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青回到府内,便听得卢成刚大笑着:“不错不错,这王府不错。”
    府内的下人还在打扫归置,岚青看着四周被烧焦的屋顶和枯树,也没寻思出哪里不错来。
    林音正陪卢成刚在后院走着,卢成刚满意道:“侄媳长得漂亮,不像老蔚,像弟妹。年轻那时候,老蔚守西北,冷不丁就从西北拐回来一漂亮媳妇,那是逢人就炫耀。啧啧,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副我媳妇天下第一好看的嘴脸。”
    林音想不出来父亲年轻时四处炫耀母亲是何模样,不自觉笑着,腰却突然被人揽住,林音偏头,喜道:“夫君!我正和舅舅聊天呢。”
    卢成刚话头打开,说得更尽兴了,爽朗地笑着,“好,真是好。”
    “舅舅可是要重回朝堂?”林音依稀记得成安帝前段时日刚刚任命了卢家的旁支担任一部侍郎。
    “不回不回!”卢成刚连连摆手,“老子白手起家,建了漕帮,日子过得正舒坦。让我回来日日对着沈瑾那苦瓜脸,不折寿么。”
    卢成刚这般大胆地喊着成安帝的名讳,林音赔笑着,“舅舅住几日罢,父亲肯定很是想念舅舅。”
    卢成刚嘿嘿嘿的笑着,“我也真是有点儿想老蔚了,就住几日,还有苏立、老司……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卢成刚看着林音的肚子,遗憾道,“可惜我婆娘没跟来,她会瞧肚子,一瞧就晓得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可准了。”
    “是么?”林音很感兴趣,“改日等夫君得了空闲,便去漕帮拜访舅舅、舅母。”
    “定要来,我同你说,我们那边的河鱼可好吃了,让你舅母做给你吃。”
    “好呀……”
    “那边的景致也不错……”
    岚青却突然打断道,“舅舅,她一夜没睡,她累了。”
    “嘿,你这小子!”卢成刚吹胡子瞪眼,“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肯定是跟沈瑾那老东西学坏了。”
    “舅舅也累了,先歇一下罢。”
    岚青行了礼,便扯着林音走了,他还未同她好好说会儿话,便同舅舅说那般久,他舍不得。
    昭然堂被烧得厉害,只得先择了处跨院住着,陈叔已经收拾好了,林音坐在榻上,看岚青为她脱掉绣鞋。
    笑容也止住了,问道:“这般大的事,夫君为何瞒我?父亲、母亲在牢里受了那般多罪,你可知,我也担心坏了。”
    岚青将她放在床上,诚恳认错,“是我的错,为了演得像些,只得将你瞒了。岳父、岳母很快便会被放出,改日我必登门向他们赔罪。”
    林音撅着小嘴,眼眶一酸,便又哭了起来,“你不见了,父亲、母亲又出了事,我当真害怕你再也回不来,父亲、母亲也救不出……”
    林音边哭边捶他,“你若下次再犯,我便带着孩子跑掉,让你再也寻不到我。”
    “你敢!”
    “呜呜呜,岚浥尘,你还凶我!你变了!”
    “呃……”岚青也脱靴上床,将她搂在怀里,对她道:“我很想你,阿音。”
    他这一路马不停蹄,在万安山制造了一场事故,便快马加鞭前往上京旁的晋州,寻到舅舅,又一路赶回上京……
    他确然好几日未曾合眼了。
    “我也很想夫君。”
    林音缩在他怀里,小声呜咽着。
    “啊对了,安王兵败,夫君可有邓先生的消息?”
    “他被关押在安王府的地牢中,皇城司的人已将他救出,送回邓府了。”
    “那便好……”林音抒口气,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岚青这才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从一早你同我说起安王许与匈奴和淮阴王有勾结,我便派了人去盯着,发现淮阴王果然在秘密召集淮阴旧部和府兵,我想着邓先生是你的人,便去寻了他,告诉他你有了身孕,让他何事无须再找你,直接同我说便是。
    前段时日,邓先生寻到我,说沈策意欲栽赃岳丈,拉我下马,再趁此次秋围动手,围住万安山,逼父皇禅位于他。”
    “我便打算将计就计,在他出手前,先一步领兵前往万安山,假意失踪,父皇派了不少精兵出城,整个上京基本只余了魏冉统领的禁军,你先前同我说,魏冉是安王的人,我想,这么大的诱惑,沈策定然会陷进去。
    果不其然,他立刻放弃了原计划,打算待淮阴旧部一到,便直接攻入宫内,可他不知道的是,淮阴旧部根本到不了上京,在半路便会被父皇派出城寻我的暗卫军和殿前司的人拿下,并取而代之。
    保险起见,我又去漕帮寻了舅舅,请他出山,率了漕帮众人和晋州的兵一路赶来,好在险中求胜,总算是了了这桩事。”
    林音:“我记得夫君失踪前夜上京下了场暴雨,万安山引了流沙,是以夫君才以陷入流沙为由脱身。可是,夫君怎知那日会下雨?”
    “是青阳国师算得,他观测到井宿星位置生变,许会有暴雨降落京郊。此是一招险棋,因他也不确定那雨落不落得下来。”
    林音撇撇嘴,“他还真有几分本事呢。”
    “不然岂不是对不住夫人亲封的国师称号?”
    “岚浥尘!”林音踢他一脚,“我尚未原谅你呢!”
    岚青立刻正经起来,便听林音又问:“若是未落雨呢?”
    岚青:“若是未落,也准备了旁的法子,提前调遣晋州的兵,埋伏在山下。只是万安山地势凶险,父皇若真的被困于山头,远不如在宫中安全。好在一切未有差错,也算是老天相助。”
    “是以夫君一开始参祁王殿下便是故意为之?”
    “也不算故意罢,一来是可以让沈策冒个头,以后摔得更惨;二来,沈睿觊觎你,我不喜欢。”
    林音被他逗笑,拧了他一下,“夫君是如何有舅舅的消息的?”
    “父皇初寻到我,遣我祭祖时,便在途中遇上了舅舅的人,舅舅听闻了我的消息,特来寻我,原舅舅尚在人世。只不过远离朝堂、归了江湖,是以便一直断断续续有着联系。”
    “春兰和夏芳当真是孙家的影卫么?她们与魏贵妃有何关系呀?”
    岚青想起魏贵妃死时的样子,叹道,“嗯,她们……都死了……”
    林音默了几息,想着这些人害人害己,也未觉可惜,又问道:“夫君是何时发现她们身份的?”
    是有次夏芳故意撞进了他怀里,虽减了力道,但必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这话岚青不敢说,胡扯道:“瞧出来的,她们的骨相看着便像是从小练武。”
    林音惊道,“夫君这般厉害呢?那邓先生又是怎么被沈策发现的?”
    岚青一一答道:“他潜入书房内偷取安王与匈奴通信的信函时,被安王拿下,只是安王忙着这几日的大事,便将其押在地牢,尚未发落……”
    岚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那些信函已被呈于父皇面前,想来很快便会有圣旨下来还岳父一个清白。”
    “好啊,夫君伙同我的人,联合起来算计我。”林音晲了他一眼,“是沈策意欲陷害我父亲,顺便拉你下马,你便将计就计,让我父亲、母亲去牢里待着?”
    岚青摸了摸鼻子,“我困了。”
    岚青捞着她躺下,“阿音,睡一会儿罢。”
    一夜未阖眼,林音也着实困了,被岚青哄着,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
    翌日,便有圣旨传出。
    安王沈策勾结匈奴,联合威远侯府蔚绍构陷威远侯,统领魏冉威逼手下禁军起兵造反,其罪均当诛,诛其九族,以示警醒。
    淮阴王被小人蒙蔽,以下犯上,囚于皇家别苑,永世不得出。
    穆王岚青、武安侯苏立救驾有功,立一等功,着令穆王掌西郊之兵,武安侯苏立任淮阴安抚使。
    已招降的禁军和淮阴旧部军法严惩后,褫夺官阶,罚银三年,禁军重入西郊,淮阴旧部不日随武安侯苏立前往淮阴重整。
    西郊将士凡立功者编入禁军,交由秦王沈漠统领。
    威远侯府蔚绍,念其罪浅,判处流放之刑。
    “二叔陷害父亲,落得这个下场,确实活该……”林音一一听着判处,不由问道,“苏姨娘和我二哥哥呢?是否被牵连了?”
    “你二哥哥倒是被牵连了,苏姨娘已被接去了秦王府,沈漠为了讨好你四妹妹,伪造了一封和离书,称蔚绍早早便与妻子苏氏和离,将苏姨娘接走了。
    至于你二哥,沈漠为之求了情,称朝中正是用兵之计,且你二哥颇有些才华,功夫又不错,圣上便准其同武安侯一道前往淮阴历练。”
    林音笑了笑,“这般看来,秦王殿下对我妹妹倒是真心的。我那大姐姐?”
    “午时已于菜市口处斩了。”岚青淡淡道。
    林音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岚青道:“吓到你了?”
    “没有……”林音摸着小腹,“挺好的,我的孩子还未及出世便能见识这人生百态、世间冷暖,以后大了,也能明白这世上哪里有甚么感同身受,不过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自己有本事才能搏出一方天地来。”
    “岳父、岳母已经归家,身子无碍,父皇也派了颇多赏赐,午后咱们去看看?我也好去同岳父、岳母请罪。”
    “嗯,让父亲代我好生训斥夫君一顿。”
    林音点着头,问道,“父皇还好么?”
    “不太好,病起来了,应是无法接受贵妃对他的欺骗罢。”
    “那夫君日后多入宫几趟罢,父皇喜爱你,瞧见你没准儿能好些……”林音抬头看向他,“舅舅同我说了不少母后的事,夫君心里当真原谅父皇了么?”
    岚青想了想,才道,“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对那时的事没有甚么记忆。父皇年轻时被孙家掣肘,想要夺权,是以才能舍下颇多罢。”
    林音却宛如安慰小孩子般揉了揉他的脑袋,“夫君乖,以后阿音疼爱你啊。”
    岚青的视线撅住她,“如何疼爱我?”
    “嗯?”
    岚青打横将她抱起,便往床榻上走,林音的小手勾着他的脖颈,浅浅的呼吸惹得他心痒难耐。
    “院判说三个月后是可以的。”
    岚青哑着嗓音,不由分说地吻住她,手掌探来探去,猛地扯下她的衣衫,林音却握住他的手,“夫君,院判说我这几日受了惊吓,胎并不稳,且待会儿还要回府去看父亲、母亲呢。”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岚青伏在她的颈间,狠狠亲了一口,懊恼地从她身上下来,“我去泡冷水。”
    林音靠在榻上吃吃地笑着。
    ?
    安王与淮阴王起兵造反一事在前朝人心惶惶地闹了很久,也牵连了不少官员。
    成安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听闻青阳国师的丹药也不起甚么作用了,只是却迟迟未言明立储一事。
    朝堂动荡,朝臣的心也是难安,央求帝王立储的折子再次如雪花般被送入了御书房。
    卢成刚未住几日,同蔚缜、苏立和英国公喝了几回酒,苏立要启程前往淮阴时,卢成刚便以离家数日,想念家中婆娘为由,拉着成安帝赏他的数箱金子,回了漕帮。
    成安帝想再见见他,却被他拒绝了。
    “不如不见,他欠我妹妹的,同我说也没甚用。我瞧不起他,被孙威搞得窝窝囊囊,让他好好养病罢,多坐几年这来之不易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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