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城西。
    这是襄阳城内比较偏僻贫瘠的地方。
    襄阳城的达官贵人,主要居住在城北区域。城西大多的房屋,都是以泥土夯筑的低矮房屋,没有连片的亭台楼阁,没有高门大户。
    这里居住的,多是做工的人。
    李严,便居住在此。
    李严是租住的,在这一片贫瘠的地方,连自己的宅子都没有。李严在南阳郡的时候,倒是有官府分配的宅子,家中妻儿跟随。有他在官府做事,虽说李严为官清廉,但也不愁吃穿,不愁用度花销,日子还算过得去。
    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贫困料到。可回到襄阳后,他的日子从天上跌落在地上,瞬间沦为襄阳城的最底层。
    襄阳城的物价更高。
    租房也不便宜。
    李严倒是想租比较好的宅子,可无奈囊中羞涩,家中已经没什么余钱。他眼下的境况,只能住在这等偏僻的地方。
    时至今日,官府都没有个消息,还没有安排他的事情。李严曾亲自到襄阳县的县衙,找县令询问,得到的结果是等着。
    一等,就不知道等到了什么时候。
    始终都没有音讯。
    曾经李严在南阳郡做官的时候,什么远亲都来了,都找李严帮忙,或是找李严安排事情做。就算李严不帮忙,也有人夸赞他,说他两袖清风,是官员的榜样。
    时不时的,还有远亲送些鸡蛋、家禽之类的。
    家中的日子,很是轻松。
    如今却不一样。
    李严如今的家中,可谓是一贫如洗。官做不了了,也挣不到钱,看不到头,再也没有亲戚称赞他,再没有什么赠送礼物的远亲,只有无尽的指责和谩骂。
    更奇葩的是,有一些远亲找上门来,凶神恶煞的讨要此前赠送给李严的鸡蛋等,要让李严归还赠送的礼物。
    各种奇葩,数不胜数。
    世态炎凉,令人唏嘘。
    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李严在南阳郡做官的时候,即使处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做官,也有人登门拜访,一个个都和颜悦色的。
    可是,李严到了襄阳城中,暂时没有做官,也没了收入来源。虽说有人来拜访,但都是来讨要东西的,都让他归还此前收下的礼物。
    原本李严便不富裕。
    他又是一个性情高傲的人,别人一讨还,他也不犹豫,直接拿钱兑换还了。
    一来二去的,家中更是贫苦,日子过得艰难。
    李严性情颇为清高,即使处在困境,也不喜欢找朋友借钱。他在落难的时候,不喜欢让朋友知道,不想让自己狼狈的一面被朋友看到。
    所以在无比困难的情况下,李严做出了改变,每天一大早,就取出了背篓,拿出自己的笔墨纸砚,再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摊子,到街道上去,代人写书信等。
    收入虽说微薄,家中也不至于断粮,还能维持下去。
    连续几天,收入也越来越多。
    毕竟,李严自幼读书,书法极好,也博闻强记,熟悉典故,文采很好。所以他摆摊后,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生意火爆起来。
    可是李严出现后,原本街道上,一些落魄读书人的生意变差。
    这些,李严却没去管。
    他自己都日子艰难,能收收入,便是乐呵呵的,倒也能苦中作乐。
    这一日,李严仍是往常的时间,天刚蒙蒙亮,他就早早到了集市,把摊子支起来摆放好,坐下来等生意上门。只是他刚坐下不久,周围摆好摊子的人,却是一个个聚集起来,往李严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李严见状,一颗心沉了下去,道:“你们,要做什么?”
    “揍你!”
    其中一人,大声回答。
    随着声音传出后,他一个跳跃,就冲到李严的身前,抡起拳头打下。其余的人,也是一个个走到李严身前,二话不说,抡起拳头砸下。
    李严躺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他想张口理论,可换来的,仍然是一通拳头。
    被打得很惨。
    “滚!”
    “小子,再来这里,下一次,我们还打你。”
    “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
    出手的人,都开口喝骂李严,脸上布满了不屑和鄙夷。这些人附近拜书画摊子的人,原本没打算收拾李严,偏偏李严生意太好,抢了所有人的饭碗,导致全都的人联合起来对付李严。
    拳打脚踢下,李严更是凄惨。
    嘴角,有鲜血溢出。
    “走!”
    为首的人吆喝一声,一窝蜂散了。
    李严依旧蒙着头,好一会儿后,才松开护着脑袋的手,抬头看去。他的周围,已经全部空了。因为他来的时间早,周遭什么百姓都没有,连任何的证据都找不到。
    曾经做官的李严很清楚,即使他报官,可没有人作证,他就算指认这些人,也站不住脚。更何况,他连这些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全都散了,找不到人。
    县衙不是他开的,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大动干戈。
    李严面颊火辣辣的疼痛,一瘸一拐起身。他先是坐下来,把散乱的发髻整了整,才收起书画摊子,背起背篓,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李严此刻佝偻着背,衣衫褴褛,脸上四处都淤青的,眼角也被打得裂开,有鲜血渗出。在鲜血流溢出来后,李严疼得倒抽凉气。
    他觉得面颊火辣辣的,用衣衫擦了擦,发现有血丝后,赶紧擦拭干净才往回走。
    来到家门口,李严望着家徒四壁的宅子,悲从中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妻儿。
    要回家吗?
    他脸上挂不住,不知道该怎么向妻子交代。
    李严搁下背上的背篓,喟然叹息一声,枯坐在院子门口。朝阳初升,金灿灿的光芒,洒落在李严的身上,反倒把李严佝偻的身影,映衬得更加的落魄。
    眼见来往的人多了起来,李严这才站起身,提起装着笔墨纸砚的背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院子中,一个妇人正在劈柴。
    这女子,是李严的妻子,比李严小两三岁,相貌端庄,有一股书卷气。她嫁给李严之前,也是书香门第,家是南阳的。
    她跟着李严,日子过得挺好,只是到襄阳后,才变得很是艰难。
    如今,她的嫁妆都用完了。
    家中贫瘠,日子清苦。
    她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抬头看去,赫然看到李严满脸血迹回来。她惊呼一声,扔掉手中的柴刀,跑到李严身旁,担忧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她很担心李严的情况。
    这几日李严外出,都能挣到钱回来,日子倒也改善许多。
    李氏都觉得好歹缓过来了。
    没想到,转眼又是这般。
    李严搁下背后的背篓,凄凉一笑,道:“没什么,不碍事,只是摔了一下,”
    李氏道:“不可能!”
    她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伤势的情况。一见到李严身上的伤,说道:“和谁打架了?你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是他人的对手。”
    李严垂下头,叹息道:“不是我要和谁打架,我好端端的摆摊子,周围摆摊子的人一窝蜂冲上来,直接把我打翻在地上,我能怎么办?”
    李氏无比气愤,大声道:“夫君,我们去报官,我就不信,难道没王法了吗?”
    “没用!”
    李严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是做官的,难道不清楚这情况的处理吗?无凭无据的,根本就起不了作用。就算是指认,也无疾而终。”
    “可是……”
    李氏眼中尽是担忧。
    李严道:“没什么可是的,就这样了。娘子,我去休息一会儿。今天不出门了,明日一早,我换一个地方摆摊,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
    李氏要劝说,但李严却不说话,径直往屋子中去了。
    李严说是去休息,实则一个人躲藏起来,舔舐着受伤的伤口。身上的伤很快能恢复,可内心的伤,却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
    李氏坐在院子中,豆大的泪珠,如脱线般,哗啦啦流淌下来,浸湿了面颊,好歹儿子出去玩耍了,没见到这一幕。
    好一会儿后,她才恢复过来。
    坐在院子中,她提起手中的斧子,怔怔眼前的木头,心中叹息。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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