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方桂华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优秀。
    哪怕年纪轻轻,已然有了名医风范。
    几人屏息凝神静静注视,三分钟后,苏糖松开程老爷子的手腕,才抬头缓缓道:“老爷子是一年前蛛网膜下腔出血吧?当时老爷子忽然昏迷,瘫痪,且意识朦胧失语,直到两周后神志才渐渐清醒。之后手指脚趾虽然能够微微活动,却麻痹不灵活,且四肢无力,更没办法将手臂抬起来,自行下床行走……”
    “程奶奶,你看我可说对了老爷子的病情?”苏糖眉眼上扬,笑道。
    这自信的表情,笃定的结论,详细到几乎像是本人就在现场,也令程英香下意识点了点头,心也跟着像是被人一把捏住。
    可还没等老太太多想,苏糖却又神色一肃,目光锐利道:“如果我没看错——最近这些日子,老爷子进食越发困难,连饮水都会呛咳,运动能力更是在逐渐衰退吧?”
    “老爷子这些日子的手指和脚趾,是不是已经没有半年前那么灵活了?”苏糖斩钉截铁目光灼灼。
    “…………!”程英香一双略微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就连此刻大脑的疼痛也没办法赶上她心底的惊讶。
    程英香呼吸凝滞,脸上每一根皱纹都写满了震惊。
    这一年里除了自家亲戚知道丈夫是蛛网膜下腔出血瘫痪,附近邻居只知道是中风。
    可中风这是中医对急性脑血管疾病的统称,而西医的划分却是极为仔细,例如:脑梗塞,脑血栓,下丘脑脑出血,脑干出血等等。
    往日里她也去过不少医院,可是那些医生在没看病例的情况下,最多能够诊断出丈夫一年前蛛网膜下腔出血,却没法诊断出他当时昏迷了多久,状态又怎样。
    可眼前的苏糖不仅仅直接说出了当时中风脑出血的位置,就连最近这些日子丈夫的状态也说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这进食困难,饮水呛咳这样的症状。
    她刚刚既没有给丈夫喂水,也没有说过一句啊!
    这一瞬间……
    程英香忽然从心底生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期待。
    程英香语气有些急切,她上前两步紧紧握住苏糖的双手,“小苏啊,你看程爷爷这病要怎么治?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站起来呢?”
    程英香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眸竟是一下子红了起来,声音哽咽。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作为妻子,程英香实在不愿意看到曾经背影高大的丈夫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苏糖斟酌片刻,仔细想了想道:“程爷爷今年也有75岁了,年纪大了中风之后想要完全康复不太容易。但是您若信我,明天可以去六院门诊挂我的号。我给程爷爷开个住院,上午和下午分别做个针灸。再配合白芍,龟甲,生地等药物一起治疗。”
    “别的我不敢多做保证,但一周后老爷子双臂,应该能够举过头顶。手指也能稍稍灵活到给自己梳头。到时候你若还相信我,那我们再商量院续住院的事情,或者到时候回家休养,每天再去医院门诊也可以。”
    程老爷子这模样明显是真阴亏损,虚风内动,正是风邪所致,需要先用白芍等药物,散风除湿,再用龟甲等中药,滋阴潜阳,强身健骨。
    配合针法按摩治疗,只是抬抬手臂动动手指并不算难。
    苏糖神情轻松,可程英香却激动的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原本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唰一下便落了下来。
    就连坐在轮椅上,一年前早已绝望的程老爷子,也同样神情激动,嘴里含含糊糊道:“正,整的吗?整的能够做到拿一步步吗?”
    “老爷子您放心,我也不是什么赤脚大夫,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还是有些底气。”苏糖笑容自信,说出程老爷子和程老太太两人最想听到的话。
    老太太喜极而泣,苏糖趁热打铁,笑眯眯道:“程奶奶,不如您现在坐这里等5分钟,我给您按压几个穴位看看我的能力?”
    “我的行医证挂在六院,没办法在诊所这边替两位治疗,不过按个穴位还是没问题的。”苏糖自信的表情给了程家老两口底气,老太太看了一眼丈夫,顺着苏糖的力道坐在了门诊的椅子上。
    “程奶奶你这失眠属于忧思过重,劳伤心脾,和那阴虚火旺的失眠,治疗方法不太一样。最好是以补血养气,养心安神为。明日您若带程爷爷去挂号,我建议您顺便给自己也挂个号,到时候我帮您也一起看看,顺便抓两服药。免得您这头痛时不时就出现。”苏糖抓起桌上消毒液,往自己手上搓了搓,直接按压起了安眠穴,神门穴以及劳宫穴等穴位。
    前者凝神养心,舒缓情绪,透着同样养心安神,提高睡眠质量。
    一下两下三下……
    苏糖手上的动作看着不紧不慢,实际上却速度飞快,力道不轻不重,明明看着也没什么地方特殊。
    可这才按压下去几个穴位,程英香却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泡在了温泉里,刚刚还疼痛难忍需要吃止痛药,沉重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透起来。
    好似干涸已久的大地遇到了浸润的泉水,衰老且僵硬的肌肉遇到了时间的回溯,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舒服起来。
    大脑更像是一下子甩掉了七八斤重的负担,无比轻松。
    全身由内到外舒服了起来……
    老太太舒服的眯起双眼,直接沉溺在了其中,就连最近这些日子最大的烦恼,也在此刻被抛出到了脑后。
    原本的头痛更是早已不翼而飞,整个人神清气爽就像是换了具身体。
    五分钟之后…………
    想着病人三番四次表示自己要早早回家的苏糖,略带遗憾的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免得惹人厌。
    苏糖感觉自己特别上道,乐呵呵求表扬:“程奶奶,好了您能回家了。您看我是不是特别准时,说5分钟就5分钟,一秒钟也不耽误。”
    女孩伸出5根白嫩嫩的小短手,特地在老太太面前晃了晃。
    “…………”刚刚被按压到恨不得叫出声来,滩成一块猫饼,还想继续再按按的真香程英香。
    害!要不是年纪大了还得要点体面,她都恨不得抓着面前这个小崽子不停摇晃。
    说!你刚刚这是不是蓄意报复?是不是蓄意报复?!!
    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候停下?!
    有本事你再给我按个五百分钟啊!小鬼!
    第13章 吃饭没必要大费周章
    夜色渐渐昏暗,月上枝头。
    高速行驶的车辆奔驰在内致奢华的别墅区内,穿过片片园林区和花圃,最后停在了一栋低调而奢华的巨大别墅前。
    别墅内寂静无声却灯火辉煌,像是竖立着在那,安静等待着主人。
    魏延从车上下来被保镖熟练地推着轮椅上斜坡,轮椅碾在斜坡上发出咕噜噜的摩擦声,自从事故发生后下半身瘫痪,凡是他所居住的地方,全都改造了一遍。
    魏延撩了一下眼皮,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微微投出一片阴影。
    若说刚刚瘫痪时,从医院回家每每见到这些无障碍设施,他都会本能感到厌恶愤怒,憎恨与悲痛。
    那么现在他对眼前这些东西,早已心生麻木,且习以为常。
    魏延缓缓收回视线,轮椅随着保镖推动,走进别墅内,侧脸苍白瘦削。
    “先生回来了,餐厅已准备好,需要现在准备上菜吗?”别墅内,老管家毕恭毕敬迎上前来。
    “让餐厅准备吧。”魏延点点头,眉头微蹙:“ 福伯,从小照顾我,我一直拿你当长辈,你没必要和其他人那样叫我先生。如今你年纪大了,在家里好生休养,别墅交给其他人打理就行。”
    “我花钱请人来,不是为了做慈善。”男人幽深犀利的目光,情绪淡泊却又满含威慑。只是微微斜睨了一眼福伯身后另外一名青年。
    青年当即脸色大变,汩汩虚汗不停从后背冒出,他上前两步,忙不迭想向雇主解释。
    可还没开口已经被福伯拦住,福伯拍了拍青年肩膀让他回去。
    福伯乐呵呵,笑容满是感叹道:“这些事都是我自己想做的。我虽年纪大了,却不喜欢闲着。这人一闲就容易出毛病……少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魏延神色缓和不少,也不让保镖给他推轮椅了,自己操纵着电动轮椅就往餐厅的方向去。
    福伯故意慢几步走在魏延身后,原本慈祥和蔼的脸上,表情略微凝重。
    他转头看向旁边赵秘书小声询问:“少爷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早的还好好的,是医院复诊有什么问题吗?”
    “医院复诊没有问题,是中午饭菜不合胃口,魏董没怎么吃饭。下午公司又来了两个紧急会议,比较忙,也没吃饭时间。”面对连老板都会客客气气的老管家,赵秘书自然无不应答。
    “不符合胃口?”
    福伯脸色严肃:“少爷从小早产身体不好,后来车祸长时间没进食,很多食物都吃不下,身体就更差了。但你作为秘书,无论如何都得叮嘱少爷好好吃饭。这是你作为秘书的本职工作,以后哪怕会议再紧张,也得先以少爷的身体为重。”
    “是,我知道了。”赵秘书点点头,表情认真。
    只是赵秘书心底却下意识滑过一抹疑惑……车祸和长时间没进食有什么关系?
    而且为什么会有很多食物都吃不下?
    这种车祸后遗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这些都是魏董的往事,赵秘书并无意挖掘上司隐私,关心对方的身体,照顾好对方,才是最重要的。
    倒是兼职司机的保镖有些不好意思,尴尬解释:“福伯,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
    福伯:“……?”
    “今天在六院,中午闻到了一阵药膳香味,所以中午是我提议去吃药膳的。结果没想到药膳味道太差,魏董只吃了两口就没吃了。”司机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福伯微微蹙眉,满脸疑惑,“闻到香味就想去吃?六院药膳有这么好吗?”
    这些新来的保镖秘书或许不知道,可作为当年那场事故的见证者。
    福伯却知道——
    自从事故发生后,少爷当初足足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在那半年里对方习惯大变。
    曾经最喜欢的食物现在变得厌恶起来,每天与其说是吃饭,反倒更像是完成任务。
    除却几家熟悉的,以及魏家名下产业的餐厅……
    这些年少爷根本不去其他任何一家餐厅吃饭,哪怕是合作伙伴的邀约,如果不是去熟悉的餐厅,魏延也会不动声色地拒绝,要么一口不吃。
    次数一多,旁人也就品出味来,再也没有那不长眼的乱找餐厅。
    “那药膳确实令人非常有食欲,当时在场保镖和医院领导都闻到了那股香味……只不过这是门诊一名医生带来的午餐,并不是六院食堂里的饭菜。”赵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点点头。
    “确实很香,否则我也不会提议去吃药膳。”司机尴尬挠挠头,给老管家解释了一下六院门诊中午发生的事情,从医院领导表现以及他当时的想法,再到苏糖出现的场景,全都简单的叙述了遍。
    老管家蹙眉凝思是:“药膳都吃完了,还能有这么浓郁的香味?”
    “是啊,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当时连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司机一边唏嘘感叹一边连连点头。
    老管家拍板决定:“既然如此,不如赵秘书明天派人走一趟六院,找到那医生,请她来趟别墅亲自为少爷烹饪一份药膳。如果对方不同意,我们这边也可以让家庭厨师去找她,跟着她一同学习药膳的烹饪方式。”
    难得有什么东西是他们家少爷想吃的,不厌恶的,老管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可对方是医生……这种事对方不一定会愿意。”赵秘书有些为难道。
    “这就是我和你需要替少爷解决事情。”老管家气定神闲,笑眯眯道:“我相信赵秘书,一定有办法让那医生答应。”
    “少爷吃不吃是一回事,我们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福伯拍拍赵秘书肩膀,走到餐桌前,看向魏延,笑容再次变得和蔼恭敬。
    可几人说话声音虽小,终究还是被魏延听见了。
    男人侧脸冷峻,眉眼深邃黝黑,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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