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洪华娇怒道:“是我们洪家把你们赶出去的,可是,你比我们做的还要狠!我们就算是坏人,你也不是甚么好人!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必说谁!花寄情,我就是看不上你这副下流样子,明明做着最恶心的坏事,却总是要摆出一张好人脸,既要当婊子又要……”
    花寄情手起剑落,她的脑袋飞了出去,话也嘎然而止……花寄情冷冷环顾众人:“你们都是洪家人了?”
    众人一时竟是面面相觑,隔了许久,才有人道:“我们,不敢怨恨魔王陛下……”
    她冷笑一声:“随便你们怨恨好了……反正,死人的怨恨,我不在乎。”众人惊惶抬眼时,她双手一笼,指尖神火激射而出,迅速将这一方笼在其中,然后慢慢向里燃烧,众人拼命躲闪,惨叫连连,却是退无可退,花寄情微微眯眼,看着神火将这些人一点点燃成灰烬,心头竟是说不出的痛快……
    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了她手,花寄情回头一笑,指了指火圈中的人:“瞧,他们这样,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帝孤鸿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神情,凤瞳中满是痛切,却低声道:“是。”
    她微微一笑,娇容丽色,耀目生花,却不知为何令人望而生悸:“你可知他们是谁?他们是洪家的人……当初你下令将他们赶出京城,他们居然流落此处成魔……这算是我的债,还是你的债?”帝孤鸿微怔,她早笑着摇头:“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的债,反正我比他们厉害,杀了他们,就甚么债都不必还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含笑转身,顺手摸摸他上扬的眼尾:“我爹娘好些了吗?”
    他定了定神:“是,他们性命无虞。”
    “那就好。”花寄情微笑:“我回去看看他们。”
    帝孤鸿点了点头,转身双手结印,清理神火燃烧过的地面。以花寄情的机警,她若乍然成魔,必定会及时知觉,可是这样潜移默化的改变,却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亦无法控制……甚至于此时此刻,连他都不知,她这样的作法,是因为子书未昕之事刺激到了心情,还是……受了魔息的影响。
    花寄情也不去管他,径向前走,走出一程,遥遥便听人叫:“花姐姐!”她抬头时,便见温亭寂两人站在道边,温少炎拖着温亭寂的手臂迎上来:“花姐姐,到底出了甚么事啊,我都担心死了,我跟舅舅进了那个黑漆漆的东西,坐在那儿等了很久,都快要睡着了,结果一下子就掉出来了……叶大哥也不见了……”
    花寄情点了点头,看向温亭寂:“谨漠,好久不见。”
    温亭寂本来一直微微含笑,听得了这一声,顿时大吃一惊,一时竟是忘形的冲上几步,喃喃的道:“子书姑娘?你是子书姑娘?”
    温少炎有点儿奇怪:“舅舅?”他转头看了看花寄情:“你不是花姐姐么?你怎知道我舅舅的字?”
    “我是……”花寄情温言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她顿了一顿,含笑道:“谨漠,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呵……”
    好一会儿,温亭寂才宁定下来,神情竟有些乍惊乍喜,低低道:“是,我一直……就是如此的。子书姑娘,你还好吗?”
    她点了下头,“我很好。”
    说话间,忽见人影一闪,一人仗剑冲了过来,尖声道:“妖女!我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花寄情微微皱眉,抬手将他轻轻击出,那人连人带剑摔到地上,痛呼了一声,又一骨碌爬了起来,仍旧不要命似的仗剑冲上,她懒的招架,直接双手轻合,打出了一个小小结界,将他困在了里面,淡淡的道:“你师父是谁?”
    那人大怒:“你还敢装糊涂!你这个狠毒的妖女!”
    这才多大会儿,居然挨了两顿骂,花寄情皱起了眉,也不再问,温少炎看的好生稀奇,凑过去道:“你是谁啊,干嘛要杀花姐姐啊?你师父又是谁呀?”
    那人是个约摸二十许的男子,在结界中百般的挣扎不开,直气的用剑四处乱劈,一边怒道:“她是妖女!她杀了我师父!”
    花寄情微微皱眉,她醒来的时候,帝孤鸿已经清掉了地上的血迹。之前发生了甚么事,她根本就记不清楚。温少炎来回看了看两人:“花姐姐不会随便杀人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男子怒道:“是烨伯伯亲口说的,怎会有错!”他指着她:“就是她,她不但杀了家主哥哥,还杀了我师父,她是一剑一剑活生生把血肉削下来的……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比魔还要狠毒!”
    花寄情微微皱眉,下意识的抬手轻捏住额角,只觉得头极痛又极热,肺腑间却是一片冰冷……真的这样吗?她活生生将人凌迟了?她,比魔还要狠毒?温少炎看着她神情,也有点儿惊慌,伸手拉住她袖子:“花姐姐,他说的是真的么?”
    她锁起秀眉:“我不知道……”
    温亭寂温言道:“少炎,不许乱说,子书姑娘不可能这么做的。”
    子书寄情不可能?那她就可能了?结界中的少年一直在叫嚣不休,花寄情微微扣手,掌底惊鸿剑吞吞吐吐,剑光在指尖伸缩闪烁,只想将他斩杀当场……却明知不对劲,强自压抑。温少炎为这杀气所摄,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有些胆怯的看她,悄悄松开了她的袖子:“花姐姐,那你跟他说啊!你告诉他你没有啊!”
    花寄情皱眉,抬头见温亭寂也在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满满的信赖……竟不由冷冷一笑:“谨漠?如果我说,就是我做的呢?”
    温亭寂一怔,隔了许久,才温言道:“那,你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她只觉胸口气息激荡,却拼命稳着呼吸,一字一句,也不知是在问谁:“有了不得已的理由,就能将人活生生凌迟么?”
    温亭寂怔怔看她,好一会儿,才试着上前一步,极谦谦的半托了她的手肘:“子书姑娘,你莫不是不舒服?你可还好?”
    “是。”她闭了闭眼睛,勉强的一笑:“我的确有点儿不舒服,就不同你们多说了。谨漠,少炎,我暂时没有地方可以招待你们,咱们改日再叙,报歉。”
    温亭寂道:“温家在京城有间院落,子书姑娘若不嫌弃,改天可以过来坐坐。”
    花寄情只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便直接从他们面前离开……站在房门前,她竟有些犹豫,身体中寒热交攻,似乎下一刻就要失控,本来这种情形之下,绝不宜再受甚么刺激,实在应该找一处潭底压伏体内翻覆的灵力……可是却不知为何,带着一种几乎偏执的倔强,偏要一步步走回来,伸手推开门,看着床上两个缩成一团的人……
    喉口微腥,她强咽了下去,一步步走到床前,床前的子书未明和子书烨一起让开身,她便上前,缓缓的把手指放在他们的腕脉上。落指之处,松驰却又干枯,完全不似是人类的肌肤……胸中重又怒火熊熊,充满着灭世的暴戾,可是在这样的暴戾之外,却似乎有一个冷静的花寄情,细细的,一点一点的把出他们的脉向,然后再铺纸研墨,细细的写出药方……
    子书末明轻声道:“家主?”
    “嗯。”她点点头:“明长老,吩咐人下去,照方熬药。”
    子书末明神色见了恭谨,躬了身双手接过:“是。”
    花寄情又道:“烨长老,你去帮我找一个完好的女人身体,最好是玄术师,越快越好。”
    子书烨亦急急躬身:“是。”
    两人前脚出去,另几个长老也急急走入,花寄情道:“仍旧叫人,用昨日的淡酒雪水为他们擦身,一个时辰一次。”她顿了一顿,“华长老,子书尺阑之事,通告全族,不要提到我……过得几日,还是需要推选新的家主出来。”
    子书沫急躬身道:“可是……”她说了一半,便想到帝孤鸿的话,眼前人是神殿的新任神主,又是玄女转世,她怎可能再留在子书家族做一个小小家主?所以话说一半,便长叹出声:“是,属下明白。”
    花寄情点了点头,又道:“杰长老,安抚一下沐长老的亲眷罢,我三日之内,必救她还阳。”
    子书明杰也应了,花寄情回手轻轻理着子书未昕的头发,那发丝早已经朽烂,轻轻一碰,便缠在了指上,掉落下来……她的手僵在空中,隔了许久,才慢慢收回,捏紧了那缕发,她头也不抬的摆手:“暂时没有甚么事了,你们下去罢。”
    子书家族现有八个长老,除了之前被花寄情误杀的子书沫,尚有子书未明、子书烨、子书鹤、子书明杰、子书旭华、子书苟、子书洛云七人,其中子书末明本来就是子书寄情的亲伯伯,其它几人花寄情也全都安排到了,却只余了子书苟和子书洛云两人,而这两人,恰恰正是子书尺阑的人,可是看花寄情神情淡然,那两人竟连一句讨好投诚的话都说不出,垂首退了下去。
    花寄情呆呆坐着,出了一会儿神,忽道:“帝孤鸿。”一直隐身站在屋角的帝孤鸿应了一声,现出身形,慢慢走到床边,她缓缓的抬眼看他:“我记得我们出门之前,你曾说过,天下魔乱将起,冲击正道……对不对?”
    帝孤鸿默然,许久才道:“是。”
    她微微一笑,神情婉约美好,明澈眼瞳水光盈盈:“我在想,这个魔乱的始作佣者,也许不是魔魇,不是帝孤鸿……而是我,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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