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绍武留着粗胡子,黝黑的肤色,脸上棱角分明衬的不算太丑,钱希芸向来不喜欢武夫,五大三粗的,脸太黑太丑。
    见女儿这般挑剔,钱怀演吸着长气摇头,嫡三子,丁绍仁,与丁绍武同胞,去年中了解元,如今翰林院各学士很是看好他。丁绍仁是他的学生,生的还算端庄。
    次子与三子是同胞兄弟,一文一武,各有造诣。但是最突出的还是长子丁绍文,文武双全,也是钱怀演最看中的。
    希芸瞧瞧哪个如何?
    钱希芸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去,倒是白白净净的,不过还是没我师弟好看,而且看着孱弱的样子...
    望着兄弟四人里最小的老四,丁绍德穿的齐整,脸上干净的胡渣都没有,样貌清秀。可是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就如一个没有教养的孩子。于是钱希芸眉头深皱着摇头。
    那正是你要联姻之人。钱怀演沉着脸不悦,而后又道:参知的四子,丁绍德,小你四岁,虽是庶子,但是...
    什么!钱希芸大惊,这人孱弱也就罢了,还是个庶子,爹,你要把我嫁给一个庶子?
    庶子怎么了?钱父一脸不悦。
    爹,我可是你的嫡亲女儿啊!
    是让你过去做原配正妻,又不是让你过去做妾。
    我不嫁,爹要是见过了我师弟,就不会想着将我嫁给相府的公子了。钱希芸嘟着嘴背对着父亲。
    你那什么师弟人在哪儿呢?
    钱希芸回来都好几月了,托师父写的信明明一早就传去了,如今李少怀仍旧杳无音讯。她扭捏着答不上来。
    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古来非嫡长不立,若非要嫁,那我也只嫁丁邵文。四子里,如今就丁邵文最有出息,这般年轻就身居要职。
    你!钱怀演急了,敲着自己的手,那忠武将军岂是...岂会看上一个出家的还了俗的妮子,钱怀演自认为自己的女儿容貌端庄,奈何那丁邵文是人中龙凤,岂会看上一般人家的女儿,参知是圣人跟前的红人,圣人有意将惠宁公主下嫁丁府,而人选只会是丁邵文。
    即便惠宁公主不会嫁,如今大内还有个万寿长公主待嫁呢,官家最近也在各家新秀中留意合适的人选。
    钱希芸极为不满与不屑,说来说去,还不是人家看不上咱们,那就更不要嫁了。
    这事由不得你!钱怀演甩着袖子下了楼,赶赴楼下的宴厅陪酒。
    钱希芸负气带着婢子回了房间,入房的时候狠狠的甩着门,一个庶子,凭什么让我嫁给他。
    婢子拉耸着肩,胆怯道:二姑娘...
    干什么?
    东京的人都知道丁相公家四个儿子就属四哥丁绍德最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的,生母身份又卑微,所以不受人待见,就连生父都懒得管他,而他自己仗着自己父亲是高官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婢子抬着眼睛望着钱希芸,说句不太好听的,他如今与城西那些痞子无异。
    这话说的钱希芸当即提不起来气,僵坐了下来,我该怎么办啊!
    家主能看上他,无非是因为如今官家重用右相大人,是朝中的新贵。
    难道就因为如此?可是荫封也轮不到他这个庶子啊!
    姑娘~婢子提点着她。
    钱怀演之所以让她还俗回来,想的便是与丁家联姻,而她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早嫁,如今只剩下次女钱希芸。
    钱希芸横拍桌子,我是绝不会甘心当他联姻的棋子的!
    酒过三巡。
    今日祖祭所以来迟,还望学士海涵。丁邵文举止谦和有礼,既有武将之能,也有文人之才。
    指挥使客气了,你们能来钱府老朽已是惊喜。
    绍仁多谢恩师的栽培!丁绍仁去年中举,特意提及栽培之恩,只因明年春闱省试钱怀演是主考官之一。
    绍仁之才,足以登甲,切勿怠慢温书。
    丁邵仁抬手微躬身。
    丁绍武也随同着合手作揖,干净利落。
    唯独丁绍德依旧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钱怀演伸着脖子,四郎这是?
    四弟,四弟!丁绍仁满脸嫌弃的推了推脸泛红的丁绍德。
    丁绍武见状作揖替丁绍德圆场,学士不知道,我家老四最爱喝酒,没喝过府上这么好的酒,这才贪杯了些。
    哈哈哈,老朽还以为是对府上招待不瞒,此酒出自丰乐楼,名为眉寿,府上还备有不少,若...
    恩师不必,老四也就图个新鲜,他去谁家都一个样丁绍仁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低垂了闭嘴,因为二哥丁绍武瞪了一眼说了实话的他。
    四郎,率性呀!钱怀演摸胡须笑笑,深邃的看着丁绍德,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是这正宴上醉酒实在太过失礼,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极为不悦。
    深思,难不成这丁绍德真的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对于答应的婚事,钱怀演有些有些打退堂鼓。
    而今日丁府四个公子一同来,也只是陪同丁绍德来见未来岳丈的。
    第17章 庶子不易人心异
    一番客套后学士府送客,门口河岸旁停靠着车马。
    绍德,你喝多了!丁绍武一路上连拖带拽的费了一番功夫哄丁绍德出来。
    丁绍德的随从喜福见状忙的从丁绍武手中将郎君接扶了过去。
    丁邵文回头瞧着四郎那醉醺醺德样子,横眉竖眼怒斥,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今日这这一遭乃是爹爹苦心安排,你不好好表现也就罢了,你还要在钱怀演跟前醉酒失态,你...
    好了,兄长就莫要怪四弟了,许是四弟他不想,才借醉酒...丁绍仁劝阻着,结果只是火上浇油。
    你有什么资格不想,也不掂量掂量着自己,翰林学士府是什么人家?那是世代官宦的腐书网,他能将嫡女嫁给你已经是委屈了。丁绍文指着丁绍德是很铁不成钢,你呀你,真是朽木,何时能够让我们少操些心!言罢甩着袖子上了马车。
    我倒是觉得老四做的可行,那钱怀演不也是看着咱父亲当了大相公,哥哥当了指挥使才答应的婚事吗?丁绍武直言的说着,旋即朝丁绍仁解释道:老三,我不是有意要诋毁你老师...
    我知道,随从扶着丁绍仁上了马车,他扭头,二哥也要快些回去,莫放任那伢子了,一会儿晚归了又要挨训。
    丁绍武点头。
    这个家中,几乎所有人都不待见西苑一角小院里的母子,唯独这个皮肤黝黑的二哥关怀着他。丁绍武是嫡子,如今又入了仕,他们母子得他照顾也过得比以往好些了。
    头一辆马车从城北沿着金水河驶离,丁绍武回看着四弟,好了,咱们也回去吧!
    马车摇摇晃晃,丁绍德靠在车窗旁躺着,眼神迷离的盯着窗外。
    四郎,你告诉二哥,你装醉,是不是不满意爹爹给你选的这门亲事?
    丁绍德瘫坐着,二哥以为呢?
    丁绍武自幼好那刀枪棍棒,极厌书本,对那些客套的东西更是烦之,听说学士府的小娘子刚从江南的长春观还俗回来,若真是像大哥说的那般好,大哥与老三也尚未婚娶,为何偏偏选了你这个年纪最小的。
    爹爹只是,想拿我与学士府做儿女亲家罢了!十多年来,丁父也未曾正眼瞧过他们院子一眼。
    丁绍武握着拳,你也莫要恼了,再不济,你也是我们丁家的儿子,不愿娶就不娶,什么腐书网,咱也不稀罕,回头啊我去找你二嫂,她娘家那边未出阁的小娘子多,门第也不比学士府的差,亦不乏名门之后。
    二哥待绍德好,绍德心领,也真真感激哥哥,只是绍德的婚事,还是想由着自己心意。
    丁绍武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憨笑,咱这四兄弟,老三学着老大的作派,老大的为人你二哥我向来不喜,老三嘛太过于奉承老大了,也就四弟你与我合得来些。
    哥哥生性耿直,亦不像大哥与三哥那般。
    丁绍武哼哧一声不悦,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年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
    丁绍德打断着二哥口无遮拦的话,哥哥切勿再提起这件事,人心各异,不得不防!
    丁绍武顿住点点头,颇为心疼的看着弟弟,这些年,也真够你辛苦的。他俯身,小声道:听大内那边的意思,明年的殿试有意给两位公主选驸马,圣人看重父亲钟意大郎,到时候等他当了驸马开了府,你这日子呀也就能好不少了。
    丁绍德点头。
    大哥丁绍文只是表面温和,在府内的时候常摆着脸色,对于这个四弟更是。
    秋夜的风轻轻略过车窗,丁绍德覆上手轻轻咳嗽了几声。
    丁绍武皱着眉看着弟弟苍白的脸色,哎,你这毒药落的病,请了那么多大夫医治,总也不见好。
    大夫不是说了嘛,这咳疾是根,无法治全的,哥哥不用再耗费钱财去请那些名医了。
    你不让我说他,也不让我请人给你治病,你呀你,就是太能忍了!丁绍武坐着扭动了几下身子,心中不爽快。
    丁绍德温柔的笑着,如此也好呀,我整日吃喝玩乐,无拘无束,也不用看人脸色。
    你这身子,幼年的时候遭毒伤了元气,还要去学他们饮酒...丁邵武长叹一口气,拿他没辙,我一会儿让你嫂子给你做点补身子的汤。
    丁绍德眯眼一笑,心暖道:弟弟谢谢二哥哥!
    诺大的丁府于丁绍德而言不过就是一个用来遮蔽风雨的冰窖,躲避风雨却依旧寒冷,唯一的温暖便是母亲与二哥二嫂。
    马车行驶到金水河南面的夜市,夜市热闹非凡,过道拥挤,马车停停走走。
    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清风入眼眸,山河入画,映着五颜六色的瞳孔里,多了一个浅灰色的身影,那身影顺着眸子从左至右。丁绍德探出车窗,人影消失在人群。
    坐回车内后喃喃自语道: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
    虽说的轻声细语,还被丁绍武听见了,这句不是《世说新语》里刘义庆说的一句话么,怎的,四弟这是瞧见了什么?丁绍武虽不喜书本,可也是进士出身,自幼耳濡目染了不少。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丁绍德浅笑,白皙干净的脸上浮现出两个豆大的梨涡,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了一个道士。
    道士?丁绍武不解,何时你也关注起道士...了。旋即盯着丁绍德一怔,老四,你该不会是想要出家吧?
    你整日流连那些勾栏瓦舍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但是你这每次都无动于衷的,莫不真是清心寡欲不贪恋红尘了想要出家吧?丁绍武只是这般说着,打心底还是不希望丁绍德与勾栏里那些娼妓有染的。
    丁绍德一愣,兄长想什么呢?
    难道不是?
    丁绍德摇摇头,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美道士!
    美道士,这是个啥子物什,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想不开了要出家,你告诉二哥!
    丁绍德有些无奈,二哥,真不是,弟弟我姻缘未到,再说大哥三哥不都没娶吗,待时机到了,自然就来了,急不得。
    他倒不是着急,丁绍德今年才不过虚岁十七,只是对他这般隐忍的性子担忧,若是你有看中的记得告诉你二哥我,我给你把把关说道说道...丁绍武突然想着自己这笨嘴,敲打着头,笑道:我让你嫂子去~
    马车行驶在半道突然不动了,喜福卷起车帘恭声道:郎君,今夜人实在太多将这路都堵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爹爹出门前吩咐不可太晚回家。丁绍武出车厢张望着,晚回去了老大又有理由到爹爹哪儿说道你了。
    丁绍德则不以为然的下了马车,这路也不通,折道的话也要费时间,还不如下车散散心,待这路通了咱再回去!
    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人都是推搡着走的,丁绍武无奈,只得也下了车。
    二哥平日里不是在军营训练,就是在家中习武,可也曾到这夜市来过?
    望着外城玲琅满目的夜市,丁绍武摇摇头,哪儿有时间,你小侄儿又刚学会走路。
    我二哥哥真是贤惠的夫君!丁绍德爽朗一笑。
    你快别说了,每日都被你嫂子念叨着,哎!
    丁家四子就属丁绍武娶了妻育有一子,所以在家中的地位就算是丁绍文也不敢指使他。
    虽五大三粗,但是为人忠孝,对妻儿又极好,故夫妻和睦。
    嫂嫂管的严...丁绍德捏着自己的下巴,旋即眼珠一转拉着丁绍武带着喜福拐进了夜市的小巷子里,巷子狭长,只得供一个人走,道路错综复杂,足足拐了好几个路口到了一个胡同尽头。
    丁绍德推开阴暗的门,门外连个灯笼火都没有,漆黑一片。而开门的一瞬间,屋内的光直刺人眼。
    丁绍武愣住了,这里外面明显是个民户,而里头却被打造的富丽堂皇。
    赌坊?丁绍武大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四弟拉扯了进去。
    你不要命了!丁绍武斥责着他,你明明知道爹爹最厌恶这些东西,咱们是仕宦人家,不能知法犯法。
    自太.祖开国以来便制定律法,凡在京城赌博的人由开封府捕抓到一律处斩,凡匿赌徒不报着同罪,开柜房着并且同罪。京城以外犯赌博之罪的一律发配充军。
    可见这赌罪之重,也可知丁绍武现在慌乱的心情,拉着弟弟就要出去。
    哎呀二哥,这座赌坊后面有大内的人坐镇,太.祖的时候就在了,官府是不敢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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