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怀憋屈着,钱学士的女儿是我二师姐,我此次来京本也是要找...
    赵宛如色变,李少怀言止,怎么不继续说了,找什么?
    李少怀有些不明白,屡次提到二师姐的时候赵宛如都是一副不喜的样子,你又未见过她,如何总是一副仇敌的样子?
    我没有见过她?赵宛如从座上起身,紧了一下手,颤道:是,我是没有见过她!
    但是我恨她!
    前世若不是钱希芸与丁绍文撺掇,她又怎会一步错,步步错。李少怀更是个榆木脑袋,眼睛永远蒙着一层灰,被人利用着算计着都不自知。
    李少怀愣了一下,你不会和大师姐一般,以为她喜欢我吧...
    赵宛如似乎从李少怀嘴里听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你大师姐来东京了?
    李少怀点头,我找宅子的时候,找到张员外给晏殊安排的屋舍去了,大师姐陪同晏殊赴考。
    晏殊?
    嗯,是我师姐的同胞弟弟,今年才十四岁,受张安抚推举应童子举。
    赵宛如微垂眼眸。
    李少怀放下药箱,就算二师姐喜欢我,可我的心不都在元贞哪儿了吗,只要你不肯给,谁又拿得走。
    你...赵宛如上挑着眉,别人是拿不走,可你这般优柔寡断,拿与不拿有何差别?
    上一世的事情她记得清楚,李少怀这个优柔的性子徘徊在众多人之中,处处受限,处处为难。
    这一世依旧没变的是话说的永远好听,差别可大着呢,元贞拿着我的心,那我就是你的人,你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赵宛如轻叹一口气,很多事,很多人,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往后有事你不能瞒着我,也莫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她似一个长者告诫涉世未深的后辈一般。
    李少怀连连点头答应。
    见她舒了一口气,李少怀走近,凑到身后小声的试探道:你...还生气吗?
    你少来!赵宛如抽离往前走了两步。
    别以为你去长公主府的事情就这样简单解决了!
    什么...李少怀纳闷,我未在公主府居住,而是去了陆阳家里给他医治,这又怎的招惹你了?
    哪儿是招惹我呀!赵宛如冷笑。
    那是什么?李少怀不自知。
    你...赵宛如转身,胸口提着一口气,幽怨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李少怀转着眼珠想了一圈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竟不知,我有这么大的本事,那长公主不会也...瞧着眼前人的模样,旋即大笑,哈哈哈哈,看来我也是挺受人欢迎的。又故作正经,管她是什么知州娘子还是皇家公主,偏我李少怀都看不上。
    又走近一步,柔声道:偏我心里只有你!
    赵宛如望着一脸荡漾的人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心中终究还是软了下来,装着傲气道:别以为你说些好听的话我就心软不罚你了。
    李少怀端手站直,好嘞,您罚,只要您开心!
    她这个乖张的样子差点逗笑赵宛如,赵宛如强忍着心中的笑,走到书柜旁,抹有红色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一线,最终定在一本书上。东汉班昭所著的《女诫》。
    是让我顶着书嘛!李少怀还以为她会让自己跪着反省呢,就知道你心疼我,想来此法。
    得寸进尺,不让你跪着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虽不是男儿,可是...瞅了一眼李少怀的膝盖,赵宛如心里憋着一口气。
    上一世,是自己心软,便宜了丁家。这一世,可不是与上一世那般只卸祸首一条腿那般简单了。
    李少怀接过书,皱眉道:惠班固然有才,可我最是不喜她的这本书!
    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专心第五,曲从第六,叔妹第七。
    身为女子,贬低女子,纵使有才...太过卑微了。李少怀摇头的同时又叹息,既无理,更无力反驳。
    因为事实如此。
    这书,赵宛如自幼就被大内的嬷嬷抱在怀里教授,她虽也不喜觉得十分无理,可随着长大,看清世事,慢慢也就明白她们所处的不正是如此吗,你翻开到专心第五,文章的第一句话与第二句话。
    李少怀不明所以,翻开手中的书。
    念道:《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心中一怔,又念道后面一句,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
    李少怀挑起眉头,这句是出自《司马光家范卷九妻下》意为...得到丈夫的喜爱,妻子就可以终生有靠,失去丈夫的欢爱,妻子就一切都完了。
    她有些懂了,润红了双眸,取下发簪散下青丝,将书和起顶在头上,夫者,天也。李少怀不会做负心郎的!
    我知道阿怀不会做负心之人...夫者,天也。所以你要快快成长起来,能够离了我独当一面,能够洞察世事,不被人所蒙蔽。
    赵宛如走近,将她头上顶着的《女诫》拿下,好了...
    你可不要心疼我!李少怀又夺回重新顶上,这样,我长了记性下次就不敢了,省的柔姑娘说我拈花惹草。
    赵宛如噗笑,阿柔是这般说你的?
    李少怀耸肩,可不是嘛,我哪儿知道那长公主坐在轿子里好好的会探出头来看,又怎知道对视一眼她就...
    李少怀委屈之言,让赵宛如心中忽怔了一下,顺着这个思路,她似乎才想明白,长公主看上阿怀最初之因是自己。
    因自己出现在那茶楼上,长公主才探出头来看,没成想没看到惠宁却看到了一个年轻俊朗的道士。
    都是我的不是...赵宛如伸手将书再次拿开扔到了一旁的桌上。
    她因一夜未睡,脸上有些慵懒的倦意,加之拔下发簪披头散发,与之前精神之姿又别具一番风味。
    阿怀散发的模样真是好看~她浅笑,手指揉倦着李少怀的鬓发。
    指尖时而轻触李少怀的胸口,让她心中做痒,顺着她的指尖握住纤细的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见她上钩,赵宛如将手抽离,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
    手中温婉突然一空,李少怀有些不甘,急切道:你我隔了两日,如同三十年,我思念的紧。
    如此你还一见面就责罚我。
    不是你自个要长记性?
    我不管,李少怀走入内屋,就着床榻躺下,我不走了,我今儿就睡这儿了。
    ...
    李少怀果真就在这儿安稳睡下了,躺下还不到半刻,床头就响起了小酣之声。
    赵宛如呆滞,望着这个突然撒娇的人是哭笑不得。
    从前那个自诩君子的李若君,何时与人撒娇过了,又何时会这般放纵自己了。
    她才想起自己上一世从未和李若君透露过自己情感,在自己承认之时又被李少怀亲手所毁。
    她心狠,李少怀心也狠,她放不下,可最后李少怀也没能放下。只是因相互明白的太晚!
    她拿起桌子上《女诫》轻皱了一下眉,扔到了炉火内。
    甜水巷的丁府。
    丁绍德回来后被家法伺候了一顿,丁父勒令禁足不许他出门。
    丁绍武便趁夜深偷偷的去马行街捶开药铺的门抓了大夫替他医治,好在都是一些皮肉伤,下人动用家法也知道分寸,知道这丁绍德是与翰林学士钱怀演家的小娘子是有结亲之意的,下手时避重就轻。
    丁绍德身子骨弱,丁绍武怕落得什么病根,千叮万嘱大夫看仔细了。那大夫开了内服,外用好些药,连确认几次无碍才被他放走。
    你说好好的,爹爹是如何知道你去了的?
    丁绍德生母含着泪替她上好药后退离了出去,兄弟二人谈着话。
    会不会是大郎派人盯着咱们...丁绍武百思不得其解,却看着丁绍德一副满不在意德样子,打的是你,你身子骨本就弱,你...怎总也不急的?
    丁绍德趴在床头闭目,轻松道:这样岂不更好,学士府就会多几分犹豫,不愿将女儿嫁给我了。
    丁绍武叹着一口气,将带来的药放在床头的小方桌子上,你嫂嫂让我带来的,怕你留下伤痕,这药管用。
    谢谢哥哥与二嫂。
    丁绍武走后,丁母眼含泪水的坐在丁绍德身旁,如今咱又不缺钱,你又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丁绍德先是没有回话,脑中沉思着,自己如今这副样子对丁绍文构不成威胁,不至于派人盯着,而且聚赌有辱家门名声是株连的死罪,若不是丁谓在大内声望极高又得圣人偏袒,恐怕早就遭弹劾了,自己也早死了。
    前脚跟着后脚,这风声走漏的未免也太快了,究竟是谁这般不喜我,要置我于死地。
    随后回神握了握母亲的手,母亲,这样不是正好,钱府的小娘子心性我们尚且不知,若真娶了,焉知她知晓我的身份后会如何。
    都是为娘不好,为娘不该因一己私欲而置你如今的处境。丁绍德的话让丁母放声抽泣了起来。
    母亲的哭泣让丁绍德心疼的忍痛跪立起,母亲,绍德觉得这样挺好的,若是女儿家...她深皱起眉毛。为男儿都不受重视,若是女儿,这丁府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他们立脚之地,又是否被当成联姻的工具嫁给哪家真正的纨绔。
    第29章 花近高楼伤客心
    李少怀收回把脉的手睁开眼, 嗯, 好很多了,只是切忌勿要用眼过度。
    陈陆阳点点头,多亏了二哥的妙手回春,否则我这眼睛。他轻呼一口气,经过李少怀的医治经过几日的调养,他的眼睛能够看清一点了, 虽还是模糊的,但不至于像先前一样眼前一片黑。
    如今为感激李少怀特意请她到丰乐楼喝茶, 此楼虽为酒楼,可是茶也出名。
    几日不见, 少怀怎的气色越发红润了?李迪坏笑的打量着她。
    自她去陈府治好了陈陆阳的寒疾, 名声大震,此事被东京百姓广传, 引来好几个相公请她到府看诊。
    请她的人里面还有德高望重的许国公吕蒙正。
    兄长怎总拿这个打趣我...李少怀低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呵,你就别装了, 我与陆阳你还信不过吗, 快些告诉我,她叫什么,年芳几何,哪家的小娘子。
    上一次李迪问了, 李少怀只粗回答了一些,如今他像是盘查人口一般问着。
    诶,你别多心, 我这是替你拿捏着呢,你这老实的伢子,万一娶了一个母老虎回去,那可不得了,往后都不能与咱们畅饮了。
    李少怀喝下半口茶,差点呛住,缓缓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是许国公的侄女,比我小三岁,年芳十八,如今居在许国公府上。
    陈陆阳听着李少怀说道,微皱起了双眉,恕仲言多嘴,我未曾听说过许国公家有未出阁的小娘子。
    十八这个年岁,倒是与长公主接近,大内的惠宁公主今年十七,因官家不愿她过早出嫁于是降了一岁,本也应该是十八。其他世家中基本都是未及笄又或者都是已嫁的了。
    陈陆阳是从李迪哪儿听说了李少怀的事,他身为长子嫡孙自幼便与各世家来往,也曾出入大内在国子监读书。
    公主?李迪大惊,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这不可能,少怀不是说过是庶女吗?
    陈陆阳说的都是他已知的范围内,想了后又道:又或许是旁支的庶出我不知道的,许国公家中人多。
    陈陆阳这样一解释也就说得通了,李少怀释然,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师妹,与她皆是庶出。
    即便是庶出,出身于国公府,我想求娶她,又谈何容易。李少怀眼中黯然。
    很多事情她没有去问元贞,比如元贞总是对其生父避而不答,李少怀一是不敢问,二是想等元贞亲口说。
    你丧个什么气,你如今也是要应举的人了,凭你的才华考个进士,难道是登天的难事不成?
    李迪在得知李少怀也参加了明年的春闱时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孩子终于长大了,李少怀独自一人总不能做一辈子道士吧,总要成个家生个娃,否则百年后如何是好。不过要是实在无法,今后他就过继几个孩儿给他。
    喜的是若李少怀与他能一同进士及第便可同朝为官,相互照应。
    李少怀不知道李迪连她百年之后的事情都替她想好了。
    是啊,我小叔叔在翰林,是明年春闱的主考官,二哥也无需担心什么。
    李少怀起身离座,丰乐楼有五座楼高耸相对,她走至相连各楼的飞桥之上,珍珠门帘在明亮的灯烛下闪耀晃动。
    负手看着楼下远处灯火辉煌的皇宫,皇宫宣德楼前挤满了人,似乎很是热闹。
    他们不知,李少怀担忧的不是自己能否中第,而是朝堂中多是尔虞我诈,那皇宫内住着的又曾是迫害过她全族的祸首后人。
    临行前,师父告诫自己,执念不要太深,上一辈人的恩怨,与后辈人无关。
    天下都传,后主是被太宗用牵机酒所毒害,但此事史官都否认不予记载,流言终究是流言。入仕,有元贞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她想寻求一个真相。
    你们瞧,大内宫门外那是在做什么?李迪指着皇宫宣德门前拥挤成一团的人群说道。
    陈陆阳虽然出来了,但是眼睛尚未恢复,推算着时日想了想,道:想来是替两月后的冬至做准备,每年这个时间都会开始准备车辆与驯象。
    皇宫宣德门到南薫门外有一队车与几只驯象,仔细看去走在最后面的是五辆四架之车,每辆车上都设有两面旗与一面鼓,车旁的护卫都是穿的紫衫带着帽子。车辆前面赶着七头高大的驯象,每一头象上都骑着一个手里拿着尖利的铜镢子的人。大象前面有十几个人拿着铜鼓和鼙鼓,举着几十面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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