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一行人快马出了京城,赶了约摸三五里路,就停下来打尖吃饭,这一耽搁,就足足耽搁了有一个时辰,再慢悠悠赶了二十里,便到客栈投宿,第二天早上辰时末还未动身,比游山玩水还要悠闲。一连两天都是如此,花寄情本来就是急性子的人,实在忍不住,于是带马上前,追上了叶落,笑道:“叶大师。”
    叶落是五阶的玄术师,修为还算不错,只是长的方面大耳,肤色黝黑,丑的十分惊悚,看上去最少有六十来岁了,回头见是她,就翻了翻小眼睛:“怎么?”
    一身红衣的苏家小姐一直挨在叶落身边,见状缓缓带马过来,越贴越近,简直要绊倒她的马头似的,花寄情见她眼神不善,不由皱眉,别开脸不去看她,一边客客气气的:“请问我们甚么时候能到两界山?赶的及么?”
    叶落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她几眼,呵呵一笑:“赶不赶的及,是本大师要操心的事,你好生跟着就是了,操甚么闲心!”
    花寄情态度放的十分恭敬:“大师说的是,我只是在想,早点去可以见识一下。”
    叶落这下连眼皮也懒的抬了:“见识,呵呵,你们这些人去了,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一群废物,见识个屁!”
    花寄情顿时噎住,凤卓幻形的同时,连她的修为也一起掩盖了,现在就算高阶的玄术师用神识来探察,也只会当她是一阶,的确很菜很菜,只不过这老头说话也太损了些……她皱了皱眉,好歹考虑到自己这会儿是凡人,没有再争辩,正要带马退下,叶落却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咦?花寄情眨眨眼睛:“我叫唐棠。”
    “哦。”老头看着她,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小姑娘,是个好苗子,回头本大师指点你几招。”这句话一说,苏家小姐顿时娇嗔起来,娇滴滴的笑道:“叶大师……你不是才说了要指点人家的,怎么好说了不算的,人家可一直在等着你呢……”
    叶落哈哈一笑:“放心,本大师忘不了,一定先指点你……”
    花寄情双眉深皱,只得低头谢了,缓缓勒马,却忽听有人轻笑了一声,又急咳了几声掩了,侧头看时,却是那个随行的官家少爷,名叫谢辞春的,见她看他,含笑向她眨了眨眼睛,向前面两人的背影微一示意。花寄情一时不解何意,姑且带马退下了。
    其实她若是抬头,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叶落满脸满眼的淫邪狼光,偏生这老头丑的让人根本不敢多看,只垂头听着,也就没留意。而且他声音还又粗又哑,也听不出甚么转折示意……所以硬是没看出来。花寄情的性子,是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弄的清清楚楚才会安心的,退下来之后,便悄悄留意。这两日她虽在马上,却一直在紧紧张张的翻万兽手册,并未在意身边人情形,这时候看来,就见苏家小姐一直在缠着叶落,娇滴滴的说笑不休,到最后两匹马儿几乎挨到了一起,苏家小姐不知说了甚么,叶落哈哈大笑,抬起大手就在她娇臀上拧了一把。
    花寄情双眉一皱,扫眼身周,神殿六个玄术师,几乎每人身边都有一位官家小姐,讨好撒娇,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那两个女玄术师,身边也有两位官家少爷!只有她和那个谢辞春,自己一个人晃来晃去……这一行共有十三个人,七男六女。四个男的玄术师,有个共同而鲜明的特点,极老又极丑,三个随行的官家少爷容貌也十分平庸。另有两个女玄术师,还有连花寄情在内的四个官家千金。
    本来,这样的安排又安全又隐蔽,算的上煞费苦心,只是帝孤鸿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些千金小姐原本就目的不纯,神殿中的玄术师,尤其他们这一行人,最次也是四阶巅峰,就算个个又老又丑,仍旧是不可多得的金龟婿,所以历练是假,趁机勾搭是真。又老又丑甚么的,人家根本不嫌弃!那些玄术师一直在神殿苦修行,加上本来就对凡人视若蝼蚁,送上门来的艳福不享白不享……自不免一拍即合。怪不得行程如此缓慢,若不是叶落几人有意,怎可能因为凡人拖慢行程?
    一念及此,顿时就有些作呕,又将速度慢了些,遥遥跟在几人身后,翻出万兽手册继续看,走了一段路,忽有人挨近身来,在她耳边含笑道:“好看么?”
    花寄情抬头看了一眼,又是那个谢辞春,于是笑笑:“还好。”
    他并过马来,带着一丝熟不拘礼的随意:“怎么,你小时候没看过吗?逼的要这时才来临阵抱佛脚?”
    她非常简单的答,“小时候只看过百兽手册。”
    他轻笑出声,悠然的甩着马鞭:“万兽手册虽然名字叫‘万兽’,但比百兽手册,其实也只不过多了三百多种……”看她头都不抬,显然不欲多说,他挑了挑眉,笑吟吟的续道,“……可纵是多上三千种,这时候看来也没有甚么用处,因为两界山以南,其实只有三种生物,一为妖兽,二为瘴鬼,三为黑魅……极邪极恶,万兽手册上对付万兽的手法,对他们都完全无用。”
    花寄情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才道:“那应该用甚么办法?”
    谢辞春笑道:“他们都是灵性低只晓得杀戮的疯子,不死不休。对他们,不能讲理,不能讲情,没甚么技巧,也没办法逃跑……他们的打架和杀人,完全是一个意思,所以,你比他强,他死,你比他弱,你死。就这么简单……哦!对了……”他忽然想到甚么似的,轻轻叩了叩掌:“也不是,你死了就是死了,他们却有可能死而复生,流毒无穷。”
    花寄情沉默了一下:“那,究竟什么方式可以杀死他们?”
    他微笑,侃侃道:“五行中任一行的灵力,若是足够强,就可以将他们焚化,但他们便如一块污秽的顽铁,要焚化他们,所消耗的灵力之巨,绝对会超出你的想象。所以现在大多是借助结界和各种法器之力,以四阶以上玄术师为前锋,一边打,一边修补结界,把进入的杀光焚净,然后结界也就补好了,外面的也就进不来了,他们这些人的弱点在于,他们完全是各自为战,所以虽然残暴,也还算不难对付……”
    花寄情皱眉良久,忽然道:“要照这样说,那这么多年以来,这结界修补了多少次?岂不是已经一层又一层,坚不可催,为甚么他们还是可以偷偷进来?”
    谢辞春微微挑眉,眸中微露赞许,笑道:“小……唐姑娘果然聪明,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这结界固然是一层又一层,但是这就好像箍桶,再好的工匠,也毕竟不如最初的浑然一体。”
    “原来如此。”花寄情想了一下:“谢公子去过两界山?”
    谢辞春点头:“去过几次。”
    她又问:“谢公子懂阵图之学?”
    他一窒,不由得摇头失笑:“在姑娘面前,当真一句话都不能多说,也不知哪句话便露了马脚……我的确略懂阵图之学,只可惜我不是神殿中人,不论去多少次,都只不过在后头瞧瞧热闹。”
    花寄情点了点头:“可是这样,这样千疮百孔的结界,岂不是五大洲的隐忧?”
    他以帕掩口,轻咳了几声,明明是偏阴柔的动作,他做来,却似乎十分的优雅,一边笑道:“这个,宸王爷又何尝不知?想必也曾为此忧心。可是当初设结界之人极为高明,他找不到另一个比他更高明之人,来重设结界,只能这样……聊胜于无。”
    花寄情眯了眯眼睛:“那谢公子能找到么?或者谢公子能重设结界么?”
    谢辞春失笑了:“唐姑娘,我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我哪有这本事。”
    她看了他几眼:“谢公子见识卓绝,一点都不像平头百姓啊!”
    “哦!”他更是失笑:“唐姑娘谬赞,谢某当真是不敢当……可是姑娘,我所说的,除了结界的事,是我自己瞎想了些之外,余下的都是很寻常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神殿中人应该更加清楚。”
    这下轮到花寄情尴尬了,其实神殿抵挡魔域,少说也打了几百场战役,这些事情,也许的确有很多人知道,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两人边走边聊,前面早又停了下来,这次却一停就停了两个时辰,从午时直停到了入夜,叶落和苏小姐一直在房里就没出来过。到了后来,另一个玄术师李知等的不耐烦起来,索性直接招呼人要了房间住了下来。
    要照这样子下去,明年也到不了两界山吧?这些人根本就没想真的去吧?花寄情有心先行一步,偏生帝孤鸿说了,途中还有两个隐蔽的传送阵,她压根儿就不知在哪里。听那几间房中声音不堪,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好生着恼,来回转了几圈,忽然灵机一动。
    她回房换了衣服,悄悄溜出客栈,跑了几家药铺,才终于买齐药材,回房碾细,配了起来,然后揣着出门,找到了灶房。趁人不备把药粉洒进面盆。
    才刚刚推门出来,迎头就见谢辞春站在树下,正侧了头,向她淡淡微笑。这谢辞春锦衣华服,打扮华美,模样却十分平庸,可这样随意自在的仪态,却透出了千种风致,映着夕阳宛如画儿一般。
    花寄情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昂然向外,擦肩而过的瞬间,却听他笑道:“这不成的。”花寄情转回头看他,他满眼戏谑:“叶落也是个半吊子药师,你这种匆忙配制的药粉,只要一入口,他立刻就能尝出来。”
    她挑眉,无辜道:“什么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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