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刚开始发问,只是出于对西吉又弄了什么小东西的好奇,等西吉说完之后,他便开始思考起这东西的用处,就连眼神都开始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生病是件很要命的事,出现伤口化脓自然也不是一件小事,一旦伤口发炎化脓,那等待他的要么就是上药之后自己好,要么就是那一块成为腐烂的碎肉狠心挖去,这还是表明的。甚至很多人在出现这样一个小伤口,没有注意,最后发展到流脓、感染,由那小小的伤口生了热病,最后一命呜呼。
    因此,听到西吉说这东西可以防止化脓的时候,夜王的态度立即就不同了。原先还想着若是这是什么费事消耗体力的东西,便强压着西吉,待他伤好之后再弄。
    眼下,他却是想让西吉早些弄出来为好,现在是入冬时节没有什么战事。但是等到开春,那些蠢蠢欲动的敌人,想必就不会如此的安生了,若是西吉能将那东西弄出来,到时候定能排上大用场。
    只是夜王看着西吉脸上还没有好的擦伤,他手边用来支撑走路的拐杖,以及他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脚,头一次随心所欲的夜王,罕见的犹豫了。
    见夜王听完自己的话,沉默的没有吭声,反而盯着自己发起呆来,西吉有些不解的问道:大人?
    算了,无事。反正战事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他还是等西吉的腿伤好起来之后,再提这件事吧。
    西吉完全不知道他话语中的沉重,见夜王终于应了声,于是接着说起自己的计划来,我打算让匠人先把我要的这些器具都弄好,然后趁着不是很冷的时候先弄出一批来,顺便再制一批白酒,待明年这时那白酒就可以喝了。只不过,我现在有些纠结,不知道那些农户家里有没有那么多的存粮,我需要的几种粮食能不能买到。
    造纸的店铺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收益,所以在他看来,钱完全不是问题。难就难在,自己能不能收到那么多的东西。
    夜王看着西吉此时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有打断他,反而接口询问道:你需要那些粮食?
    听到夜王这样问,西吉立即就将自己印象中,需要的农作物给一一列举了出来,红薯、玉米、小麦里面有一些是要做酒精的,有一些是用来酿酒的。
    听到西吉列举的这些东西,夜王原本皱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最后看着发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西吉,勾了勾唇角,淡淡的说道:不用去买了。
    听到他的话,西吉有些不明所以,抬眼看着他,目光中全是疑惑。
    见西吉像只好奇的小鹿一样盯着自己,夜王的心情明显越发好了一些,于是接着说道:这些东西,你可以直接去库房拿,不需要去买了。
    闻言,西吉的眼睛就是一亮。在这个时代,夜王是这个领地的主宰,那些从四面八方收上来,放入库房里的东西,自然也是他的所有物,那如何处置自然也是要听他的。
    只是西吉在一瞬间的开心之后,还是有些纠结,看着夜王不好意思的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下面发生饥荒,或者是其他的灾难,到时候该怎么办?
    夜王看着杞人忧天的西吉,嘴角露出了一个关爱傻孩子的表情,淡淡的说道:库房里的东西足够多了,你不用担心那么多,直接用就好。
    西吉虽然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如果用粮食酿酒,不管做医用酒精,还是做白酒,需要的量都非常的大。但是看着夜王这幅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模样,也就不再和他推辞了。只想着到时候若是库房里的东西不多,他还是自己去买一点好了。大不了他就少买点,少弄一点就是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之后带着绿茵他们去看那粮食的库存时,会被那堆满了几个大粮仓的粮食给震撼住,随便想起了夜王当时看自己的眼神。那不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表情,而是一个傻逼的表情。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暂时解决了粮食的问题,西吉还是很高兴了,也不去管自己没有弄出一个完整形状的器皿了,而是拉着夜王高高兴兴的说道:大人,我们先吃饭吧,我特地吩咐了厨娘,弄了你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以及麻辣鸡。
    夜王看着西吉一边艰难的拉着自己,一边费力的杵着拐杖朝着饭桌移动的样子,有些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这速度不是很满意。于是,扒拉下了他的手,在他奇怪的目光中,搂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快速的朝着饭桌边上走去了。
    西吉刚开始还有一些慌张,待后来发现夜王的力道,稳稳当当的把持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慌乱了,反而放心的将大半的重量放在了夜王的身上。
    西吉也不是每天都能在府中做饭,随着他在府中的权限扩大,以及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导致经常性的不能做晚饭。好在,他做饭的时候,也不避讳其他人偷学自己的手艺,甚至在看到他们学的不得要领的时候,还会抽空指点两句。因此,即使是其他厨子做的,也稍微得了西吉的七八分真传,勉勉强强也够用了。
    在西吉这边说要开饭之后,厨房那边便很快的将他们今天要吃的那几样菜,都端了过来。
    就在两人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准备吃饭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下人的通报声。西吉有些好奇,谁会在这种时候过来,在下人的叙述中知道过来的是程蝶衣时,西吉是有些懵逼的。
    这个时候,她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吃饭,特地跑过来做什么。
    比起西吉的疑惑,夜王倒是显得格外的冷静,看着进来的下人,直接了当的问道:她来做什么?
    那下人见发问的是夜王,原本就弯着的背显得更低了,却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道:陈小姐说她特地给公子熬了滋补的汤,那汤药趁热喝才有接骨的效果,所以才会现在就跑过来。
    西吉闻言,觉得她也是太不容易了,明明这种东西让下人送一趟就行,她还自己亲自前来。刚想让下人将人请进来,不然这冷天的,估计得给冻坏了。
    还没有等他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接着就是夜王那特有的冰冷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几分火气,让她把东西留下,人回去。他不喜欢有人在吃饭的时候,打扰自己。
    是。那下人听到嘱咐,立马就跑了出去,片刻不敢耽搁。
    夜王这样做,无疑是给那前来送汤的程小姐一个难堪。西吉有些不懂,看夜王的样子,应该是对那姑姑不怎么亲近的,若是按照他往常的脾性,那人应该早就被夜王给赶出来了,断然不会让她们留到今天。
    只是夜王既没有给她们好脸色,也没有特意的刁难她们,反而让她们留了下来,让西吉一瞬间有些不懂夜王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夜王吩咐完,转过头来就看到西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张精致的脸上全是疑惑,声音倒是比刚才多了几分温度:怎么了?
    西吉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而且周围的下人那么多,人多耳杂,若是到时候传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不就不好了。西吉如是想着,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夜王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没有信,也没有继续追问,淡淡的道:吃饭吧。
    嗯。
    两人才夹了一筷子的菜,那出去通传的下人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看样子是有心准备的。
    西吉看着那食盒,还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的夜王又开了口,拿下去处理了,下次这种东西收了也不比给公子了。
    是。虽是不明白主子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那下人胜在够听话,便也没有提着那东西往他们面前凑了,而是转身就出去了。
    西吉这分钟更加的疑惑,也越发的确定自己的猜想了。只是他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大眼睛,盯着镇定自若吃着菜的夜王,终究还是决定不再多问什么。算了,大人这样做,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在西吉想通了,准备埋头吃饭,待会儿晚点再试着画画设计图的时候,突然一个筷子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上面还夹着一筷子的鱼肉。
    在那红白相间,闻起来也酸酸涩涩的鱼肉落进自己碗里的时候,西吉耳畔也传来了夜王那异常熟悉的声音,今天这鱼做的不错。
    西吉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鱼肉吃起来特别的甜,于是也跟着点了点头,甚至转过头来冲着夜王露出了一个堪称傻乎乎的笑容来。
    夜王看着他嘴角还沾着一点红色酱汁,却笑得异常傻乎乎的模样,刚才被那不长眼的女人破坏的心情都变好了,嘴角的弧度也不由自主的加大了一些。
    这头两人甜甜蜜蜜的吃了一顿晚饭,那头的程蝶衣在得知夜王让自己将东西交进去,叫她离开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却还是很好脾气的对着那前来的下人,客客气气的说道:有劳了。
    小厮在府中经常见到的,不是凶神恶煞的侍卫,就是低眉顺眼的丫鬟,少见这种娇弱到不堪一击的弱女子,自然面对她的时候,语气也不免柔和了几分。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见到她那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小厮也有几分的不忍,忍不住劝道:天气寒冷,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闻言,程蝶衣的脸上泛起了几丝的红晕,朝着他客客气气的道:多谢。
    等那程蝶衣一脸失落的带着身边的丫鬟离开之后,小厮才看着自己手里的食盒,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程蝶衣就那样保持着一脸的失落,回到了她与姑姑所住的院落。原本她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可能进不去那院子,可是正当这一幕发生,且还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时,她还是觉得十分的难堪。
    待回到了院落,屏退了众人,才冲着一直坐在那里的付金莲,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神色来,姑姑。
    怎么了?看着她这委屈的神情,付金莲当即就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细细的问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程蝶衣闻言,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付金莲看她这样,也不想让她放弃,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以前的事情说了出来,姑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你要知道,这都是为了你以后的幸福。当然,你要知道,这夜王从小就是这脾性,眼下已经算是好的了。
    看着姑母脸上那副准备回忆往昔的神情,程蝶衣脸上那沮丧的表情稍稍的收敛了一些,反而换上了一副好奇的神色,看着自家这个颇有手段的姑母,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见程蝶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付金莲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那些陈年往事说了出来。你可知道,夜王这位置是怎么来的?
    程蝶衣顺从的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这片陆地上,有谁会不知道这件事,甚至因为这件事,许多人都开始惧怕起夜王来。毕竟,这样一个六亲不认,手刃亲人的人,谁不害怕。更何况,他还在手刃了亲人之后,顺利的继承了自己父亲的位置。
    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程蝶衣觉得这件事属于秘密,还是不应该她知道的那种,于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见状,付金莲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微笑道:这件事我也只是猜测,但是从那一点点的端倪,我也能知道夜王是个多么狠辣的人。
    程蝶衣听到她的话,明显更加的疑惑了,转头看向她,眼神中全是茫然疑惑。
    付金莲此时却没有看她,反而看着不远处的虚空,像是在看什么人一样,口吻中充满了怀念,
    你该知道的,夜王是我侄子,而他的生父是我弟弟。我弟弟是个哥儿,生的貌美,可是天性却是一个潇洒的。这样的人,若是个男子,便能闯荡四方,有所作为。可惜的是,他是一个哥儿,还有那样的容貌。
    后来不知道怎的,被老夜王看上了,那个夜王是个混不吝的,凡事都要随他的意,他才高兴。他看上了我弟弟,我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自然与他抗衡不起。后来,即使我弟弟不愿,我们家也将他交了出去。
    程蝶衣听到这里,手里的手绢被她捏的紧紧地,似乎有些害怕听到后面的故事了。
    可是,付金莲却偏偏不如她的意,微微一笑,便将后面的故事说了出来。他这样的,夜王自然是不喜欢的。于是,使了点手段,让我弟弟屈服了。后来,许是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亦或是他终于想通了,我弟弟的性情大变,成了一副浪荡不堪的模样。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后来再次得知他的消息,便是现在的夜王来投奔我的时候。
    说到这里,沈金莲停了下来,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程蝶衣,缓缓地问道: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夜王时,他是个什么模样?
    程蝶衣接受的消息过多,以至于有点反应不过来,闻言机械的摇了摇头。
    付金莲也不在意,继续在回忆里深挖,接着说道:那是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浑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了骷髅架了,满身是血的朝着我说道,他是我弟弟的孩子,我弟弟已经被他的父亲杀死了,他想让我收留他一阵。
    我当时已经是你姑父的夫人了,地位尊贵,有着大好的未来,怎么可能去管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可是当我看到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时,我犹豫了,左右不过是多喂几口饭的事情,我还是答应了。现在看来,其实那个决定还是挺正确的。
    后来啊,我发现他不仅是我弟弟的孩子,也是老夜王的儿子。于是,我便养着他,没有给多精贵的吃食,只是让他不至于饿死。就这样养了两年,当他不再是那么瘦骨嶙峋,终于有点少年模样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
    后来,当我再次得知他的消息的时候,便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取代他成为了新的夜王的时候。你可还记得,我那套人人都羡慕的首饰?
    程蝶衣自然是记得的,若不是姑母交出了那套价值连城、绝无仅有的东西,她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从那吃人的狼窝里逃出来。
    那便是现在的夜王继位之后,有人送来给我的。所以我才知道当初那个狼一样的孩子,成了如今的夜王。付金莲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那半大的少年要做成功这一切,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和心血,有着怎样的狠辣手段,才能成功。所以,即使是他对你冷淡,也是正常的。
    姑姑,我晓得了。程蝶衣听完了姑母的讲述,一半是觉得夜王厉害,一半是觉得夜王可怕。从以前的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应有尽有、人人惧怕,那心肠得有多硬,才能担得起这一路的腥风血雨啊?
    见程蝶衣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付金莲欣慰的点了点头,最后似乎还是想到了点什么,还是交代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个机灵的孩子,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徐徐图之,你要耐心等待,不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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