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说话,带着泪珠,谁还不会,她可是自小被千娇百宠着长大。沈筠曦心想。
    沈筠曦扫了一眼众人,贝齿轻轻咬在唇瓣,盈盈秋水睇了一眼,楚楚之姿引人怜惜:
    “坊间皆知,沈家女不知诗书,我不识得孙姑娘,孙姑娘识得我,那必定听过坊间传闻,却特意拉我吟诗。”
    沈筠曦上次在隆福寺就想了好久,她之前,压根没同孙霞薇说过一句话,孙霞薇却在见她的第一时间唤她。
    听沈筠曦这话,众人转向孙霞薇,眉宇间皆带了些被欺骗和被挑拨的恼怒,他们自是听过坊间传闻,方才孙霞薇却道:
    “我与沈姑娘相熟,坊间传闻是假,沈姑娘善诗书。”
    如刺的目光扎来,孙霞薇只觉面上火烫,如锋芒在背,站立不安。
    她瞥了一眼沈筠曦,又忙向萧钧煜的方向转去。
    却不曾想,他站得甚近。
    萧钧煜刚在众人面色不虞看沈筠曦时,脚步便不受控制迈开了。
    他告诉自己,他是大盛太子,当维护平和、主持公道,不能在上巳节纵着众人起了口端。
    孙霞薇面色猛得一白,唇角有些颤颤,脑袋眩晕,手指紧紧捏着掌心才能站着不倒。
    她竟然太子殿下见到了她的出丑和险恶。
    孙霞薇余光瞥见萧钧煜冷冽的眸光,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钧煜站在沈筠曦身后约莫十余步的距离,眉头紧锁盯着孙霞薇。
    清明节后隆福寺后山,孙霞薇也同他道,她与沈筠曦相熟。
    萧钧煜看着孙霞薇躬着脊背、瑟缩肩膀的侧影,心中那无数次泛起的违和感再次升起。
    隆福寺重伤那日,他虽意识模糊,却能真切感受到他的救命恩人,性子真挚明媚,不该是会说谎之人。
    他的救命恩人,就……萧钧煜抿唇,眸光转向沈筠曦,幽邃的眸光闪着星光:
    他的救命恩人,当是沈筠曦这般明媚澄澈的姑娘。
    沈筠曦不知萧钧煜站在身后,她眸光从冷汗淋淋的孙霞薇收回,丹唇浅浅弯起朝众人道:
    “筠曦不才,方才大家吟诗接龙之时,我心慕诸君学识渊源,绞尽脑汁,竟也想了一句,还请诸君雅正。”
    这话体贴温柔,又暗暗称颂了在场众人,众人的面色瞬间柔和不少。
    沈筠曦思忖一瞬,刚才落字“我”。
    她双手相击起了个拍子,合着拍子,她启唇,声音如珠落玉盘:
    “我情既不浅,君意方亦深。相知两相得,一顾轻千金。2”
    诗仙太白的诗,豪放大气,说的是朋友间相交当真挚。
    “好!”
    “好诗!”众人想起热烈的掌声,久久不绝,许是都没想到沈筠曦接了诗,还应了此时的景。
    “沈姑娘当真才貌双全!”众人眼里都是激赏的目光。
    萧钧煜盯着沈筠曦纤细绰约的背影,听着沈筠曦的话竟有一瞬怔楞:他不曾想沈筠曦真真去诵了李太白的诗册。
    沈筠曦含笑朝大家点头,心中难得记了萧钧煜半分好:
    去岁,她想寻着由头与萧钧煜说话,见萧钧煜在看书,便向萧钧煜请教她想学诗。
    萧钧煜彼时手里正捏着一本《太白诗集》,闻言,难得对她眸光温润,将手中的诗集赠予她。
    她得了萧钧煜赠书后,开心得在府里的床榻上抱着《太白诗集》滚了好几圈,喜得眉飞色舞,真真将整本诗集从头诵到尾,倒背如流。
    沈筠曦蹙眉将萧钧煜摒弃在思维之外,她朝众人盈盈一拜:“吟太白诗一句,豪气顿生,筠曦今日合该向诗仙太白学习,为朋友豪掷千金。”
    她声音婉丽,咬字清晰,落语掷地有声:
    “此后,诸位公子在我沈家“书香阁”购置笔墨纸砚皆九折,诸位姑娘在我沈家“悦己阁”购置胭脂水粉亦皆九折,限量之物登记后,随取即可。”
    “好!沈姑娘好气魄!”
    众人高喝,掌声雷动。
    孙霞薇紧紧咬着唇瓣,双唇颤抖,隐隐犯白,鼻子一酸,刚才一直强忍着未落的泪珠一下子掉了下来。
    沈家“书香阁”“悦己阁”东西皆是公子姑娘的心头好,款式新颖,样式独特,而限量之物,更是千金难求,那是身份、地位和财富的象征。
    她是礼部侍郎的庶女,在家并不得宠,“悦己阁”限量之物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如今却被沈筠曦随口赠出。
    孙霞薇低下头,贝齿用力,下唇隐隐泛着血印,她心头几转,偷偷朝沈筠曦瞄去,目光阴鸷。
    沈筠曦却在回身睇一眼不远处的云巧。
    云巧朝她点头,记下了她的话,事后她会转传“书香阁”“悦己阁”的掌事。
    沈筠曦一转眼,竟然看到了萧钧煜,他着一袭绛色描金云纹缎袍,正灼灼看着她。
    沈筠曦眉心一跳,柔和的眸光转为疏淡,心中冷笑:萧钧煜见自己欺负了他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又要她道歉。
    她目光冷若冰凌,萧钧煜心头一滞,心房闷得生疼。
    “筠曦才疏学浅,不打扰诸君雅兴,诸君且歌且乐。”
    沈筠曦含笑朝众人深深一拜,目光略过默默垂泪的孙霞薇,抬步退出了人群。
    云巧忙小步跟上沈筠曦。
    ……
    沈筠曦踩着步子走了好几百步,她身后传来一步一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如同踩在沈筠曦的心尖,她听得心烦气躁,猛得转身回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萧钧煜,心口剧烈起伏,怒声质问:
    “怎么,太子殿下见我欺负了你的心头好,要让我给她道歉吗?”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微红的眼眶,下意识抬手去为她拭去泪珠。
    沈筠曦抿着唇,警惕得朝后退了半步。
    萧钧煜一怔,他又一次几乎模糊了梦境与现实。
    梦里的沈筠曦爱甜甜的笑,也总爱哭,泪珠落下的时候他心会揪痛,他学会了给沈筠曦拭泪,会软言哄她。
    沈筠曦看萧钧煜不说话,只愣愣盯着她,眸光里隐隐带着情意,一下心头火起。
    前世,她就是这样被萧钧煜欺骗,以为萧钧煜对她有情有爱,心中百般苦楚,也能自我安慰。
    谁知,皆是虚妄,是她自作多情。
    萧钧煜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她,那个孙霞薇才是他的心头好,他事事依着那人。
    沈筠曦心如刀绞,她咬着内腮,深呼一口气,用手背拭去泪珠:“我与太子殿下再无关系,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别再跟着我!”沈筠曦,抬步朝前走。
    萧钧煜想抬步,可沈筠曦疏冷的眸子让他脚沉若千金,他抬眸看见沈筠曦纤细的肩膀轻轻颤动。
    他登时停下脚步,想着沈筠曦刚才莫名其妙的气话,眸光迷茫,轻声问:“什么心头好?”
    沈筠曦不答,步子又重又快。
    萧钧煜站在原地,看着沈筠曦纤柳的背影,熟悉之感又漫上心头。
    “沈姑娘,三月一日你真得没有去隆福寺吗?你可是救了孤?”
    萧钧煜疾步朝前迈了半步,扬声问道。
    “没有,没有!”沈筠曦身子一僵,转身冲萧钧煜大呼,泪珠晕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她心口剧烈起伏:
    “谁稀罕救你!”
    说罢,她转身离去,脚步重重踩在台阶。
    萧钧煜却如遭雷击,恍惚中,他脑海中闪过隆福寺三月一日那夜,他的救命恩人推开她,气冲冲吼道:
    “谁稀罕你的救命之恩!”
    那个语气,那个神态,与沈筠曦刚刚如出一辙。
    萧钧煜脑海中又闪过在孙霞薇身上多次感应的违和感,他心头一沉,面色倏得转冷,俊美无俦的俊颜刹那冷若寒霜,周身晕着锋利的煞气。
    所有人都快忘了,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十一岁投身军营,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屡立战功,一袭红袍猎猎生风,一杆银枪所向披靡,蛮夷闻其名胆寒肝裂。
    萧钧煜又抬眸看了一眼沈筠曦的背景,见她身后的丫鬟成熟稳重紧紧跟着她,他抿唇,转身离开。
    他步履生风,衣袖翩飞,正朝山下走去,迎面突然撞来一人。
    萧钧煜机敏转身,避开来人,那人踉跄一下跌在地上。
    是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面容清秀,一身月白长袍,眉目间满是书生气,刚起身就朝萧钧煜拱手作礼,连连道歉:“抱歉,惊了公子。”
    萧钧煜心中有事,神色清冷,却耐着性子淡淡颔首:“无碍。”
    书生又再三连连致歉,拱手作揖。
    萧钧煜止了他的道歉,抬步要离开,余光却瞥到书生脚下,绿盈盈的草丛中有一抹莹润之色。
    萧钧煜凤眸一凝,脚步攸顿。
    青年被他看得后知后觉退了一步,草丛中的莹润清晰印入眼帘。
    那是一块方形的羊脂白玉,浮雕纹刻,绘着栩栩如生的螭龙云雷纹。
    萧钧煜弯腰捡起了玉佩。
    青年伸手的手滞后萧钧煜半顷,在堪堪擦过玉佩的锦绳,他立起身,拱手道歉:“这是我的腰佩,谢谢公子帮我拾起。”
    萧钧煜闻言睨了他一眼。
    他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转动,玉佩在掌心悄然翻了了个,果不其然,背面一面龙飞凤舞刻着一个古体的:“钧”,萧钧煜的“钧”。
    这是他的玉佩。
    隆福寺重伤那夜,他赠与自己救命恩人的玉佩。
    第22章 玉佩   孙霞薇不认得这是他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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