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就不走,你能赖我何。燕挽亭拂了拂衣袖,侧身靠在床头的雕杆上,挑眉看着青鸢。
    殿下好无赖。青鸢嘟哝出声了,无可奈何的跺了跺脚。
    青鸢丫头,你与绿阮下去歇息吧。你家娘娘,本宫在此照料着便是。
    青鸢和绿阮虽不甘,却也乖乖的下去了。
    房间内余下躺在床榻上的夏秋潋,一旁的燕挽亭,还有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李凤游。
    殿下,献妃娘娘怎的又晕倒了,她肩头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李凤游见青鸢和绿阮走了,这才走到了燕挽亭身边,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夏秋潋。
    嘘。燕挽亭抬眼伸出食指竖立在唇间,示意李凤游小声些。
    李凤游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燕挽亭起身走到窗边,李凤游跟着在她身侧。
    几日不见,你似乎瘦了许多。
    燕挽亭看着李凤游,一眼就瞧出这人似乎瘦了许多。
    本就是削瘦挺拔的人,虽依旧英气十足,但面容的确有些清减,那冷凝凌厉的双眸也染上几分疲惫。
    这几日一直在快马加鞭赶往各处,虽劳累许久,却未曾找到姜国二皇子的踪迹。影楼甚少会跟丢人,如今在燕国境内,竟将他跟丢,实属耻辱,卑职特地向殿下请罪。
    李凤游垂头满脸惭愧羞辱。
    你师父前两日已经在燕飞城见到江询言了。
    燕挽亭眉头轻蹙,叹息一声。
    我倒是没想到,他竟有法子能避开暗卫的追踪,早两日进京。
    殿下,竟已知道江询言在燕飞城中,那卑职不如派人将他.....
    李凤游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他如今光明正大的住进了姜国的官驿,燕飞城中又多是各国的使臣皇子,现在下手怕是来不及了。只能待父皇寿宴结束,他回姜国之时,在半路将他诛杀。
    燕挽亭轻轻哼了一声,眉头越皱越紧。
    现在的燕飞城,最怕的就是出事,多少国家的皇子齐聚燕飞,若是一旦有哪国的皇子在燕飞城中出事,怕是牵扯的,就不止是江询言一人了。
    殿下,如今他既来了眼皮底下,又怎能让他这般逍遥自在。只要他不死在燕飞城中,死在他处,就算姜国要追究,也追究不到燕国头上。
    李凤游轻声道,握着长剑的手已有些耐不住的轻轻捏紧。
    此次她特地亲自出宫,就是怕影楼的手下无法顺利完成任务。
    只是没想到,就算是她亲自出马,也还是被江询言甩开了,让他安然无恙的到了燕飞城。
    于李凤游来说,这便是耻辱。
    凤游,其实我心中早就有预感,江询言既然知道燕国有人想对付他,却还是堂而皇之的的来燕飞城,一定是有所依仗,能全然而退。他若是个愚笨之人,又如何能在暗中培养出那股势力,还能将触手伸到燕国来。
    燕挽亭负手看着窗外,眉目微敛,神色冷清。
    江询言来燕国到底是什么目的,何至于他冒着陷亲自前来。
    燕挽亭突觉得自己还是摸不透江询言的诡计。
    这个男人的行事作风,颇有几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
    若是真能轻而易举的便除掉他,那才叫我意外。
    殿下,那如今我们....
    李凤游想的倒没那么多,她还不知江询言的可怕,或许在她心中江询言不过是个诡计多端有些小聪明的人。
    可燕挽亭比任何人都知道江询言的可怕,这个能隐忍十年,一朝倾覆姜国夺得皇位,又背弃姜国都城数十万百姓的男人。
    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按兵不动,待父皇寿宴过后,在动手也不迟。
    燕挽亭轻声吩咐着,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床榻边。
    殿下,那....
    李凤游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她双耳轻轻一动,扭身看向夏秋潋的方向。
    夏秋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她微微起身靠在床榻边,一双深幽潋滟的双眸,清冷的看着那两个站在窗边窃窃私语的人。
    殿下。
    李凤游抬眸看着燕挽亭,眼神中略有深意。
    她们说的话,怕是被夏秋潋听入耳中了吧。
    无妨。
    燕挽亭挥了挥手,她远远的隔着轻纱望着夏秋潋,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她知道我想对付江询言。
    我可以帮你们,我比你们更了解江询言。
    夏秋潋轻轻咳了一声,她起了身下了床。
    刚刚醒来,喉咙有些生涩,她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亵衣,青丝如瀑的倾泻在脑后,白皙修长的脖颈下,微微低身倒茶时,敞开的衣领露出了半点风光。
    洁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柔光,如温润的白玉般,剔透洁净。
    李凤游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疑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打探看着夏秋潋,仿佛想从她身上探知一些什么。
    但是一偏头,却看见燕挽亭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悦的正盯着自己。
    李凤游楞了楞。
    夜里凉,起身时至少也要披着一件衣裳,不然若是染上风寒了,你家那两个小丫头怕是能把我吃了。
    燕挽亭的声音听不出喜悲,她走到床榻边,随手拿起一旁一件浅绿色的披风,动作轻柔的披在夏秋潋身上,还轻轻拢了拢,正巧遮住了夏秋潋不经意时露出的胸前春光。
    夏秋潋捏着手中的茶杯,抬眸有些诧异的看着燕挽亭。
    许是没想到,燕挽亭在一切都说明白后,竟还对她存着几丝温柔。
    殿下,卑职还有要事禀报。
    李凤游在一旁突然开口,她提醒着燕挽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让夏秋潋听见。
    你一路奔波风尘仆仆,想必也是倦了,先回去梳洗歇息一晚,其余的事明日再与我说也好。
    只是燕挽亭却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是开口要李凤游赶走。
    既然如此,那卑职就先告辞。
    李凤游对燕挽亭的话从来就是言听计从,就算心中疑惑,去也乖乖的拱手,就要离去。
    才行至门边。
    夏秋潋突然开口,她一手轻轻抓着披风,风轻云淡般轻声道。
    李副统领果然武艺过人,这一箭隔着百米之远,再偏上半寸就能要了本宫的命。
    李凤游的脚步顿住了,她抬头看了眼燕挽亭,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难道她能告诉夏秋潋。
    那日,燕挽亭下令时,她的箭对准的是她的胸口么。
    第80章 往事如潮水!
    燕挽亭看着面前这个削瘦清冷的女人。
    她似乎没有变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那让人流连痴迷的容貌,还是那风轻云淡似乎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的冷淡态度。
    心底的不甘时时都在吞噬着燕挽亭的心智。
    爱也不甘,恨也不甘,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是继续佯装亲密温柔,还是任恨意包裹,仇她怨她。
    只是已经戳破的窗纸,似乎已经不能再由她自己选择了。
    微开的窗前,有夜风拂过,略有些凉意,房间里桌上笼在灯笼里的蜡烛也随着透灯罩中的风,轻轻摇曳。
    夏秋潋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放下茶杯,昏暗的烛火下,她的面容终于染上了些许朦胧的暖意,她抬眼看着燕挽亭,轻声开口。
    天色已晚,殿下留在秋潋殿中,可有何事。
    你身子可还好。燕挽亭拂袖坐下,伸手探了探桌上的茶壶。
    早便倒好的茶水,早就凉透了。
    夏秋潋双眸定定的看着燕挽亭,沉默了半晌后才垂眸开口道。
    劳烦殿下担忧,秋潋身子并无大碍。
    燕挽亭点点头,推开桌上的茶壶,瞧着夏秋潋刚刚喝完的茶杯,略有些许责备道。
    若是口渴了,就叫下面的人送一壶热茶上来,你身子本就不好,这凉透了的茶水喝下去,也不怕伤身。
    殿下这般,不嫌累吗。
    夏秋潋的话,让燕挽亭有些愣住了,她迟疑的看着夏秋潋。
    你这是何意。
    面对心中怨恨的人,殿下何必再虚情假意的装作关切呢。
    夏秋潋轻声开口,她眉目低垂,面容难得的温和柔软,说出的话却让燕挽亭胸口一窒。
    燕挽亭不怒反笑,她轻笑两声,双眸中的柔光一点一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凝结起来的冰冷。
    秋潋是觉得我此时所说所做,皆是虚情假意。
    莫非殿下是真心实意。
    你...
    燕挽亭愈发羞恼,她瞪着夏秋潋竟不知如何回应。
    夏秋潋抬眸看着燕挽亭,看着她面上的冰寒眸中的怒气,苍白的面上突然现了一丝笑意,那是带着些许欣慰苦涩的笑意。
    殿下此时的怒才是真心实意。
    秋潋不需殿下温和关切的假意,只需殿下真心实意的恨意。至少这般,殿下能让秋潋感觉到,殿下还是殿下。
    夏秋潋的话,让燕挽亭心烦意乱,她果真是恨这个女人,不仅恨她曾背弃过她,更恨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搅乱她的心。
    不过她还是轻描淡写般的问道。
    你就确信,我的关切,皆是假意吗。
    那殿下的真心有几分?
    夏秋潋轻轻叹了口气,她看着燕挽亭,看着她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眉目。
    就如同她自己所说,与其让燕挽亭故作关切的假意,不如让她满怀恨意的仇视。
    燕挽亭本是个真性情的人,自在潇洒惯了,如今却学着那些心机深沉的谋士一般,不仅要心中预谋算计别人,还要戴上一副假面,以假意对人。
    那样大概会很累吧。
    既你觉得本宫待你不是真心,那本宫也无话可说。燕挽亭站起身,拂开衣袖,她皱着眉头神情有些不悦。
    夏秋潋看了她一眼,转开了话题。
    殿下可查出当初与江询言同谋的燕国官员是何人。
    燕挽亭心中一动,她凝神看着夏秋潋,带着几分探究。
    怎么,莫非你知是谁。
    虽不知是谁,但我似乎有些头绪
    夏秋潋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她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前世,燕宫被攻破后,她便满心罪恶一心寻死。
    江询言曾几次登门,皆被她冷言赶走,之后江询言便下令将夏秋潋软禁在景翎殿中,几月之后,便赐夏秋潋一杯毒酒。
    故此,夏秋潋那时并未多了解江询言任新帝后,朝中燕国旧臣交替官员改封。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她还是从青鸢口中听说了一些。
    比若,贤妃慕容夕照一夕从燕宫中消失,仿佛凭空不见一般,找不到踪迹,找不到尸首。
    夏秋潋思忖着,缓慢的开口,将她所知皆说出。
    当初江询言入主燕宫后,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皆被投入大牢,一些宁死不屈的忠臣也皆被满门抄斩。
    在听到江询言入主燕宫时,燕挽亭双眸暗光一闪,她抿着唇紧紧盯着夏秋潋。
    当初江询言率领十万大军,悄无声息的绕过各路防线,围困燕宫,燕皇便知,燕国必定有一位权臣与江询言同谋。
    不然江询言不会那么顺利的率军围困燕飞城。
    所以那时,燕飞城的布防图燕皇交给谁都不安心,甚至放在自己身上都怕会被人偷取,便将布防图交给了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公主殿下,燕挽亭身上。
    只是那时谁也想不到燕挽亭对夏秋潋丝毫不设防,竟疏忽之下,被夏秋潋从身上偷走了布防图传递出了燕宫,交给了江询言。
    那时的燕宫太过混乱,宫中四处严查细作,人人自危。
    而那位通敌的权臣,也不知是良心不安,还是太过会掩饰,竟一直到燕宫攻破,燕皇白绫吊死御书房,燕挽亭自刎,都无人知晓那位一直通敌的权臣究竟是谁。
    燕挽亭自死而复生后,便秘密收拢在燕飞城的影楼暗探,不动声色的将人安插进燕国朝臣府中。
    虽到现在,的确发现了一些有嫌疑的人,但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官员,根本没有机会能接触到军机大事。
    燕挽亭不仅要在外提防一直在江湖扩张势力的江询言,还要暗中调查燕国的与他勾结的权臣。
    她复生不过是在燕宫被攻破前五年,而江询言却早在暗中布置近十年,
    虽说还来得及,但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燕挽亭见夏秋潋沉默了许久,便开口追问道。
    你可知,江询言入燕宫后,有没有朝中那位高权重的大臣,不但没有被抄家,反而还被封赏嘉奖。
    夏秋潋思量许久后,才抬眼看着燕挽亭,轻声道。
    我被圈禁在景翎殿中,外头的事并未知晓多少,不过我只知,贤妃娘娘曾悄无声息的在燕宫中消失。而慕容一氏,虽未封官进爵,却也都安然无恙的迁居青州。
    慕容氏?这这么可能,慕容家两兄弟,自小便辅佐父皇,他们怎么会。
    燕挽亭闻言呼吸一窒,她的身子轻轻的颤抖起来。
    她竟未多疑心过慕容两兄弟。
    难怪,难怪当初那位细作能悄无声息的将消息传递出燕宫。
    难怪当初皇兄明明在万军之中,还被人暗中冷箭刺死。
    若真的是慕容氏所为,那便有许多事能想的通了。
    只是真的是慕容氏吗,无论是镇守边疆几十年,忠心耿耿却从不请功,甚至每回回京,就将虎符交还给燕皇的镇国大将军慕容钦。
    还是那一心为民,多次改革宪奉行与各国通商,让燕国比他国更加富裕开明的一品太傅慕容慎。
    燕挽亭心中反复推敲,她抬头看着夏秋潋,眸中有些怀疑。
    夏秋潋,你所说可是真话。
    夏秋潋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会让燕挽亭怀疑,毕竟慕容氏是燕皇最为信任的臣子。
    夏秋潋浅浅淡淡的开口。
    是真是假,还是让殿下去查探,秋潋不过是将自己所知告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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