怜香惜玉,说难听点叫来者不拒。
    而且李擎从未见过他去追求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李擎忽然灵光一闪,如此说来,那温小姐难道也向世子表白过心意?
    所以世子才会对她穷追不舍。
    “似乎也只能如此。本来我以为她希望我追求她,不过我如今知晓了,她爱惜自己的名声多过爱我。”江宴轻叹一声。
    江宴这番话仿佛验证了李擎的猜想。
    “放弃就放弃吧。女人真复杂。喜欢便喜欢,为何要压抑自己?”江宴叹了口气,语气轻飘飘的。
    女人不复杂,复杂的是你。
    李擎想。其实他知道世子不可能不知道温小姐为何要压抑自己,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有时候世子说的话只能听听而已,不可当真。
    * * *
    温庭姝刚回到宋府自己的院子里,孙氏佩秋等人便赶了过来,孙氏握着她的手险些哭了出来,嘴里不停念叨着上天保佑,祖宗保佑的话,之后又询问她昨夜的惊险。
    温庭姝只好将回来时在马车上与宋子卿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在马车上宋子卿询问她她是如何逃出白云寺的,温庭姝没有如实回答,只告诉他,她一直在找他但没找到他,最后只能和秋月偷偷从白云寺的后门逃走,正好遇到一辆马车,然后驾着马车一路躲到了破屋之中。
    告诉他自己昨夜和秋月的经历之后,温庭姝也问起他昨天的经历,宋子卿同样也对她扯了谎
    。
    他当然不可能说实话。说他选择了自己的外室而枉顾结发妻子的生死。
    宋子卿说,当他回到休息的地方,却找不到她和秋月的身影,他一直寻找她很久,一直到一帮侠士出现,将盗匪歼灭,他仍在找。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既真诚又坚定,且言语中没有一丝纰漏,如果她没有提前知晓事实真相,她一定会相信他的话。
    温庭姝终于意识到她这位夫君是一名伪君子。
    另外,从他的口中她得知,官府的人之所以会去到破庙寻她,是因为有个老婆子去通知了官府,说她在破庙看到了两个年轻女子,当时宋子卿也在请官府的人寻人,听闻老婆子形容她们两人的衣着长相,便认定是她们,而后便随同官府的人一起赶来。
    这件事让温庭姝有些奇怪,她们一早便醒了,并没有看到什么老婆子,而且老婆子怎么会经过那么偏僻的地方,这让温庭姝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江宴的安排,当然,这仅仅是她的猜测罢了。
    孙氏等人没有在院里待很久,待下人将热水烧好来通禀之后,孙氏便叮嘱温庭姝好好休息,便领着众人离开了。
    沐浴之时,温庭姝再三叮嘱秋月,让她不论谁问起,都要照着她先前的话来说,绝不可透露江宴的事。她作为有夫之妇却与一陌生男人共处一整夜,若被人知晓,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谣言传出去。
    秋月知晓此事严重,关系到温庭姝的声誉,自然不会乱说,“小姐,您放心,此事奴婢谁都不会说,就连春花问了,我也是照您的话来的。”
    温庭姝颔首,随后竟在浴桶上昏昏睡去,她受了一日惊吓,昨夜又没睡好,本已疲倦不堪,在马车上要应付宋子卿,回来又要应付孙氏等人,温庭姝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这时春花掀帘而入,给温庭姝拿来抹头发用的玫瑰香露,温庭姝因为细微的声音而惊醒,随后拍了拍秋月的手,“你也去洗洗身子,休息一下吧,让春花来便成。”
    春花闻言并没有抱怨,主动上前接替秋月的工作,她昨天因为脚伤没有跟去白云寺,因此躲过一劫,听闻温庭姝不知所踪恐被歹人劫去的消息,她也是吓得要死,温庭姝归来之后,她还哭了好一场,这会儿眼睛还肿得跟桃子似的。
    方夫人赶过来时,已经将近傍晚时分。温庭姝用完晚膳,正要去画室,听闻方夫人到来的消息,便没去,她其实有些疑惑,她知道母亲一早便收到了消息,却不知为何现在才来。
    却方夫人一进屋,看到好好的温庭姝,眼眶一红,不由将她揽入怀中,声音哽咽:“我可怜的儿,吓到了吧?娘昨天听闻你失踪的消息,一直提心吊胆,派了无数人去寻你,都没消息,娘本打算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想活了。”方夫人说着不由哭了起来。
    温庭姝忙拿出罗帕替她擦拭眼泪,安抚道:“母亲别哭,姝儿这不是好好的么,一点事也没有,活蹦乱跳的。”
    温庭姝鲜少说这种天真的话语,方夫人不由破涕为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方夫人握着她的手,询问起她逃出白云寺的经过。
    温庭姝将对着宋子卿和孙氏说过的话又与方夫人说了一遍,方夫人听温庭姝说完之后,不由心口乱跳,感到一阵后怕,方夫人揉了揉心口,又问起宋子卿是如何回来的。
    问起宋子卿时,方夫人神色有些古怪。
    温庭姝将宋子卿与她说过的话复述给方夫人。
    方夫人听完之后,冷笑一声,“怕不是这样的吧?”
    温庭姝见方夫人这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不由惊了下,难道母亲知晓了些什么?
    方夫人让锦瑟出去将门关上,温庭姝瞬间提了起来,见方夫人神色变得严肃,似乎有什么要紧话要与她谈,便正襟危坐起来。
    “姝儿,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是宋清亲口对你说的?”方夫人一脸凝重地问。
    温庭姝见方夫人直呼宋清的名字,便知事情有异,她点了点头,“嗯。”
    方夫人沉着脸:“可是据娘所知,宋清是与另外一个女子一起回来的。”
    听到方夫人的话,温庭姝和春花都吃了一惊,温庭姝不觉问:“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方夫人闻言心头火气又升上来,“是有人告诉我的。就在早上,娘让锦瑟去官府探听消息,锦瑟走在路上时有人往她手上塞了一字条,道是你已经平安归来,又说宋清昨日是与一女子归来的,让我不信的话,就去青花巷宋清的私宅去看看。那上面连私宅的地址都写得清清楚楚,娘为了寻找真相,便叫人暗暗去打探消息,这才知晓宋清在未与你成亲之前就有了人。”方夫人越说越窝火,“所以娘这会儿才来,但宋清昨日是不是与那个女人回来的,娘却找不到实证,塞字条的那人也没有出现过,锦瑟也没瞧清那人长相。”
    温庭姝听完方夫人的话,心中不由怀疑塞字条的人是江宴派去的,不然她想不通还有谁会做这种事,而江宴也知晓宋子卿有外室以及他昨夜和别的女人一起离开白云寺的事。
    方夫人见她脸上并没有吃惊之色,念头一转,吃惊道:“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你夫君在外头有人?”
    方夫人既然问了,温庭姝也无法欺骗她,她犹豫片刻,蹙着眉头微点了下头。
    春花在一旁又吃惊了,她竟然不知道此事,她家小姐竟然连她也瞒着,不会秋月也知晓吧?
    “你这傻孩子既然知晓为何不早些与娘说?”方夫人一向和顺如春,但此刻想到自己的女儿受到委屈,便越想越愤怒,她蓦然站起身,“姝儿,你现在收拾好东西,待会儿娘带你回家。娘如今便去与那孙氏说清楚,她儿子欺人太甚。把你一人丢在白云寺的事没有实证,但他宋清养外室一事却是证据确凿的。”
    就在来之前,方夫人就打算要带温庭姝回去住一阵,方夫人甚至还动了让他们两人和离的念头,只是单凭宋子卿外边有女人一点提和离,宋府不可能会答应。而宋子卿将她女儿置之不顾,这般人命关天之事,她也没有证据,若没有证据,他们怎么可能会承认?届时宋家人只会说她们污蔑宋子卿。另一方面,刚嫁过来就和离,对姝儿的名誉也不好,她老子肯定也不会同意。
    所以方夫人打算先带温庭姝回家,看看他们一家人的态度,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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