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猝然张了眼,子书雁帛伸手扶住她,急道:“小情?”
    “哥哥放心,我没事。”她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云雾茫茫的天空:“我觉得很好……从未更好过。”
    帝孤鸿缓缓的抬头,看着她,痛到极处,反而觉得有些麻木,他试着抬手,握住她的手:“情情,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可是……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想让我做甚么都可以……”
    花寄情垂下眼,看着他的手,冷冷的道:“王爷说笑了,王爷亲口说过,我是五大洲的转世玄女,王爷曾当众立誓,终生为我驱使,此心此身此命,皆供奉于我,我当然要去接受王爷的供奉……王爷的本事我还没学全,怎会离开王爷?”她缓缓的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眼神冷俏:“我就算是死,也一定会死在王爷身边的,对不对?”
    帝孤鸿看了她半晌,忽然用力点头……他知道她恨他,可是即使恨又怎样,比起她的离开与不理不睬,她的恨与折磨,他竟甘之如怡……唇瓣血已干涸,他下意识的抽了抽嘴角,想要给她一个笑,却终究没能笑出来,低柔道:“情情……我先送你回神殿好不好?我还要找一找……墨负尘。”
    “王爷心系天下,不敢扰了王爷正事。”花寄情站了起来,淡淡道,“那就劳烦王爷,把我们几人送回神殿吧!”
    子书雁帛一直站在一旁,此时方才抬头,眼神极是复杂:“小情,跟我回东临部洲好不好?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哥哥。”花寄情转回身,仰面看他:“我现在没空回去……哥哥,隐仙楼诸人,在上古至宝红尘炼狱图中,性命应该无虞,只是无法区分是否被分体魔夺体,所以暂时不能出来……等到宸王爷杀了分体魔的原身,里面的人应该就可以放出来了……到时,这魔的事情,想来宸王爷一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哥哥回去据实禀报,我想,你的师尊应该不会责罚你的。”
    子书雁帛默然,缓缓抬眼,看着帝孤鸿,花寄情伸手把他的脸转回来,不让他去看他,“我要你乖乖回去。若是这世上连哥哥都不听我话,那么,只怕也没人会听我话了对不对……哥哥回去吧,一路小心,等我有空,一定去看你。”
    子书雁帛缓缓摇头,柔声道:“小情,你留在……这里,我很不放心。”
    “有甚么不放心的?”她微笑出来:“放心,我会很好很好的,哥哥不走,我才要不放心呢!”
    子书雁帛苦笑,下意识的去腰畔摸剑,摸了个空,才想起长剑已经被墨负尘拗断了。花寄情早转身从地上拣起凝光古镜,硬塞给他:“哥哥,这个给你。”
    他顿时皱眉:“这怎么行,我不要!”
    “我说行就行!”她把古镜塞进他怀里,用力推他转身:“我看着你走,等哥哥走了我再走。”
    子书雁帛苦笑,却只得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她看着他蓝袍的背影,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掉……
    帝孤鸿看在眼中,竟有些出神,恍惚就在昨日,那个矜持的少女,抱着这人的手臂:“这是我哥哥子书雁帛。”
    他折袖施礼:“见过哥哥。”
    子书雁帛抬眼看他,眼底一片苍凉,不知隔了多久,她讶然的晃他手臂……子书雁帛一震,急微笑出来:“请……不必多礼。”
    他真的是她的哥哥?子书寄情的哥哥?帝孤鸿猛然回神,花寄情正负了手,静静的看着他,不喜不怒,无爱无恨……他急别了眼,不敢对视她的双瞳:“我送你回去。”
    神念到处,花寄情已经被他移回了神殿,脚尖沾地,一团白影当头飞了过来,直扑入她的怀中,嘤唔一声,接着,负责防护的弟子也冲了进来,花寄情挥手令他们将昏迷不醒的钟离殇和狐扶疏带了下去,一边抱起小麒麟回了寝宫,殿门一关,室中便静的针落可闻,小麒麟拼命的舔她的手……
    花寄情抱紧了它,把脸埋入它的柔毛之中,喃喃的道:“小灵……”
    她以为她会哭,眼晴里面却是干干的……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宸王爷,他对她,就很不同,总似乎比对任何人都好,却又似乎比对任何人都狠……她一直都为此不安,即使有宸王爷几次三番的解释,即使有神殿侍女和凤卓的佐证,她仍旧觉得别扭,所以她始终没有放下心来接受这种异乎寻常的好,一直都是敬而远之……一直到最后,宸王爷以本体陪她去救父母。她为此感激,才将小麒麟留下来陪伴他。
    可是,也不过如此而已,对不对?纠结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怀……即使宸王爷如日中天,风华绝代,修为通玄……可是,她还没有来的及爱上他,所以此时,也就谈不上甚么伤心……花寄情再次伸手摸了摸脸,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小灵,我没事。我们去修炼吧。”
    小麒麟呀唔一声,奇怪的去看她的脸……他们有主仆契约,本该心意相通,可是此时此刻,它居然不知她在想甚么?它之前明明觉得她痛彻心肺,所以才拼命的安慰她,可是忽然的,她的所有痛苦都消失了?
    花寄情已经走到了帝孤鸿书房门前,轻轻抬手,把手放在封印上,门应手而开,她抱着小麒麟走进去,缓缓走过一个一个书架。这儿她虽然来过几次,但大多都是帝孤鸿帮她选择玉简,所以并没有细细看过。帝孤鸿的书房不管是门户还是每个书架,都设着封印,可是她不论到哪儿都是应手而开,他对她,一向是这么不设防的。
    一直走到了最后一个书架,书架底有一个小小书箱,已经积尘,花寄情心头一动,弯腰把它抽了出来,吹去上面的尘土,便显出了两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天煞。”花寄情微微凝眉,随手把箱子打开,箱中只有两个玉简,分别写着“阳煞”、“阴煞”。天煞为阳煞、阴煞两种,阳煞实力强横擅长面对面交锋,阴煞擅长隐匿习惯暗杀,两者即相生又相克。若为友,则相辅相成,天衣无缝,三界无敌。若为敌,则针锋相对,阴阳抗衡,不死不休……
    花寄情定了定神,抬手拿起阴煞的玉简,草草一看,便是一笑,盘膝坐下:“小灵,帮我护法。”一边说着,便闭上了眼晴,用玉简轻触额头。
    若为阴煞,必是纯阴水属,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乃是这个“煞”字。这小小玉简中所录,全是极适宜阴煞修炼的功夫,且包罗万象,心法身法技法步法都有。这一炼便是十余日,她始终入定,不吃不喝,小麒麟没人理,又不敢走,实在饿的狠了,可怜兮兮的啃旁边的蒲团……外面狐扶疏醒来不见她,他又不是神殿中人,不便久待,只得暂时离开了。
    一跑修炼,宛如乘风破浪,所向披靡,转眼便到了六阶巅峰,可是在这样畅快顺利的修炼之外,却似乎总有某种隐忧……此长彼亦长,始终如影随行,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迹。眼看马上就要冲上七阶,花寄情猛然张开了眼睛。脚边小麒麟早已经饿的有气无力,一见她张眼,顿时欢喜的嘤唔一声站起来,饿到摇摇晃晃,仰着小脑袋求扶慰。花寄情随手抚抚它的小脑袋,抱起它站起来,便往外走。
    它这么乖,这么饿都寸步没离开,不是应该抱抱哄哄亲亲么?小麒麟不满的蹭来蹭去,咬着她衣角撒娇,她却心不在焉,一出了书房门,随手把它往地上一放:“小灵,走开些,不要待在这儿。”小麒麟一愣,顿时大受打击,张大黑溜溜的大眼睛,泪汪汪看她,她却已经转身走开了。
    此时,帝孤鸿刚刚踏进神殿大门。数日奔波,劳心劳力,即使帝孤鸿也有些疲惫,他一路走回寝殿,路过花寄情的房门时不由得停了一停,看殿中一片昏暗,殿门紧闭,不由得叹了口气,重又向前。
    四周一片黑暗宁静,帝孤鸿神思不属,低头疾行,才走出几步,忽觉心头一凉,急急侧身击出,却中途醒悟飞快收手……惊鸿剑已经无声无息的穿过了他的手臂,鲜血飞溅,然后被他的护体真力弹出……帝孤鸿缓缓的退了一步,看着慢悠悠站直的花寄情,只觉心头一片冰冷。花寄情却微微一笑,施礼道:“王爷回来了。”他点了点头,她便微笑道:“这阴煞七剑果然不错,居然可以伤到王爷。”
    帝孤鸿神色微变,她居然真的去学阴煞的武功,无怪乎在她动手之前,他居然毫无察觉:“情情,你又何必……”
    花寄情微微一笑:“我特意学给王爷看的……王爷难道不喜欢?有道是因材施教,王爷难道不知?我的体质学此剑法如鱼得水,所以才如此一日千里,王爷难道不为我高兴?”
    帝孤鸿摇头不答,轻声岔开话题:“情情,墨负尘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去了哪儿,墨负尘外功强横,所以入魔也极强大,但分体魔既然已经夺体而居,只要动用魔息我必能察觉……不可能一直隐匿,所以我……”
    花寄情径直打断他:“这不是王爷才需要操心的事情么?”帝孤鸿一窒,她含笑绕着他转了几圈,惊鸿剑在指尖轻轻转动:“我只关心我的晋阶修为,向来不关心天下万民。”
    帝孤鸿垂下了眼帘,静静的听着她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一步步走过,连衣角发梢都似乎深存记忆之中,清清楚楚,只有神情,是连他都不熟悉的冷俏……帝孤鸿忽然一怔,飞也似的侧身,堪堪避开了她的一击,金色大袖划过剑尖,划开了长长的一道。花寄情若无其事的收剑,微笑道:“王爷果然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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