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试。”
    她出声。
    谢长寂一愣,他不可置信低头,看见埋在胸口的姑娘,他呆呆看着她,感觉面前一切,好像是一场巨大的幻梦,惊喜幸福得让人不敢相信,甚至涌现出了几分惶恐。
    他说不出话,只能是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将这个人拢入怀中。
    他紧紧抱着她,在巨大的欢愉中,终于升腾起几分安慰。
    没有发生他所想的事。
    如果发生了,她不会这么留在他身边,躺在他怀里,和他说着未来,甚至愿意和他有一个孩子。
    她是真的想同他在一起,在想同他的未来。
    他被狂喜吞没,面上却已经平静如初。只有他骤然加快的心跳,昭示着这个人升腾起的浓烈情绪。
    两人避于风雨时,合欢宫众人大多一夜未眠。
    灵南灵北带人清理着战场,将尸体一举一举拖回去,清点伤亡人数,将血水清扫干净。
    狐眠薛子丹照带着医修照看着伤员,白竹悦带着三位长老连夜重新布防,同时让人想办法,将此次获胜的消息尽量传向九宗。
    忙碌一夜,秦云裳也跌跌撞撞,逃回了鸣鸾宫。
    她在清晨敲响了鸣鸾宫大门,弟子看见她,顿时一惊:“二少主?”
    “通报,”秦云裳捂着被她刻意用弄出血来的肩头伤口,苍白着脸,喘息开口,“通报少主,我回来了。”
    说完,秦云裳整个人往前一扑,弟子赶紧扶住她,急急通报:“二少主回来了!快,叫医修!”
    弟子将秦云裳连忙抬进去,秦云裳一夜带伤奔波,倒真的已经濒临极限,闭眼往前这么一扑,眼前就黑了下去。
    等她再次醒来,侍从已经守在她旁边,身上伤口包扎完整,看见她清醒,侍从连忙冲出去,急道:“二少主醒了,快,通报少主!”
    说着,弟子转头,竟是没给她半点休息时间,扶着她起身来:“二少主,少主带着左右使和长老已经等在大殿了,您快点过去。”
    弟子一面说,一面给她穿衣,完全没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秦云裳心中暗嗤,倒也没有在意,反正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
    鸣鸾宫上下都把她当成秦云衣一条狗,当然,她自己也是这么承认,毕竟,若不当狗,秦云衣怕是早就把她宰了。
    这么多年也是看在她办事利索的份上,秦云衣和她母亲才留下她。
    秦云裳撑着自己穿戴好衣服,便由人扶着去了大殿。
    刚入大殿,她便察觉气氛凝重,秦云衣坐在高处,旁边是赵南陈顺两位左右使各立一侧,下方三位长老领着一干弟子站在两边,皱眉打量着她。
    秦云裳明显是重伤的模样,整个人依靠在旁人身上,走到中间,才放开侍从,抬手行礼,跪了下来:“见过少主。”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秦云衣神色极冷:“其他弟子呢?”
    开口便是怀疑,毕竟谢长寂和花向晚那一剑有目共睹,渡劫期的修士们如果不是跑得快,如今也留在了那里,秦云裳这样的货色,怎么能从花向晚手里跑回来?
    秦云裳闻言,面露惨白之色,只道:“属下……是被花向晚放回来的。”
    “她放你回来做什么?”
    秦云衣听见花向晚的名字,不由自主攥起拳头,秦云裳慌忙叩首:“属下不敢说。”
    “你当真不敢说就不会说这话,”秦云衣抬手,隔空一个巴掌扇在秦云裳脸上,厉喝出声,“说!”
    “花向晚要属下来劝降!”
    秦云裳得了一个巴掌,立刻叩头,大呼出声。
    而后不等秦云衣开口,秦云裳便开始继续:“花向晚没杀宫中弟子,现在弟子全在合欢宫中,她要属下回来禀报,她对鸣鸾宫只有一个要求,交出魔主血令,以及——”
    秦云裳抬头,克制着眼中恐惧,看着秦云衣:“交出少主!”
    这话出来,全场一片寂静。
    秦云衣平静看着秦云裳,似乎已经了然她的意思。
    她盯着秦云裳,片刻后,勾起嘴角:“还有呢?”
    “她说,”秦云裳克制着恐惧,控制着呼吸,身子微微颤抖着,“她与少主乃私怨,与鸣鸾宫,无关。”
    这句话,便将秦云衣与鸣鸾宫区分开。
    众人听着,心里了然,大家不由自主看向秦云衣,秦云衣听着,只盯着秦云裳:“没有了?”
    “是。”
    秦云裳低下头:“她就让我回来说这些。”
    “好啊。”
    秦云衣撑着下巴,坐在高坐上,笑了起来:“很好啊,父亲死了,谢长寂和花向晚联手无敌,现下她对鸣鸾宫又别无所图,那只要把我送出去,鸣鸾宫便高枕无忧。随便再送一位宫主上位,给花向晚当狗过个几千年,大家该飞升飞升,倒的确不错。”
    说着,秦云衣似乎是思考起来:“那让谁当宫主比较好呢?”
    话音刚落,无形中有一只手一把捏在秦云裳脖颈上,将她从地面狠狠提了上来,秦云衣盯着她,语气温柔:“你这个贱种吗?!”
    听到“贱种”二字,秦云裳目光微冷,她暗中捏起花向晚给她的保命符咒,抬眼看向秦云衣,微微喘息着,提醒她:“少主,若论血统,我可才是嫡出。”
    没想到秦云裳会说这话,秦云衣瞳孔紧缩,随即捏在她脖子上的手立刻用力,低喝出声:“去死!”
    见得此情此景,赵南急急出声:“少主,慢着!”
    秦云衣动作一顿,转过头来,赵南咽了咽口水,思绪飞快运转着,迟疑着道:“少主,此时正值鸣鸾宫用人之际,二少主也是重伤昏了头,您不要同她计较,不妨先将少主关押起来,商量好共同御敌之事,再做定夺!”
    “是啊,”赵南开口带了头,众人立刻跟了上来,急道,“少主,宫主尸骨未寒,切勿冲动。”
    众人纷纷劝说着,秦云衣环顾四周,秦云裳紧张盯着她,过了许久后,秦云衣笑起来。
    “诸位说得是。”
    她一放手,秦云裳瞬间跌到地上,痛呼出声。
    秦云衣看向秦云裳,目光中带了几分抱歉:“父亲刚走,我心智大乱,出手重了些,还往妹妹见谅。来人,”秦云衣招手,“先将二少主收押待审,我们看看,”秦云衣转头看了一眼周边,“接下来,左右使及各位长老,是如何打算?”
    第78章
    听着秦云衣的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口不言。
    秦云衣心腹上前来,将秦云裳拖下去,大家看着被拉下去的秦云裳,知道秦云衣是在敲打他们。
    秦云裳那句“嫡出”是在提醒他,鸣鸾宫不止一位少主。
    甚至于,当年秦云裳的母亲才是正室,不过就是死的早了些。而后秦云衣母亲才扶正,让秦云衣成了嫡长女。
    而秦云衣的举动,则是在警告他们,就算秦云裳是少主,但她也不过是化神期,化神渡劫云泥之隔,他们的心思,她都明白。
    可这番敲打,对于在场三位渡劫一干化神来说,明显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鸣鸾宫走至今日,靠的是秦风烈这颗大树,大家为了在大树下遮风挡雨而来,帮忙可以,卖命,那就要另作考量。
    如今秦风烈死了,留下一个秦云衣镇场子,可秦云衣上来,面对的就是背靠谢长寂的花向晚,这两人能一剑斩了秦风烈,对上他们,如果在座所有人拼尽全力或许还有一些胜算,可花向晚要的只是秦云衣,他们又为什么要去拼个你死我活呢?
    反正……当年的事,花向晚也未必知道。
    就算知道,当年参与此事之人甚众,他们顶多也就算分一杯羹,花向晚也不可能把整个西境的人给杀光。法不责众,花向晚只要还想当魔主,还要为合欢宫着想,就不可能真去追究。
    作壁上观,将秦云衣当成一颗问路石,试探花向晚态度,这再适合不过。
    众人心中一番打算,秦云衣一一扫过,便明白了他们心中意思。
    这些人心怀鬼胎,若今日他们肯一起用心帮忙,秦风烈大约也不会死。
    可恨的是,他们跑了,她留下也是送死,不得不跑。
    最后留秦风烈一人对花向晚和谢长寂,命丧合欢宫。
    她盯着众人,将账一笔一笔记下,面上却试探着开口:“诸位,我父亲尸首如今还在合欢宫,诸位认为,当怎么办?”
    “少主,”听到这话,陈顺微微皱眉,“花向晚已经步入渡劫,宫主又……我等以为,少主不妨服个软?”
    “服软?”
    秦云衣转头看向陈顺,面上带笑:“陈左使认为,我当如何服软?”
    “花向晚与少主的恩怨,无非是少主抢亲一事,”陈顺认真思索着,倒的确是帮着秦云衣的样子,“少主不如修书一封表示歉意,再准备一些礼物,带着手中两块魔主血令亲自登门拜访,以表诚意,看花向晚有什么条件,我们再谈。”
    “陈左使说得是,”赵南附和着,“现下咱们鸣鸾宫弟子还在合欢宫,也是元气大伤,再争下去没有意义,不如求和。花向晚目的就是魔主之位,只要少主让,她应该不会多加为难。”
    “若她为难呢?”
    秦云衣目光落到赵南身上,赵南略一迟疑,随后立刻表态,满脸认真道:“若花向晚太过分,那属下绝不会看着少主受辱,鸣鸾宫就和他们拼了!”
    “是,”三位长老中的王纯也出声劝着,“少主先去试试,若花向晚当真这么过分,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听着这些话,秦云衣眼中露出几分欣慰,她看着众人,叹了口气:“得诸位长辈这句话,云衣放心了,这就修书给花向晚道歉,看看能不能挽回两宫关系。”
    说着,她朝着众人行了个礼,恭敬道:“各位叔伯,我父亲不在了,日后还要靠诸位长辈帮着云衣撑起鸣鸾宫,云衣年纪尚小,若有什么不妥,还望各位叔伯指出海涵。”
    看见秦云衣一副真心托付的模样,众人心中有些心虚,相互寒暄一番后,秦云衣见众人疲惫,叹了口气道:“各位叔伯,昨夜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众人得话,纷纷告辞,秦云衣看着大家离去,叫住走出去的陈顺:“陈右使留步!”
    陈顺听到秦云衣出声,扭过头去,见秦云衣眼中带了挽留之意,看了一眼众人,便单独留了下来。
    赵南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思索着什么,放满了步伐,缓缓往外走去。
    等大殿人都离开,陈顺才恭敬出声:“少主留属下何事?”
    “陈右使,”秦云衣看着站在大殿中的陈顺,坐在高坐上,面露哀切,“我父亲去了。”
    听到这话,陈顺有些不明白秦云衣的意思,斟酌着道:“少主节哀。”
    “当年母亲去时,陈叔叔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陈顺闻言,动作一僵。
    秦云衣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缓声道:“若我没记错,当年,陈叔叔当初来鸣鸾宫时,背了一身血债,父亲本是不想收留的,是我母亲求了父亲,才让陈叔叔留下。”
    “夫人恩德,莫不敢忘。”陈顺听秦云衣提起这些明白了秦云衣的意思,“陈顺不会背叛少主,还请少主宽心。”
    “我不担心这个,”秦云衣从高台上走下来,来到陈顺身边,她叹了口气,满脸忧愁,“我担心的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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